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君知》月明倚楼

5、马球场

　　穆江回到溪山别苑时就感觉身边小允子一直不做声，似是生什么闷气，笑问道：
　　“你觉得我不该招惹晏景？”
　　小允子眉头紧锁，眼里净是担忧：
　　“主子，我们来这里本来就地狱里走一遭，你不躲远些也就罢了，还主动去招惹这个阎王爷做什么？”
　　穆江目光灼灼，认真地说：
　　“如今这庆帝是受晏景扶持才上位的，也就是个傀儡，根本不足为惧，晏景才是这座城真正的主人，与他合作我们才能安然无恙。对他避之不及的人多了去了，你见他放过哪个了？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他反而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了。”
　　单纯如小允子自然听不懂当中的谋算，只能徒劳地替自家主子担心：
　　“哎，如今我们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希望晏掌印莫要将我们放在心上。”
　　小允子的殷殷期盼当然终究只是期盼。
　　经过大殿那没脸没皮的一通拉扯，莫说晏景，连带着满朝文武都议论纷纷。
　　自然，说穆江巴结晏景的尤其多。
　　而两位身在流言中的主角却不怎么当回事儿，晏景倒也罢了，巴结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南越质子根本不算什么，而穆江则是有意为之，巴不得这流言能把晏景给溺死，替南越解决一个心腹大患。当然，流言对于晏景是没有任何伤害的，否则当年先帝力保年仅十八的晏景接手司礼监之时，他就已千疮百孔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晏景猛然察觉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那个猫憎狗嫌的质子了，便招来林木询问，林木一听便皱起眉头开始抱怨：
　　“世子前几日倒也太平，无非都是些招猫逗狗的小事儿，一天到晚都在别苑附近溜达，儿子都排查过，没有细作混入。结果昨日便出了事，世子当街调戏了一位卖花姑娘，弄得姑娘羞愧难当，一怒之下竟是出了家，如今世子的名声是越发难听了。“
　　“出家？”晏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慢慢踱着步思考着，这姑娘未免也太贞烈了些，总觉得遗漏了些什么，但始终抓不住关键，只好吩咐道：
　　“派人去查一下那个姑娘，我要事情全部的来龙去脉，虽说只是偶遇，但是不查我不放心。“
　　林木点点头，便接着汇报：
　　“今日世子出门去了马球场，说是散心，儿子派了人去盯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高声通报：
　　”掌印！出事了！穆世子打马球把兵部尚书张柬张大人给踢伤了！“
　　晏景听罢便扭头瞪了林木一眼：”你管这叫出不了什么事？？？“
　　林木哪里想得到事情竟如此赶巧，只好委屈地缩成一团，心里恨不得把穆江的骨灰都给扬了。

　　一群人赶到马球场时，张大人已被抬回府中治疗，只留下地上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晏景看到血迹之时便眼前一黑，看这喷溅的痕迹，张大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怒上心头，原本苍白的脸便又白了几分，活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白无常，把周围人都吓得噤了声。
　　小允子见到晏景怒气冲冲地向穆江走来，大着胆子迎了上去，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晏景推到一边。
　　晏景径直走到穆江面前，一个用力握住穆江的衣衿将头拉到与自己持平的高度，咬牙说道：
　　“张大人乃我国之栋梁，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将你一刀一刀的给剐了！”
　　穆江脸上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反握住晏景抓住他衣衿的手，无辜说道：
　　“晏掌印，我也是冤枉呐！张大人莫名其妙地跑到我的马前，伸手便要抓我的缰绳，我躲避不及，就只能撞上去了。“
　　张柬自己上赶着投胎？
　　晏景狐疑地看着穆江，穆江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便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无辜者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竟然有泪光闪过，仿佛要受冤落泪的样子。
　　晏景像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着实是被这男人的西子捧心之举给恶心得不行，刚才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
　　晏景走到无人处，招来监视穆江的人仔细询问经过，竟真是张柬自己跑到马前被踢死的。
　　晏景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张大人可有说过什么？”
　　“张大人先是怒气冲冲来到马球场，拉住穆世子大声质问为何抢他女人，世子说什么看破红尘，不足留恋的，就丢下张大人上了马场，结果张大人追了过去，这才酿成了惨剧。“
　　“看破红尘，不足留恋。。。”
　　晏景嘟囔着穆江说的话，细细思考着这些话的意思，猛地想到那个出了家的姑娘，便唤了林木过来：
　　“去查查，张大人和那个卖花姑娘有什么关系。”

　　晏景踏进张府时张柬刚刚咽了气，府里上下正哭得撕心裂肺，张大人正妻云氏见晏景来了，连忙扑上去为自家相公喊冤。晏景不动声色地从云氏身边绕了过去，让云氏扑了个空，复又转回来，将云氏扶起，在云氏耳边轻声说：“让人都退下。”
　　云氏到底是尚书妻子，立时便擦干眼泪让人都离开，又请晏景上了座，方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我家相公无端遭贼人戕害，命丧黄泉，还请晏掌印严惩凶手，以安亡魂！”
　　”无端戕害。“晏景冷笑一声，冷声道：”今日我来是想和张夫人谈谈如何处理这桩马场杀人案的。若是按照您的要求，以谋杀论罪，现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张大人自己走到马前，奴才可没这本事堵那么多人的嘴。况且，张大人为何与穆世子争执，想必张夫人应该心里有数吧。”
　　云氏听到此处，突然脸色大变，再不敢看晏景，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不知道。”
　　晏景翘起嘴角沉声说道：
　　”张大人前几日看见一卖花姑娘与南越二皇子生母襄昭仪长得极像，便想强行将那女子虏来献给南越二皇子，没想到却被身为质子的南越大皇子撞见，将那姑娘送进了皇家所掌管的佛寺，张大人被半道劫了人，又不敢声张，这才找穆世子对质，我说的可对？“
　　云氏未曾想到晏景竟然能仅半日便调查出事情真相，顿时吓得跪倒在地，求晏景饶命。
　　晏景闭上双眼，终是于心不忍，说道：
　　”勾结外族强抢民女皆是重罪，本应抄家灭族，但是张大人既已故去，膝下又无子嗣，我又何必赶尽杀绝呢？只是庆都人多眼杂，还请云夫人迁出庆都，可好？”
　　云氏做梦都没想到晏景能放过自己，千恩万谢地送晏景出了门。
　　不久后，云氏便遣散了众人，独自离开了庆都。
　　晏景雷厉风行地将马场杀人案给结了案，对外宣告张大人失足跌进马场被马重伤不治身亡。
　　经此事，庆都便又多了一个传闻，传闻穆世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巴结上了晏掌印，竟连杀人的罪都给掩了过去，还将人赶出了庆都。
　　穆江听到传闻时正在喝茶，“噗”的一声喷了小允子一脸的水，“哈哈哈哈哈”地笑了半天方才平息。
　　天下人以为晏景帮的是自己，但是他知道，晏景帮的是张氏一族，只是此事只有知晓内情的人才知道，他只好勉为其难背了这个黑锅了。
　　天下皆说晏景心狠手辣残忍无道，在他看来都是表象，晏景就像一只刺猬，对外杀伐决断毫不留情，内里却柔软细腻毫无防备，只是他向来将柔软的一面隐藏得很好，不会被轻易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