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呃,掉皮了 ...

  •   是了,是他。

      孔域然蹲坐在地上,明明该发生的都过去了,他却还是动惮不得,只能疲累地垂下头,垂下一缕刘海,垂下长长的的眼睫。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赵湫河身边的,或是鬼使神差,总之他到了那人面前,才回过神来。

      心绪很难理清。面前这个人或许曾敬过他,珍视过他,他们是朋友,竹马,亲人,可那些在最后一刻都不管用,他的背叛在他们之间划开一道鸿沟,孔域然再也没法跨过那道坎。本来一切都该了解了,可他们偏生有二世缘分,到了如今,赵湫河仍然是带着面具,欺瞒他,哄骗他,那些乱吃飞醋也不知是缘何故,总之一切都很荒唐,而孔域然就是最中央的笑柄。

      更荒唐的是,这个世界除了悬牙,除了面前这个人,甚至没有一个人真正认识孔域然,要么将他当作宋清泽,要么在他面前提起真正属于这里的“孔域然”,他的灵魂没有归所,像是泯灭了。

      “你知道我怎么认出来你不是他的吗?”

      孔域然的背后兀然响起了霍萱幽幽的声音。

      “因为你没有化妆,头发也做得太粗劣了,而他每次都会把自己化得年幼开朗,化成他记忆中妹妹的样子。”

      “不管你是谁,不管我认不认识你,现在你在他的肉身里,不论如何还请你多保重。”

      霍萱靠着一个妆容就可认出他不是宋清泽,孔域然靠着一柄剑认出赵湫河,这种离奇的错位,倒也算是缘分微妙,只是他们俩,也回不到当初了。

      “好……你也是。”

      赵湫河生硬地插话进来:“霍师姐,告辞了。”

      他试图牵上孔域然的手,被人甩开了,不过走了一段路之后,孔域然站都有点站不稳了,也不得不由他扶着,都算得上是半抱了。

      “你还能飞吗?”

      “飞什么?你在骂我是飞禽?”

      孔域然喝了有很多,方才经历了大场面,酒醒得差不多,这么一和缓下来,醉意便又上了头,他听不清话也不能好好回答,估计是因为不想面对,放任自个乱耍酒疯。

      “不飞,坐轿子。”

      “我哥呢?”

      “你哥已经回去了。”

      孔域然难受地皱起眉:“都还没见一面。”

      “迟早要见。”

      “嗯,见的都是不想见的。”

      他说话没头没尾,真的醉极了。

      赵湫河把他抱上车驾后,不确定他醉到了哪种程度,比出一个一,还晃了晃食指:"这是几?"

      孔域然不太能听懂的样子,一张口就咬住了那根作怪的手指,咬破了,尝到血的味道,用齿尖蹭那结了茧的指腹,上目线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很温纯,赵湫河没有预料到他来这一招,"嘶"了一声后道:"松口。"

      也不知晓孔域然听进去了没有,他点了点头,却还是继续叼着不放,赵湫河只得另一只手掐上他的下巴,使了点劲,孔域然吃痛,五官皱起,不情不愿地将那根手指吐出来了。

      赵湫河一看那指上的齿痕,再瞅瞅孔域然皱得委屈巴巴的脸,轻笑道:"又猪又狗。"

      这两种牲畜放在人身上一般都用做贬义,其含义约等于又蠢又奴,可放到这个语境下,赵湫河是说孔域然十分可爱,难得一见的犯笨犯浑。

      孔域然这下又通了灵似的,主观认为赵湫河是在骂他,一时间有点愤恨,但很快平息下来,含含糊糊道:"你才......你是狗。"

      赵湫河不反驳了:"嗯,我是。"

      孔域然脸上是干涸的,下一嗓子却隐约带着哭腔:"小河。”

      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初见赵湫河时,小婴儿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狗狗眼,看谁都能冒出些电光火星。孔域然原本不太喜欢小孩,十几岁的年纪也不会带,可这小屁孩又漂亮又黏人,粉雕玉琢一张脸,任谁看了都会想亲一口,嚼一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孔域然搭救他的缘故,小孩非常粘着他,最开始喂食都是非孔域然喂的不吃,一张口最先说出来的词不是妈妈,而是"阿六"。当时家里长辈都爱这么叫孔域然,显得亲昵,莫闻叫一声阿六,被孔域然抱在怀中的赵湫河很快学舌"阿——六——",他每次都把嘴长得很开很圆,尾音拖得老长,稚气的甜嗓响彻小院"阿——六——",孔域然此时就会轻轻捏下他婴儿肥的小脸蛋,说应该叫哥哥,可赵湫河仍是不改,自顾自叫着阿六。

      当然,在孔域然的不懈努力下,他学会了第二个词,哥哥。他长到两三岁,就摇摇晃晃地跑起来,跑到哥哥的房间去。家里还有另外一个小孩是莫闻的亲生儿子,叫莫什,也爱黏着他,孔域然没办法,只能在他们俩之间寻个平衡。还好那莫什性格腼腆,不爱争抢,赵湫河和他处久了也会跟他一起玩。

      孔域然也不知小孩喜欢玩什么游戏,想给赵湫河来点刺激的,就直接把小孩往天上抛,毕竟莫闻也这么抛过他,他记得那时自己还挺乐,没想到给赵湫河一抛,小孩被他接住后就可怜兮兮地哭了出来,不是放声大哭,是很畏惧却又怕给孔域然丢脸的那种哽咽,哭一下就抽一下,不一会儿整个脸都淌满了泪水,孔域然抱着他,摸他的头发,顺他的背,没想到小孩刚长牙就往孔域然的手上咬,那点牙尖尖和约为没有的力道这么咬得痛,就是挠痒痒的感觉,孔域然等他不闹了之后道:"快点长大好不好,长好牙齿,长好个子,好来报复哥哥呀。"

      赵湫河第一次对长大有了期待,因为他觉得有人在等他长大。

      莫闻经常带孔域然外出,一去就是几个月,头次赵湫河不习惯没有他在身边陪着,就奶着嗓子道:"能不能不出去啊,我怕黑,晚上没有哥哥在,我都睡不着。"

      当时孔域然双手捧着他的脸搓了一圈,说用不了几天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赵湫河眼巴巴盼着他回来,一盼就盼了大半年,起先是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还在石板路上用碎石子刻字,等到了第九天,也就是"几天"的那个承诺最后的期限,他终于有些慌了,他坐在院门口等到了傍晚 ,又坐在床铺上等到凌晨,听见鸟叫声之后他知道,第十天来了,而后是半个月,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天天将他的希望磨平。

      长好牙齿,长好个子,好来报复哥哥。

      赵湫河那时第一次尝到等待,尝到辗转难眠,尝到苦涩中混了怒火,被雨水浇灭,火又生,再灭再生,他那时或许不知道,这种状态会在他不长不短的生命中反复割裂他多次,他等待着伤口弥合,却不待完全好就重新撕开,他怎么好忘记,孔域然白衣墨发,纤尘不染,恰到好处地、命中注定地降临。

      孔域然那次回来后发现赵湫河没有以前黏他了,那么久没见赵湫河长高了不少,拿剑习武姿态都不太稳,但已远超同辈许多。莫闻从前因为他年纪小,不怎么教他修习之术,他在那大半年里自己摸索出了一套不乏错漏的身法,孔域然给他指正时,发现他已全不似从前爱打闹爱嬉皮笑脸的样子,虽说平日里还是闹腾,还是能讨人欢心,但对孔域然的冷淡也是肉眼可见的。

      如此冷战了快一个月,孔域然在某天顺手给赵湫河夹菜,赵湫河心中自是欢喜,面色却不好,他不依不饶道:"你都忘了,我不喜欢吃折耳根。"他把那菜刨开,而别人夹的菜都吃下去了,很快将饭扒完,提前离席了。莫闻这才察觉出他们似有嫌隙,让孔域然去好好与赵湫河谈谈。

      孔域然晚上敲开赵湫河的房,小孩一看是他,就把房门关上了,自己背靠着门,想着这人肯定走了,他怕听见脚步声,可他觉得一定会听见,在那站了好一会儿,他想,好吧,孔域然要是再敲门,他就开了,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有敲门声,反而等来了脚步声,孔域然居然、果然走了。赵湫河的腮充着气鼓起来,整个人从门板上缩下去,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想着孔域然这月和莫什那些兄友弟恭的场面,不免为了这些冷落感到不快,一来二去也想不透,孔域然明明知道他有多好哄,怎么就不愿意敲第二次门,赵湫河不多时就眼泪汪汪了。

      他正哭得起劲,都要抽泣起来,突然耳朵一动,听见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敲门声还是很沉稳,听那个频率就知道是孔域然。赵湫河胡乱用袖子擦了下脸,一开门就看见孔域然提着一个食盒立在门口,少年人操着一口温糯的官话:"小河,吃点东西吧。"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碗饭哪里够,他吃得心不在焉,也没咽多少菜,估计撑不到两个时辰便会饿。赵湫河又是两道眼泪滴下来,话也说不清了:"你,你刚才,是不是,去拿食盒了。"

      孔域然说:"是啊,有你爱吃的红豆桂花糕,不过不给你。"

      赵湫河急了,又嫌弃自己样子太过窘迫狼狈,就不屑一哼:"我才.......不喜欢吃,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孔域然的眼睛弯起来赛梨花赛初雪融化:"原谅哥哥好不好,原谅了我就给你吃。"

      赵湫河冷道:"我不吃。"

      孔域然不恼:"是哥哥错了,不要哭了好不好。"遂用指尖去逗赵湫河眼角落下的泪珠,或许是他动作太过温柔,或许是那天外头下了很大的雨,赵湫河被那淅淅沥沥的声调灌坏了脑子,出于亲情与本分,他认为他应该跟孔域然亡命天涯。

      赵湫河接过了食盒:"你不许再骗我。"

      "好。"

      "也不要让我再等你那么久。"

      "好。"

      "不可以丢下我。"

      "好。"

      "不能只回复一个字。"

      "好得很。"

      风雨初霁,冰雪消融。可那好像才是万劫不复之前,一个寻常的,麻痹的,看得见幸福和美好尽头的,不知是对是错的一个开始。

      孔域然没把这段想全,只有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脑海里全是赵湫河还是小豆丁的样子,好容易撑开眼睛,见到那张棱角分明的面目,不禁伸手去扯了一下赵湫河的脸颊,吐字不清:"不是假的啊,怎么都长这样了。”

      赵湫河的眼神变得晦涩不明,他捉住孔域然的手腕,颇有一副君子模样,孔域然醉醺醺一句也听不见,只沉浸在一个让他长久无法自拔的梦魇里,只要他醒来,他和面前这个人就会毫无进展,甚至退步到互不相识。于是他放任自己泡在这坛酒罐子里,肢解,抽离。

      "你没做错什么,更不必为任何事抱歉,兰因絮果,冤债有主,他们迟早都要偿还。"赵湫河说得很轻,孔域然在这番话之下一点反应也无,只觉着赵湫河的瞳仁中藏了很深的暗火 ,神情也是极陌生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