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猎户的秀才小夫郎》许惊蛰

16、第 16 章

　　语守见村长不说话，知晓对方是没话可说了。

　　他俩的关系闹到这样的地步，两个人都有责任。
　　但过去的事情，语守是一点都不想再提，若是一再地提醒，那就太没意思了。

　　语守道：“村长，你还有村里的事务要忙，我不好浪费你的时间，你快回去吧。”

　　村长错愕道：“来见你，怎么叫浪费时间？”

　　语守不再说话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境地。

　　终于，村长还是退了一步，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语守沉默不语。

　　离开的时候，姜长恭恰巧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块毛巾，径直向语守走去。

　　村长很不想听身后传来的话，但到底还是听到了。

　　“序然，擦擦脸吧，毛巾温好了，不冷。”

　　“好嘞，多谢你啦。”

　　村长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一直注意着村长动静的语守捂着又暖又软的毛巾，轻声叹了口气。

　　如果一开始没那么做就好了。

　　-

　　语守来到文竹村的时候，正好十八，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却在落魄流浪，居无定所。

　　被爹赶出家门后，语守拿着娘偷偷塞过来的银子，一路向南，走到哪儿算是哪儿。

　　若是遇到了人家，便讨口水喝；若是遇到招募门寮的府邸，便住上一段时间。

　　明明是即将进入殿试的大才子，却偏偏卡在了最后一关——
　　不是来自念书，也不是来自朝堂，而是来自最信任的人的施压。

　　停留在文竹村，也完全是偶然，那日阳光正好，照得村里边的小溪闪闪发光，亮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来。

　　语守连夜赶路，渴得厉害，周围又没有什么人家，便只好止步在这片小溪旁，俯下身子，用手捧着水喝。

　　小溪里的水很甘甜，一下就润湿了他特别干燥的嘴唇。

　　语守的心空荡荡的，明明眼前的小溪熠熠生辉，可他却只看到一片黑。

　　他身上已经没有盘缠了，满面尘土，浑身上下都像一个小乞丐。

　　语守看着这片小溪，突然就想，如果这是一片池塘就好了，那样一头扎下去，就可以结束一辈子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小溪不够深，但若是心如死灰，有了想死的心，就什么方法都可以想到的。

　　语守褪下鞋袜，挽起裤脚，放下包裹，保持着最后的体面，缓缓向小溪走去。

　　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最大的坚持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了。

　　语守闭上眼睛，感受小溪的水流轻轻抚摸他的脚。

　　“你在干嘛！”

　　正要躺下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语守猛地睁开眼，错愕地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短打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的岩石上，俯视着他，眼神桀骜得像是对世间一切都截然不在意。

　　语守记这个眼神记了很久很久，就是那个眼神，把他救了出来。

　　当时，孟若奔还不是文竹村的村长，只是一个喊着要“行侠仗义”的小青年，浑身透着桀骜不驯的劲儿，嘴里总是说着拯救世间的话。

　　当语守抬头看向孟若奔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偏偏树叶，如同雨露一般洒在后者的身上。
　　在那一刻，语守真的觉得这个青年就是救世主。

　　飘荡了这么几个月，语守第一次觉得，他好像隐隐约约看见了光亮。

　　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但足以记住一辈子。

　　“你是谁！”孟若奔一跃跃下岩石，风浪簌簌刮起他的衣摆。

　　“我......咳！”太久没说话了，语守一开口，竟然听到自己的嗓音浑厚得就像是藏了一面墙，还铺天盖地地咳了起来。

　　孟若奔吓了一跳：“我是在问你话，没揍你！”

　　语守咳得站不稳脚，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后倒。
　　孟若奔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带了一把，借着力把他给扶稳了。

　　孟若奔有些诧异：“你好轻啊。”

　　这个时候，语守竟然有心情腹诽：能不轻吗，几个月没正常吃上一口饭了。
　　腹诽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惊讶了起来，自己竟然还有心情在心里回嘴。

　　“你是不是没怎么吃饭啊，你是哪儿的人，我在村子里都没见过你，别的地儿来的吧？”孟若奔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语守听着，头有些疼：“你，一个一个问，我难受。”

　　孟若奔“切”了一声，不情不愿的，但还是扶他坐下了。
　　毕竟这个人看上去太瘦弱了，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但是，但是......他也觉得这人长得怪好看的。
　　明明都这么虚了，但还是能看得出这个人骨相和面容都好漂亮啊。

　　孟若奔在轻轻咳了一声，提醒自己别再想不该想的东西。

　　“你刚才不会是想死吧？”孟若奔问道，“但是这小溪这么浅，也淹不死人啊！”

　　虽说语守确实有那么想法，但是被人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出来，还是会有些不自在，便撒了个谎：“我是想捉鱼吃，我太饿了。”

　　孟若奔更惊奇了：“你这身板可以捉鱼么？我家就在附近，来我家吃饭吧！”

　　于是，本该在这条小溪里结束命的语守便被带去了孟家吃饭，不仅饱餐了一顿，还被孟父和孟母热情地留了下来。

　　“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同我一起睡吧！”孟若奔状似非常大方地道。

　　一旁听着的孟父给了自家儿子一巴掌，道：“就你那睡姿，你还好意思说和你一起睡？”
　　接着又平和地问语守：“小语啊，我们家有一间客房，但是没来得及打扫，所以能不能先委屈你，和这个臭小子先睡一宿？”

　　孟若奔非常不乐意：“为什么说得这么勉强！那可是我的房间，让给他睡就已经很好了！”

　　话还没说话，孟若奔便又挨了孟父一个巴掌。

　　有床睡已经非常好了，语守一点也不挑，点点头。

　　等到了休憩的时候，孟若奔还没有回来，语守便一个人坐在床沿边，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出神。

　　房间不太大，但是一应俱全。
　　木桌木椅，还有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桌，以及小小的塌。
　　大抵是因为主人喜好弓箭，因而房间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弓箭。有工艺精美的，也有比较粗糙的。

　　念书之余，语守也爱悄悄上山玩，虽说被爹知道后经常会挨一顿打，但胜在上山时的轻松是他放松的方式。
　　在山上，也会偶尔遇到猎户，看他们用弓箭打猎，极其飒爽。

　　如果没有告诉爹，他喜欢男子就好了。
　　那样至少还能有张床躺着，睡个好觉，也不至于睡草席睡地板，弄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但他又实在不怪爹，毕竟那是用尽了心思培养的儿子，竟然干龌龊之事，确实实在难以忍受。

　　语守沉默地垂下了头，闭上眼睛。

　　“你在做什么？”

　　头顶上传来声音，语守猛地睁开眼抬起头，看到孟若奔诧异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门没关紧，我一进来就看见你低着个头，以为你又要寻死了。”

　　语守想起今日随意说的那个慌，反驳道：“我今日只是在捉鱼......”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在捉鱼。”孟若奔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往后倒在床上，“你能不能好好看看你当时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差没在脑门上写个‘寻死’二字了。”

　　语守被戳中了心事，没再说话。

　　“今日我娘问你怎么一个人来到了这儿，你也不说话。我爹娘也不好意思多打探你的事情，但我就能看出来，你这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语守第一次被这样直白地戳中痛处，顿时觉得心绞得厉害。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嘴这么直的。
　　饶是先前遇到几家好客的人，看出他为难，都不会再问，即便是猜出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只是装作不知道。

　　像孟若奔这么直白的，还是第一个。

　　“你放心吧，我爹娘没看出来。不过，我能猜得出来，是因为我小时候也被我爹赶出去过，当时我才三岁嘞！”
　　“我哭着跑进山里边，我爹还不是屁颠屁颠过来找我，虽然找到我后把我的屁股好一顿揍......”

　　大抵是回忆起了往事，孟若奔打了个哆嗦。

　　“刚才我爹娘和我说，你若是没去处，就留下来吧，反正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正好你留下来给我做个伴，挺有意思的。”

　　“我......”

　　孟若奔看了一眼他，便迅速挪开视线，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个人的睫毛怎么这么长，脸怎么这么干净，鼻子怎么这么好看啊......

　　孟若奔实在难以想象，对方的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狠心把这么好看的儿子赶出家门的。

　　不对不对，这个好看有什么关系......

　　孟若奔觉得自己都要糊涂了。

　　“留下来吧，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孟若奔道，“只不过暂时还是得同我一起睡，我家的客房太多东西了，若是收拾的话，得好一段时间呢。”

　　语守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等孟若奔说完了，才默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