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楼的烟花》元夕元夕

56、重温噩梦

　　这两天莳莭因为疼痛加上伤心气愤，让她忽略掉了很多的疑点：贾贤怎么会刚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医院里？就因为小飞儿没头没尾的一句童言，就能让一向好脾气的他气急败坏地丢下那句讽刺的话就转身走人？他一个智商正常的大男人真得会听风就是雨地相信一个三岁孩子的话吗？
　　莳莭再次开启福尔摩莭模式，推测贾贤那天的一切行动：
　　贾贤给自己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于是他找到台里，被工作人员告知自己早就离开了；
　　他又找到自己的家里，看到手机被丢在床上，于是就查看通话记录，看到了和郑恩的通话记录，然后回拨给了郑恩。郑恩告诉他他们在医院里，不对，郑恩根本就不知道贾贤会出现在医院，那贾贤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哦！那通电话只有几秒钟，应该是贾贤从通话背景音中推断出了地点是在医院，所以他赶去了医院。
　　从结束通话的时间到在医院见到贾贤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的三十几分钟，贾贤究竟跑了几家医院？又是用了怎样的车速赶过去的？
　　他到了医院见到郑恩的助理搀扶着自己，自己身上还披着郑恩的衣服又会是什么心情？
　　可那不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嘛！
　　就只是弄脏了衣服吗？今天早上自己才刚把脏床单处理完扔进洗衣机的，贾贤一定也看见了，他会怎么想？
　　贾贤那双猩红的桃花眼又跳入了莳莭的脑海，她觉得心疼，为他心疼。难为他了，当时那种情形，他还能那么克制。
　　莳莭来不及跟梁岩解释，冲到停车场发动车子就向贾贤家里驶去。车子还没驶出停车场，莳莭就想起刚才耳返中同事说他出国了的。
　　莳莭拨通贾贤的电话，只有一个机械的女声回复她：“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拨通，请稍后再拨。”
　　贾贤真得出国了，现在在飞机上？他要去多久？回来后会不会又另结新欢了？
　　莳莭慌了，可当初逃避他的感情时，她不是希望他快点转移新目标的吗？为什么现在想到这个花花公子有可能真得会快速忘掉自己，她的心就揪得厉害？
　　莳莭突然生出一种无助感，好像拼命想要留住的美好突然化作了一抹泡影，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抓不到，握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的眼前渐渐消失不见。
　　莳莭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一件很在乎很在乎的东西，可是却朦朦胧胧地弄不清楚究竟丢失了什么，只是清晰地感觉到心的某一处有个缺口在不断地扩大，要用悲伤和眼泪才能勉强去填补，却无论如何都跟不上缺口扩大的速度……
　　莳莭落寞地掉头朝着自己的公寓驶去，在自行脑补出的那段贾贤的新恋情中，她体会到了贾贤那天的醋意和伤心绝望。她麻木地开着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区的。
　　就在莳莭准备绕到地下车库时，那辆像它主人一样张扬晃眼的车子赫然出现在莳莭眼前，它就那样停在小区大门前，亦如他每次高调地来接自己时一样。
　　是太思念他了吗？就像早上将一辆同款车错认成是他的一样。莳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车上的贾贤也看到了莳莭的车子，他猛吸了一口香烟，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大长腿快速跨出驾驶室，冲上去拦在了莳莭的车子前。
　　莳莭见到贾贤的时候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不过两天的时间，贾贤的黑眼圈和胡茬都冒了出来，脸色也不好看，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烟草味，仿佛整个人浸泡在尼古丁中一般。
　　这哪里还是那个自诩潇洒帅气的贾大少爷？
　　“莳莭，我想好了，我不在乎这个孩子的存在，如果你想留就生下来，我当孩子的爸爸，我会对他好的。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彻底断了跟郑恩的联系好吗？你们之间没有结果的，你自己也明白的，你们再纠缠下去只会让彼此受到更大的伤害。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一早就去领证，好不好？”
　　莳莭没想到已经出国的贾贤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番话。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更让她感动。
　　她感动于贾贤竟然能如此快速地冷静下来，理智地为自己和宝宝的未来做考虑；感动于即使这样他仍然愿意接受自己；感动于那个高傲的花花公子竟然会为了和自己的爱情而变得如此卑微。
　　她以为是她在包容幼稚的贾贤，其实恰恰是贾贤在包容着自己，小心地维护着这段感情。
　　可她此刻仍然觉得委屈。
　　“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在乎？我心里装着别的男人你也不在乎？”口不对心，她就是想故意气他。
　　“我也有过去，我没资格要求你必须清清白白，可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人。孩子已经存在，就要对他负责，我愿意和你一起来承担这份责任。郑恩……我不了解你们的过去，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他哪里，可是，我会让你知道我比他更好，更适合你。也许你不相信，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好像踏遍千山万水地在寻找一个人，茫茫人海漫无目的，直到爱上你的那一刻，我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莳莭相信他说得是真的，因为这种感觉她在回来的路上刚刚经历过。明明贾贤是一个感情泛滥，情史厚重的花心大萝卜，可是莳莭就是相信他的真心，自从认定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有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会感到莫名的心安。
　　感动归感动，但必须要给这人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以后不可以一生气就闪人。况且他害自己白白伤心、害怕了一路，就该得到点惩罚。
　　“来不及了！”
　　贾贤的脸瞬间惨白，他害怕听到孩子已经不在了的话，失去孩子是每个妈妈毕生的痛，无关乎这个小生命是否真得来到过这个世上。母爱从她开始孕育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对不起，我……我没想到……没想过……”贾贤目光在莳莭平坦的小腹上闪烁，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语言，才能让莳莭不那么难过。
　　莳莭本意是想说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挽回了，发现被贾贤理解成肚子里的宝宝没有了，真不知道这货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不过错就出吧，那就顺着他的脑回路走。
　　“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我那天……我那天太不冷静，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不该丢下你……我怕我会失控……不敢继续留在那。”
　　你已经克制的很好，难为你在那种情况下还会为我着想！
　　莳莭了解了贾贤弃她而去的原因，心里早就原谅他了。
　　“你还真是什么责任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停顿了一下莳莭继续说道“你不想看看宝宝吗？”
　　贾贤猛然睁大了双眼，眼角的肌肉跟着跳动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莳莭：难道莳莭将那个还没成形的胎儿带了回来？
　　贾贤木然地跟着莳莭走进小区，走进室内，直到走进卧室。一种绝望感袭卷贾贤的周身，他眼前又浮现出了婶婶坠楼前的那一幕。
　　莳莭打开床头柜，贾贤的心揪成一团。
　　几贴暖宝宝重重地砸在了贾贤的胸口上，“这就是我的宝宝，你好好看好了！”莳莭委屈，“贾贤，你这个笨蛋，三岁孩子的话你也信？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那种随便的人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郑恩乱来有了孩子，舍不得打掉所以才急着找你做那个乌龟冤大头？如果我真得要这么做，做戏也要做全吧？我给过你喜当爹的机会吗？贾贤你这个混蛋！”
　　他的心事都被莳莭猜中了，贾贤无法抵赖。他仍旧木然地站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我看到……我……”
　　“你不是交过很多女朋友的吗，你不知道很多女孩在生理期都会痛，会过敏的吗？”
　　“对不起！”，从前他没在意过这些。
　　“你就只会说对不起，贾贤你这个混蛋，大笨蛋，郑恩是我弟弟！”
　　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贾贤耳畔，炸得他晕头转向的同时也带来了久旱后的甘霖，可是已经几尽枯死的小草一时间竟是承受不来如此滂沱的大雨。
　　莳莭想到那天她是那么渴望见到这个家伙，可是他却冷冷地丢下那句伤人的话就转身离开，那么决绝，那么让她悲伤无助，让她痛苦地挣扎了这些天，她就觉得委屈。都是这个家伙害的，谁让他买冷饮的？谁让他自己脑补的？谁让他不信任她的？所有的悲伤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在这个男人面前爆发。
　　可是刚见面时还满嘴歉意，长篇大论的贾贤，此刻却哑巴了，仍旧木然地，呆呆地站着。
　　莳莭真想上去狠狠地锤他，你倒是说话啊！可是贾贤的状态让情绪得到发泄，逐渐冷静下来的莳莭开始怕了。
　　他脸色惨白，额头、脸颊都是冷汗，眼神茫然，莳莭伸手去探贾贤的额头，她想看看他是不是又病了，却是触感冰凉。
　　“贾贤！贾贤！”
　　莳莭连着呼唤了贾贤几声，贾贤才慢慢回过神过来，他觉得眼前很黑，有些站不稳。
　　莳莭慌忙上前扶住他，让他借着自己的力慢慢坐到床边上。
　　贾贤缓了缓，意识慢慢恢复，他伸出手环抱住莳莭，头埋在她的腰腹间，眼泪无声而下。
　　就在刚刚，贾贤又一次重温了失去婶婶时的痛楚，可是却要比当时更加得绝望，因为这一次他知道了一个痛失孩子的母亲是有多么得绝望，他怕他阻止得了她犯傻的行为却阻止不了她离开的决心，无论是哪一种“离开”都是他无法承受的。
　　还好绝望中出现了峰回路转，可是这个转机却让他自责、后怕，却也欢喜。一时间有太多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他来不及消化，最终都随着泪水一起稀释，这是自婶婶离开后，贾贤第一次在人前流泪，流下这压抑和积攒了十几年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