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金金阿月

6、下雨

　　喻雨没有和姜闻他们一起回香港。

　　他和华家野不一样，从六岁那年离开香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香港了。香港于他而言不是一个有美好记忆的地方，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华家野跟着回去了，他跟喻雨说，他要回去拿点东西，还准备顺便给喻雨准备点礼物。

　　喻雨根本不关心华家野要回去干什么，也不想要收所谓的欢迎礼。他觉得作为重组家庭，他们两个人都快十八了，没必要搞得像小孩子那样亲密。何况他自己也并没有多欢迎华家野成为自己的“家人”。

　　他还是不喜欢华家野，不喜欢他那种随心所欲自由任性的状态。

　　喻雨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姜闻离开前一直嘱咐他一定要打车，不然回去太晚了，他嘴上答应了，可心里压根没打算听姜女士的话。

　　回家的路上终于下雨了，喻雨靠着公交车后座的车窗，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的雨夜，他想起以前和陈敬安一起计划坐公交环绕整座城市，想在哪儿下就到哪儿下，结果下来以后完全不认路，还遇上一场太阳雨，两人差点淋成落汤鸡。

　　但那个时候他们都好开心，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怎样都是开心的。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喻雨垂下眼来，划开电量岌岌可危的手机，发现竟然是置顶那个备注为“安”的人发来的消息。

　　喻雨的手指一顿。

　　他有点儿轻度近视，手机放腿上看不太清楚字，只能把手机拿起来。

　　陈敬安发了一句：“宝宝，想你。”

　　沉默地看着这四个字，喻雨的指尖颤了颤，想回复但一个字都没有打出老。如果放在以前，陈敬安给他发这样的消息他会很开心，可现在不会了。

　　心脏涨得发酸，像有人往里灌满了醋。

　　喻雨太敏感了，也很聪明，他能从陈敬安每天滔滔不绝发消息到一个星期发不了两句消息的频率觉察出什么，只不过陈敬安没说，他也没有问。

　　少年的情感太飘忽不定，身边充满了无数的新鲜感。

　　很奇怪的是，喻雨一点怪陈敬安的念头也没有，他好像早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到这一天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没有人会陪他到永远，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拥有过回忆就已经是最弥足珍贵的事情了。

　　公交车到了站，喻雨下了车。雨还在下，但没那么大了，冷冷的雨落在脸上，衣领里。他快步走着，走到了小区门口的岗亭那边，先在屋檐下停了一下，准备等雨小一点再走。

　　在等雨小的这段时间，喻雨拿出手机来，点开和陈敬安的聊天框。他打出一句“我们分手吧”，想发出去，手指却一直点不下。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岗亭外的门口，车门打开，率先撑开来的是一把深色的大伞。高高瘦瘦的男生从车上下来，关上门，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打着电话，因为离得近，喻雨可以清晰听见那个男生和电话那头的人说：

　　“我已经到他家楼下了啊，没见着人，肯定是已经回去了。”

　　华家野边打电话边往岗亭这边走，他语气有点不耐烦，“爸，我真不明白非要我来送伞干什么，而且送到人家楼下有什么用，就这两步路他跑都跑回去了，他又不是傻子。”

　　他走到喻雨面前，但完全没看到喻雨，准备继续往前走。

　　“但你好像是个傻子。”喻雨突然开口。

　　华家野猛地停住了脚步。

　　雨依旧在下，但越来越小了，落在伞面上的声音逐渐变小、变低，雨夜漆黑一片，只有路灯静悄悄地亮着，被雨水淋湿了的光芒形成了模糊一圈的光芒。

　　对视的那一刻，男生的眼眸漆黑，但里面是干净透澈的。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喻雨，挑了一下眉，“你还真不会跑啊。”

　　喻雨：“……”

　　他微笑了一下，“我会跑，只是懒得跑。”顿了顿，“还有，难道你看不出你爸和我妈是想独处才把你赶来给我送伞的吗？”

　　华家野：“……”

　　喻雨：“所以说你像个傻子。”

　　华家野忍了半天，最后选择忍下这口气，把伞往前递了递，微微咬牙，“你走不走？本少都把伞送到你跟前了。”

　　喻雨轻声说：“真感动。”

　　华家野眯起眼，似乎觉得他是在讽刺。

　　但喻雨又说了一句：“我说真的。”

　　微微一顿，他又轻轻说：“谢谢你来给我送伞。”

　　“所以走不走？”华家野听他说谢谢感觉浑身哪哪儿都难受。

　　喻雨没说话，拿起手机，划开微信，把那句自己始终发不出去的话，终于发了出去。发完以后，他就把陈敬安拉黑了。

　　“走。”

　　他抬起头，对华家野说。

　　华家野没说话，把伞往前倾。在自己和岗亭之间挡出一片无雨的空地，等着喻雨主动走进自己的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