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梢生长》水饺不失眠

2、第二章

　　从古墩镇到临川城，岑溪走了小半个月。到临川的时候正是七月初，天气依旧闷热得不行。岑溪额前的头发被随手拨弄到两边，衣服也隐隐洇湿了些，他的睫毛浓密而黑，眼睛清澈明亮，五官轮廓分明，看起来并不文弱，只是仍透着些稚气。

　　进了城，岑溪找了家客栈住下，沐浴收拾了一番，打算先在临川街上逛逛，打听点消息，明天再去看看那个神仙。岑溪到街上，找了个路边的小摊要了碗馄饨，边吃边问老板关于临川城里那个神仙的事情。老板笑道：“客官，你问我可就问对人了，那仙人叫谢寻，你要是想去拜访，那就从我们这条街一直往南走，走到头就到了，那仙人还带了两个仙侍在门口看着。每天去的人那么多，不一定轮的上您，运气好才能见到呢。”

　　岑溪又问道：“那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到仙人本尊吗？”老板低头擦着灶台：“哎呦，这我就不知道了，仙人的事哪是我说得清楚的。但您可以去试试，去那儿交份香火钱，把自己的心愿写在纸上，让仙侍呈上去。若是有缘，仙人便会让你进去啦。您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交了香火钱，找仙侍领块灵石也是好的。”

　　岑溪吃着馄饨含糊地说：“那要交多少香火钱啊？这神仙真这么灵吗？”

　　老板放下手里的活计笑道：“香火钱给几文的，几两的都有。仙人自然是不会在乎多少钱的，主要还是看您有没有那个缘分。况且那仙人是真的灵得很呢”说到这，老板看了看四周，压低了些声音：“不瞒你说，我隔壁的王大婶之前就找他帮过忙。前些日子，老有蝙蝠来撞王大婶家的门，她苦恼了好久呢，后来还是那个仙人出手才解决的。”

　　“是傍晚才来的蝙蝠的吗？”另一桌的客人突然出声询问，岑溪望过去，是一名黑衣青年，他手执一扇，此时注意到岑溪的目光，转而对岑溪笑了一下。但岑溪并没有看见。因为他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青年手上的那把扇子上，岑溪总觉得这扇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没错，还真被您说对了。”老板的声音，让岑溪回过神来。

　　岑溪没在这青年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疑心是自己累了，才会觉得那扇子似曾相识。向老板道谢后就离开了。走到客栈附近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岑溪转过身，那黑衣青年正笑脸吟吟地看着他：“好巧，又遇到了，这位小兄弟住在这吗？”

　　岑溪看了看面前的黑衣青年，在心里默默地评估了一下，人间生存法则第二十七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长得挺好看，但可能不是个好人。岑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情吗？”

　　黑衣服的青年答道：“刚在那个摊子听到你跟老板问临川城里神仙的事情。正巧，我也是慕名而来的，所以想跟你结伴而行。”

　　岑溪越发觉得面前这人不安好心了，“临川城里，来看那个神仙的那么多，为什么找我？”黑衣青年又凑近了一步看着岑溪说：“因为我看你面善啊。我初来乍到临川，身上已经没有住宿的银两了，你就当是做做好事，救济救济我？”岑溪看着眼前人的脸，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推辞。看在他是个凡人的份上，不然就帮帮他吧，反正人和妖住一起，该害怕的人才对吧。

　　岑溪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腰，那黑衣青年把岑溪揽过来，大摇大摆地进了客栈：“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看我无处可去，走吧，你住哪间。”岑溪推开腰上的手，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疑惑，“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知道我同意了。”

　　“我都看出来了，你内心活动都写在脸上。”

　　岑溪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黑衣青年轻笑出了声：“当然有，怎么，难道你本来是打算拒绝我吗？”对着那双一直含着笑意的眼睛，岑溪被梗得说不出话，径自走进了房间。黑衣青年从善如流地跟了进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岑溪一把抵在了门上。虽然小树在身高上不占优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动作，“你跟着我真的只是因为没有住宿的钱？”这会儿看不到那张迷惑人的脸，岑溪质问的话都能说得顺畅些。

　　青年的声音是和外貌不符的清冷，但又仿佛带着钩子，听他说话就很容易有想继续听下去的欲望：“那是自然，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黑衣青年转身推开岑溪，用手上的折扇抵着岑溪的锁骨，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理由跟着你？图财啊，还是图色啊？嗯？”

　　岑溪刚才压着他的时候没有试探出什么异常，看来对方真的是个凡人，反倒是自己平白无故地质问了人家，于是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抱歉。”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晚上，岑溪不记得自己试怎么睡着的了，但醒来的时候房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个人走了吗，岑溪起床洗漱完，刚打算出门。昨天的黑衣青年，就又从外面进来了，不过他今天换了一身红色的衣服，特别显眼。手里还拿着一盒糕点递给岑溪：“你醒啦，来，吃点？我特地出门给你买的。”

　　岑溪接过糕点，看着眼前的红衣青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他该怎么称呼，“谢谢，你怎么称呼？”

　　“姓谢，表字从之。”

　　“我叫岑溪，谢谢你的糕点。”岑溪拿了一块吃了起来，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昨天不是说你都没住宿的钱了吗？！这糕点哪来的？”

　　“当然是花的你的钱啊？”谢从之无辜地看着岑溪“对不起啊，我看你睡得太香就没忍心喊你。下次不会了，你先趁热把这糕点吃完吧。” 岑溪无言以对，吃了别人买的东西再骂人实在是不合适，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没事。”

　　两人一起出发，走到那仙人的住所，果真围了很多人。两人在末尾排队，等了好久才轮到他们。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仙侍出声询问：“二位是一起的？”

　　“对，我们一起。”谢从之把手搭在岑溪肩上，“这是我弟弟，我们想见见仙人，让他给我们答疑解惑。”

　　白衣服的仙侍抬头打量了一下他们，然后开口道：“先交香火钱，然后把名字和心愿留下来。如果有缘，仙人会愿意见你们的。”

　　岑溪刚想从口袋里拿钱，手就被谢从之按住了。“我弟弟身体不好，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谢从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锭金子和一张纸条放在仙侍的桌子上，“名字和心愿都写好了，钱也交了，仙侍不如现在就进去替我们通报一番，有缘的话就早些让我们进去，若是没有缘分，我们也不纠缠。”见仙侍面露难色，谢从之又拿出了一锭金子。这次那仙侍把另外一位喊了过来，贴耳吩咐了几句：“二位莫急，已经让人去禀报了。”

　　岑溪往谢从之怀里靠了靠，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没钱吗？你骗我？！” 谢从之揉了揉岑溪的脑袋，道：“别急啊弟弟，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岑溪还来不及辩驳，另外一位仙侍就出来了，“仙人与二位有缘，请跟我来吧。”岑溪只能先把这件事搁置一下，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小树，却三番两次地被姓谢的惹毛，人间生存法则根本对付不了这种人啊！

　　走进仙人的房间，两人走到桌前坐下，岑溪又听到谢从之低低地嗤笑了一声：“人模狗样。”桌子对面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神仙，那个据说很灵的，叫做谢寻的神仙。岑溪觉得有点失望，看起来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那个叫做谢寻的仙人开口道：“二位来这，有什么想知道的？”岑溪答道：“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快点修炼成神仙？”仙人笑了笑：“成仙讲究的是机缘，机缘到了，自然就能得道升仙。”

　　岑溪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但也只是说了句谢谢。谢从之看着眼前的仙人，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谁指使你的？”

　　仙人愣了愣，又道：“公子在说什么？”谢从之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字一句地说：“夏天傍晚在门上涂黄鳝血，很容易吸引来蝙蝠，常见的骗人伎俩罢了。但是一般的骗子，可不会打着神仙的名号出来行骗，不打算说实话吗？”

　　那仙人抓住椅子靠手道：“公子这是何意，若执意如此，我只能请人送客了。”谢从之不慌不忙地开口：“这房间已经被我设了屏障，你在这说话，外面的人是听不见的。不信你试试？”那仙人见状也不伪装了：“公子，我只是收钱办事啊，不知道哪顶撞了公子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谢从之笑了笑：“别害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那“仙人”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交代了：“我叫蒋文，其实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两个月前，临川城里的杨员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冒充神仙，来临川城继续行骗，我寻思这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嘛，我就答应了。他跟我说只要我在临川城好好待着就行。”

　　谢从之问：“他有说让你冒充哪个神仙吗？”

　　蒋文摇摇头：“没有，这名字是我在买来的神仙图谱上随便挑的，我看他是个散仙，应该找不到我头上。”

　　谢从之嗤笑一声，又拿着扇子敲了敲桌子，思索了一下道：“我是谢寻的仙侍，你出去跟大家解释清楚，把骗来的钱财都换回去。别败坏我家仙人的名声，这事就算了了，听懂了吗？”蒋文赶紧点头：“懂，懂了，我这就去。”等到人走了，一旁的岑溪才站起身来问道：“你真的是谢寻的仙侍吗？”

　　“当然不是啊，小树妖。”谢从之捏了捏岑溪的脸道：“我姓谢，单名一个寻字，表字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