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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你面子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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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照亮了阿巳的侧脸,戚雪忽然觉得这屋子之前给她带来的诡异感就这么被扫空了。
“还好有你在。”戚雪有感而发,将另外几盏灯也点亮,让屋子里看起来亮堂些,“刚刚你睡觉的时候我看了下,这间阁楼挺大的,后面还有浴房,里头有流水池,是干净的。”
他们进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是冬装,戚雪都热出了一身汗,想来阿巳这种体热的男子更不用说了。
二人一前一后将自己收拾干净,这微微燥热的温度也有好处,阿巳出来的时候,戚雪坐在床榻上,披散的头发都已经快晾干了。
油灯的光影轻轻摇晃着,戚雪目光从阿巳的身上转到了自己双足上,白里带粉,脚趾交叠踩着自己,忘了着袜。
她有些局促扯了东西来遮,之前几日的同床共枕都是衣着完好,姑娘家的身体,尤其是脚这种平日不外露的地方,被外男瞧见显得轻浮。
戚雪出声解释道:“抱歉,一时忘了。”
“忘了什么?”但他好像压根没注意到,面色平静走过来,坐在床沿边上。
阿巳想来是畏热的,只穿了件单衣,行走间能隐约看到勾勒出的骨架轮廓和胸膛,他浑不在意坐在戚雪身边,一双足就那么四平八稳踩在地上,丝毫没有避嫌的意识。
“……没什么。”他没看见她自是不会再提,眼睛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人往床内侧缩了些。
“你要喝点水吗。”阿巳忽然看着戚雪说道。
她并不渴,有些茫然摇头,就见他的目光落在她嘴唇上,他说:“那咬着嘴皮做什么,一会扯破了。”
这话说出来戚雪才意识到,瞬间将嘴角松开。
不怪今日紧张,到底是未婚未嫁的孤男寡女,他刚刚走过来的样子,随性到就和丈夫无异了。
戚雪清了清嗓子,丢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又往里缩了些将自己靠着,用别的话题引开自己的注意力:“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阿巳扬起眉梢:“你上次这么一本正经的发问,问的是生辰。这次别问些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了,显得我的回答很敷衍。”
他都这么说了,戚雪自然不会客气:“其实我老早就想问了。”只是之前的交谈间发现他是个喜欢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的随意性子,问也问不到一个准话。
阿巳换了个方向面向她,作了个请的手势。
“之前在明府里,为什么我披上那块狐狸皮,事情就直接了了。”戚雪满脸求知盯着他,“之前死了那么多人,我还以为要化解那场劫难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虽然路上我确实受了些惊吓,但现在再回想起来,也不过都是我自己吓自己,最终有效的部分,其实就只有那么一件事。”
她就是见阿巳一脸被问住了的样子才多解释了几句,但解释完了他好像还在措辞。
少年双臂环胸将自己前后晃着,在思考怎么说显得不敷衍,“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你厉害。”
“……”戚雪心下叹了口气,挠了挠头,换了个问法:“也就是说如果换做别人,就没有效果了?那我那天晚上隐约好像有将一只小狐狸树葬,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梦中会那样做,但是不是……是不是阴差阳错的,算是所谓的超度了?”
“换个人自然不行。”阿巳先挑了容易回答的,“超度没那么容易的。它这充其量算是给你个面子,挪个窝。”
戚雪惊讶的眼睛都大了,“真的吗,我这么大面子?”
她思来想去,肚子里反倒冒出了更多的问题无从解答,突然得知自己真的天赋异禀,心中多少有些得意和高兴,但高兴不过几个呼吸间,就整个人停住,想到了更有可能的原因。
阿巳观察着她快速由喜转衰的情绪,眯着眼,就见面前的人傻傻的抬起手,指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腕:“我觉得,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他面子大。”
阿巳愣了愣,唇角没压住,笑了起来。
他尝试着说话,但还是想先笑,戚雪越发的不明所以:“你笑什么?难道不是吗,是你说的,这是个大妖。”
“嗯,确实大。”阿巳一面点着头表示赞同,一面满眼笑盈盈盯着她,“好了傻姑娘,别想这么多,早些歇息吧。”
吹灯之后,周围的一切归于安静。
原本睡在阿巳身边就像个暖炉,本来这么些日戚雪都习惯了,但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铸剑城中温度高,夜半我闭着眼口干舌燥的发梦,梦到久旱不雨,满地龟裂的荒地,耳边充斥的好像都是火焰燃烧的声音。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烧,烧出了这般剧烈的声响。
梦中戚雪回头一看,还是那条遮天蔽日的异兽,扬起燃烧的双翼,盘踞占领了整片被烧红的天空。
她太热了,被渴醒了。
周围还是漆黑一片,戚雪从床上慢慢坐起身,摸着自己的额头。
这次虽然没有满头是汗,但体温挺烫的,跟发烧似的。
——或者可能她本来就真的在发烧,所以才会燥热发梦?
阿巳还在睡着,戚雪不想吵醒他,但实在渴得厉害,轻手轻脚摸索下了床,摸黑去找桌上的水壶。
温凉的水入喉,带走了些许燥热,戚雪仰着头又再喝了一口,正要回去之时,忽地听见耳畔遥遥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叫声。
一瞬间从脚底麻到了天灵盖,这黑夜之中任何突来的动静都能将人吓到,戚雪缩着肩膀一动不动仔细听着。
‘啊——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阵阵传入她耳中,戚雪打翻了水壶,几乎是同时跟着一起尖叫起来。
“阿巳!”她冲向床边,被吓得花容失色,床上的人已经被她吵醒了,起身的同时,戚雪已经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你怎么了?”阿巳没防备被戚雪这一熊扑又给倒了回去,他接住了她,戚雪却像个没头苍蝇一般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浑身僵硬攥着他的衣裳不知该往哪里躲。
那叫声太痛苦了,戚雪活了这般岁数从未听过这么惨的嚎叫声,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哭喊着:“是谁!她在叫,啊——救命!!”
黑夜中戚雪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觉得那女人就趴在自己耳边嚎叫,她沉浸在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眼泪不受控制飞了满脸。
“戚雪!!”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听见了阿巳的声音。
戚雪哭得呼吸困难,视线好半天才终于聚焦看清眼前,是阿巳焦急的脸。他已经把灯点亮了,她眼里全是泪,烛光都涣散成了光圈,重叠在一起。
戚雪仍未摆脱那让人肝胆俱裂的尖叫声,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摇头,想捂住耳朵,但实则脑袋已经都被双手挤得快要裂开了。
“你听见什么了?看着我,看着我戚雪!”阿巳根本唤不回她的理智,一双大手将她控制着,强迫她面对自己。
戚雪眼前是阿巳放大的眉眼,他离得很近,让她满眼都只看得见他的脸,戚雪怔怔盯着他:“我好难受,我听不见、好吵、她好惨,她很痛苦——”
戚雪根本不知道自己发出声音没有,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她太难受了,难受到想挣脱开阿巳的束缚,摆脱他的控制。
高度紧绷的精神与情绪让戚雪的体力快速消耗,她虚脱般倒在阿巳怀里,剧烈起伏的胸膛还未恢复正常,但耳畔那尖叫声总算是消退了。
此时外面的天都快亮了。
戚雪感觉脸颊被阿巳拍了拍,涣散的视线好不容易才聚焦到他脸上来。
“现在觉得好些了吗?”阿巳用手在她眼前晃着,“能认得出我是谁?”
戚雪点点头,感觉自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把气力都给耗完了。
“你到底听见什么了?”阿巳凝重又不解地盯着她,戚雪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努力发出了一点虚弱的声音:“你没有听见吗?尖叫声,好大。”
她瞪大了眼睛,阿巳沉默了片刻后:“倒是听见了,不过全是你叫的。”
“……”戚雪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自己撑起来了一些,心跳快若擂鼓,一种很恐怖的念头涌上来,如果这真的是某种预兆,那得是在怎么样极端的痛苦之下,她才会叫成那般凄惨。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惊恐,阿巳轻拍着戚雪的脑袋:“不要胡思乱想,停下。”
她盯着阿巳,颤巍巍祈求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
他没作声,戚雪猜到他又要告诉她这是命运选择的地方,没法逃避,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没法听你的,我一定要离开这。”
戚雪推开他,踉跄着爬起身,想去将门闯开。
别说她现在虚弱得不像话,即便是全盛状态,怕也是奈何不了这扇门的。
戚雪使劲全身力气,它纹丝不动,看起来就不像是寻常的锁,只怕又是什么不干净的玩意。
她不死心,又去推窗户。
外头离地面少说三四十余仗,墙壁光溜,摔下去非死即伤。
戚雪是真给昨晚上吓着了,竟是动了跳下去的念头,四处寻找着周围有没有可能借力的地方。
阿巳一直静静跟在她身后,这个时候才终于上前来将她控制住,戚雪被他反身压在窗台边上,还想挣扎,阿巳便更往前压得紧实了一分:“好了,乖一点。”
戚雪的脸被他捧着动不了,在阿巳眼中看见了坚定:“我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走下去是唯一的解法,不要怕,我陪着你呢。”
那股不安的,怀疑的,以恶意揣测的念头,再次爬上她的心头。
戚雪被他挤在自己的胸膛和窗台之间,深深凝视着这双眼睛:“我可以相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