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徐听理视角(六) ...
-
昭成二十六年冬
我正坐在长明殿的主位上像往常一样喝着茶,手里的茶杯还没有放下来就看见王忠慌慌张张地跑进殿。
“娘娘,不,不好了·······”王忠惊慌失措地跪在我的面前。
“怎么了?你慢慢说。”我安抚王忠。
“参知大人,他,他,因为工部的苏侍郎弹劾,说,说大人他贪污腐败,参知大人被打入大牢待审,而徐尚书,因,因为不顾陛下圣旨强行为参知大人求情,也一同被打入天牢了······”
我愣了一下,杯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撒了我一身的水。
阿哥绝对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父亲也是无辜的。
我胡乱的抹着,慌张地喊姑姑,急匆匆的让她给我换过衣服,转身就往皇帝的隆熹殿赶。
我一路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加快了步子想向皇帝求个情。天牢是个什么地方,哪里是人待的,况且父亲自母亲去世后精力神一直不怎么好,怎么受得了天牢的那些东西。
我站在隆熹殿门口,向李总管求情:“李总管,你就去通融一下,让我见一下陛下吧。”
“娘娘,你就别为难奴婢了,陛下说了谁都不见,就连皇后娘娘也不行。”
我实在是急得不行,庆应外出办事情了,我在前朝也不知道该求谁,只好求着见皇帝一面,希望他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父亲和阿哥。
“总管,算本宫求你了,你就让本宫见一见陛下吧。”
“皇后娘娘,圣命难违,你也知道······”
算了,也不为难他了。我直直地跪了下来:“总管,你就同陛下讲,皇后就跪在殿门外,直到陛下见我为止!”
李总管脸上流露了几分难色:“娘娘,那奴婢就给你通报一回吧。”
我看着李总管快步走进了隆熹殿大殿门,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总管才出来,脸色十分不好,他走到我的身边有些吞吐地说:“娘娘···陛下说圣旨已下,谁来求情都没有用······”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十分坚定地说到:“那本宫就在这殿前跪到陛下见我为止。”
李总管也拿我没办法,只好叹着气回到殿内去了。
我这一跪就直接从巳时跪到了傍晚。
在这期间,姑姑看不下去,多次想要让我放弃都被我斥退了。
太子妃也匆匆地赶过来劝我,我直接让姑姑带她回宫。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毅力,太阳很大,我多次都恍惚感觉自己看见了陛下走出来的光影。
但我等我回过神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总管从大殿里走了出来,走到我的身边带着几分不忍:“娘娘,陛下说,圣命已下,还希望娘娘知道皇后的责任,知道什么是皇后该做的。”
我的一切希望都在那一刻破灭了,什么皇后,什么责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统统都是鬼话。
在哪一瞬之间,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身为皇后我要保持沉默,那身为女儿我回家是可以的吧。
我想着就把身上有关皇后这个身份的一切东西都摘下来,头饰,霞帔,外袍······我把它们一一放在地上。
把身上的装饰一一褪去,我向隆熹殿行了一个大礼,大声向殿内的皇帝说:“臣女徐听理,现请归家!”我的头磕在地上,感受到了地上的寒气。
可我顾不得那么多,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再不出宫父亲阿哥他们真的就没有希望了。
我挣扎着起身,可因为跪了一天,我的腿根本就没有了知觉。我不可控制的向前栽倒。
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的姑姑和李总管立马冲上前来扶住我。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出去”。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午门跑。
我跑了好久好久,我忽然感觉在平常我觉得短小而狭促的宫道开始变得没有尽头。
我终于,终于看到了从午门外投射过来的阳光,橙黄的光线铺在青石砖上,破开了这人间的阴影。
我想抓住那束光线,拼尽全力想要触及到它。
可它开始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小。旁边的阴影越来越大,我伸出手,想要在靠近它一点。
可它没有理会我,它渐渐的消失,最后只留下了一片灰暗。
我没有停下脚步,可一众禁内侍卫拦住了我,跪在我的面前。
我已经没有了耐心:“给本宫开门!”
禁内首领马定尧跪在了我的面前:“皇后娘娘,没有陛下圣旨,臣不能擅自打开宫门,职者所在还请娘娘谅解!”
我没有耐心同他废话,看见侍卫身上的剑,我一把抽了过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本宫命令你,给、本、宫、开、门!”我一字一句,哪怕是死我今天也要出这个门。
马定尧明显的慌乱了起来:“娘娘!还请娘娘冷静!”
说着就转身向一众侍卫示意准备开门“开---皇后!你在干什么!”
我看着刚刚准备打开的宫门又合了上去。
我转身看见皇帝正疾步向我走来,整个人气势汹汹,身后跟着李总管。姑姑十分焦急地站在一旁。
我架着剑向后退了几步“还请陛下留步!”
皇帝在离我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可以明显的看见皇帝额头上因为生气而暴起的青筋。
皇帝声音低沉:“皇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臣女知道,臣女只是回家。”
“皇后!”皇帝盛怒。
“臣女只是回家,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伸手想要拉我,我把脖子上的剑又紧了紧,我只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从我的颈子上开始下滑,一阵血的腥味开始渐渐蔓延。
皇帝只好把手收回去,语气也也变得紧张:“皇后,你把剑放下来!”
可皇帝话刚刚说完,一个小宫女就跪到了我的面前。
“还请皇后娘娘冷静,徐尚书已经服毒自尽,娘娘此刻出宫已经变得毫无意义———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小宫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带走了。
我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她一定在说谎,父亲怎么可能服毒。
我向皇帝询问,可声音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陛下,你告诉臣女,这,这不是真的对吗?”
“皇后你先把剑放下———陛下!告诉臣女,这不是真的!”
“皇后······”
“陛下!”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点点凝固,我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是,徐尚书,他死了······”
我突然发现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在变得扭曲,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到这冰冷的宫门。
我转过身,看见这高大的宫门,冰冷而又厚重,一丝光线都无法穿透进来。
我的父亲在外面,在那个冰冷而又阴暗的天牢里。
我却连这道门都出不去,父亲,母亲,为什么我要救的人一个都救不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开始用剑劈开这门上的的门闩。
一剑、两剑、三剑、我的手被震的发麻,感觉下一刻我的骨头就要裂开。
我忽然肩颈上一阵剧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长明殿,我的寝宫里。
我的父亲不可能服毒自尽,他绝对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皇帝一定是串通好了骗我的。
我急忙翻身下榻,可腿上的疼痛让我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
姑姑听见了声音,赶忙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把我扶起身。
姑姑的存在就如同我的希望,她一定会告诉我事实的,皇帝一定是在骗我。
我抓住姑姑,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我的身子和我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忍不住颤抖。
“姑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陛下一定是在骗我对吗,陛下一定是在骗我,父亲、父亲他没有死,对不对,对不对······”
我几近于恳求,恳求姑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姑姑只是吞吞吐吐:“徐尚书他,他确实,走了······”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父亲绝对不会死的!”
“你们都是骗子!都在骗我!”
“你放开我!我要出宫!我要去见父亲!”
我说着就推开姑姑,可姑姑却死死地抱住我。不论我怎么挣扎,怎么用力的掰开她的手,她就是不放松我丝毫。
“娘娘!娘娘!奴婢没有骗你”
“徐尚书的确是死了!”
“我不信!父亲那么一个注重名节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去寻死!”我用力捶打着姑姑抱着我的手,想去推开她。
“娘娘,不只是徐尚书,宫外还有徐家,还有居南少爷,您要想想徐家,要是您也不在了,才真真的是顺了那些反党的意了!”
“娘娘,现在就只有您在撑着徐家,您要是倒了,徐家就难了!”
可我的情绪依旧是十分激动:“可父亲和阿哥在那个冰冷的天牢里,我必须要救他们!”
话音一落我就闻见了一股药的味道,我的呼吸逐渐吃力,姑姑似乎在给我道歉,我再次走向了黑暗。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小时候上元节,阿哥把我的花灯给弄坏了,我嚎啕大哭,阿哥怎么哄都哄不了,最后,父亲亲自给我做了一个花灯,才勉勉强强过去了。自那以后,每到上元节,我的花灯都是父亲给我做的。
花灯都灭了,梦也就醒了。
醒了之后,我呆呆地看着帷帐顶端,情绪也逐渐的稳定下来。
开始一点一点的理清自己的思绪。当时跪在我面前的小宫女是谁?她怎么会知道父亲服毒自尽的消息?为什么父亲会突然服毒自尽?
想着我就缓缓坐起了身,让姑姑把王忠叫了过来,再细细地盘问了一下那件事情的始末。
王忠说,是前几天早晨上朝的时候,工部尚书苏俊亲自上书说阿哥贪污受贿。然后皇帝就下令让阿哥收押天牢审理,父亲不顾皇帝的命令,强行给阿哥求情。皇帝一怒之下也让父亲进了天牢。
而那个小宫女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被皇帝带走了,看着挺面生的,应该是新来的。至于她会知道父亲服毒自尽的消息,宫里人都说她是个细作,目的为的就是让我出宫,让我这个皇后失仪,然后失宠。至于父亲为什么会服毒自尽,王忠唯唯诺诺倒也说了实情,这宫里的人都说是父亲,是为了给阿哥顶罪,所以自行服毒自尽担下所有的罪名。
苏俊,苏茗韵的父亲,皇帝倒也真是深情,问都不问就直接把阿哥押入天牢。
然后对外宣称我这个皇后病倒了,变相的让我禁足,彻底杜绝了我这个后顾之忧。
皇帝也真是睿智。
他不护我徐家,那我护。
我对姑姑说:“传令下去,不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要保住阿哥的命。”
“徐家那边你让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送一个信过去,叫他们一切照常。”
我看着手里阿嫂送来的书信,手不自觉的攥紧了。
阿嫂刚刚来信问父亲的遗骸处理方法:“父亲说是什么待罪之身······那就徐家族长之礼下葬,其他的让阿嫂一切照常做。让阿嫂放心,一切有我。”
日子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过了半个月,前朝无数官员被牵连入狱,一时间人心惶惶,众人对我徐家可以避之不及。
对我这个皇后也一直是在试探当中,不是这个大臣送药,就是那个夫人要进宫侍奉。想用我这个皇后的力量打探一下皇帝的意思。
再怎么说来我也是太子生母,又是中宫皇后,只要皇帝一天不废了我,徐家就仍然是一个可以忌惮的存在。
皇帝自从我所谓的“病倒”了之后也没有来看过我,这长明殿里的人也是忧心忡忡的,姑姑的忧虑则更为明显。他们所忧虑的无非是怕我自此以后失了皇帝的宠爱,接下来的日子又没有娘家支持,怕百官借机送新人上来,日子会愈发难过。
我反而不怎么在意皇帝,阿哥已经在天牢里住了半月有余,每天的饭菜我都让人查了又查,侍卫加了一批又一批。
至于苏俊那边,我也让姑姑找宫外专门的情报机构查了,查出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很明显有人在护着他。
我这半个月也没怎么睡,但又容易倦,在榻上又睡不着,起身了之后又作困,每天子时才堪堪入睡,每每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过来。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又不忍心让这一宫的人陪我一起睡不着,每次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一个月后,庆应回来了,我的“病”自然也就该好了。皇帝特意设了宴会给庆应接风洗尘。
我身为皇后自然是要出席的,皇帝特意派了李总管来请我。
“去,为什么不去?”我在姑姑犹豫时一口应了下来。
李总管喜上眉梢,高高兴兴的向皇帝复命去了。
“庆应回来了,再怎么我不给皇帝这个面子,至少庆应的面子要给,同时这也是一个好机会让那些想趁机扳倒我徐家的人看清楚状况。”看着姑姑一脸不解我解释道。
宴会都是一样的,无非是看一些歌舞,官员们敬酒,各家儿子女儿的才艺表演好让皇帝赐婚。
这宴会到一半我就累了,向皇帝请辞,皇帝侧头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允了。
我没有多余心思再去猜皇帝看我的眼神的含义了,我确确实实是倦了。
王忠在前面领着路,手刚刚碰到殿门,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就从外面开了。
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陛、陛下,不好了,禁军发生了叛乱,正在向这边逼近!”
顿时间,整个大殿里一片哗然,许多人都被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保护陛下!”
一时间侍卫们纷纷抽刀,打斗声随之响起,很明显,禁军出现了叛徒,分成了两派。家眷们吓得四散而逃,会些许武功的官员纷纷寻找可以当武器的东西加入斗争。场面乱作一团,姑姑和王忠则立马围到我的身边,展开双臂,一步一步地往皇帝所在的高台那边退。
妇孺的尖叫声,刀剑的嘶鸣声,碗瓷的碎裂声······一切的声音都混到一起,我甚至看见了一个孩子跪在一个被误伤的女眷身边撕心裂肺的哭着,我看见了他无助的眼睛。
我想要去帮他,可我刚迈出一步,我就看见一把剑在我的面前,血液顺着剑的尖端一点一点的滴落,我随着血的来向,看见了,那把剑刺穿了王忠的心肺,王忠死命地拉住那个剑,血不断从他的手上渗出来,直到另一位侍卫把那个叛徒杀了之后,王忠才松了手,像一个断了翅膀的鸟一样落在了地上。
王忠别看他平时说自己皮糙肉厚,但他是十分怕疼的,一次中秋,我因为生气用他给我扎风筝的竹条抽了一下,他立马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就这样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他只是笑着留下了一句:“娘娘别怕,奴婢不疼的。”说完就断了气。
我还想同他说些什么,他却再没有了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禁军首领马定尧走进大殿,十分自然地跨过倒在殿上的尸体,跪下来向皇帝禀告:“禀告陛下,禁军发生叛变,遵陛下之命,早已部署,叛乱现已平定!”
我站在台下,看着面无表情镇定无比的皇帝,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这一切是计划好的。
看着台下狼狈不堪的众人,七零八落的桌椅,散落在地上的果子、碟子,小声哭泣的女眷们,和溅了一身的血气喘吁吁的侍卫,相比之下皇帝则站在高台上冷静的对马定尧说:“做的很好。”
我看见他的衣服上别说血迹了,连一粒灰都没有。他刚才就在高台上冷眼瞧着我们这些“众生”在台下直面着死亡。
我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在皇位面前,我们这些人的性命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那我的父亲,我的阿哥,王忠那些人,为了这样一位无情的帝王,他们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的是值得的吗?
想着抬起腿就往外面走,没有向皇帝行礼告退,我没有理会姑姑的询问,也没有回答皇帝,径直就往门外走。
我只感觉这一切的一切都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嗡”的一声。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是哭醒的,梦很长,我记不住,只记得父亲母亲离我十分决绝的离我而去的背影,我在后面边哭边追可就是追不上。
我一抬手,姑姑的手就握住了我的手,我可以感受到姑姑十分激动:“娘娘,您终于醒了,您都睡了一个月了,吓死奴婢了。”
我借着姑姑的手坐起身问她:“现在几时了,姑姑你怎么不点灯,我都看不见你。”
我感觉到姑姑的手僵硬了。
我推推姑姑的手说:“姑姑你快去点灯,我看不见你。”我趁机放开姑姑的手想趁她去点灯的时候把眼泪擦一擦。
姑姑犹犹豫豫的开口:“娘娘······今天是晴天,现在外头是正午······”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姑姑话里的意思,摸上了我自己的眼睛,我是瞎了吗,瞎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姑姑立马叫来了太医给我诊脉,太医说是长期心中郁结,一时又受到了刺激,给我开了几个调理身子的方子看看情况。
皇帝的消息来得倒也快,这边太医刚刚走出殿门,就听见了太医向皇帝行礼的声音。
我就算是看不见也不想和他共处一室,我不知道姑姑在哪里,就伸出手找姑姑:“姑姑,你在哪里?”
姑姑托住我的手柔声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点点头:“姑姑,我有些不舒服,倦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你让陛下回去吧。”
姑姑知道了我的意思,拍了拍我的手:“是,奴婢这就向陛下禀报。”
我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躺下了。
门外姑姑的声音响起。
“奴婢参见陛下!”
“平身,朕听闻皇后醒了,朕去看看。”
“陛下,皇后娘娘刚醒,身子不适,太医说要静养,还请陛下留步。”
“那也好,朕晚些等皇后身子好了些再来。”
说着殿外的声音就小了。
姑姑回来说阿哥从天牢放了出来,阿哥被打入天牢,以及宫宴上的叛变都是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永安王上钩。说是阿哥平定永安王有功,被皇帝升为一等忠毅公,封为宰相。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反倒出奇的平静。只是感觉我身上的担子终于是可以卸一卸了。
皇帝三番五次的来找我都被我给拒绝了,我确确实实是不想再见他了。庆应也多次求见都被我给拒绝了。
我让姑姑好生处理王忠的身后事,每次摸到他给我送的风筝,就会想到他连被竹条抽到一下都会掉眼泪的人,被刀剑刺的流了那么多血还说不疼。真的是苦了他了。
我的身体真的是愈发的差了,加上眼睛又看不见,分不清白天黑夜,成日就是睡了醒,醒了又睡。
或许是变得无欲无求了,眼睛倒也渐渐的好了起来,勉勉强强可以视物。但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什么都是带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皇帝应该知道了我是不愿见见他所以躲着他,特意让哥哥在阿嫂像往常一样进宫陪我说话的那天,也特许阿哥一同进宫。
我让姑姑给我尽量把妆容画的有气色一点,省的他们担心。
阿哥一开始在外面等,等到阿嫂嘱咐完了才进来,阿嫂看见阿哥进来了,就带着一众宫人退到了殿外。
阿哥坐在大殿的茶桌旁,面朝着殿外的水榭假山瀑布,煮起了茶。
阿哥的茶艺一向是这皇宫内外数一数二的,我坐下来,看着哥哥熟练地煮茶。
“阿理,我知道你心里有心结,父亲的死是个意外。”
“我和陛下是事先计划好的,父亲是为了救我才会被永安王的人毒死的。”
“这都在我和陛下的意料之外,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间接的害死了父亲·····”
我没有作声,接过阿哥煮好的茶,可当茶水一碰到唇,我的眼泪就没忍住一滴滴的一直掉下来。
阿哥拿出帕子,一点一点的给我擦眼泪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温柔,他也在一直给我道歉:“是阿哥对不起你,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阿哥······父亲走的时候·····可留下了什么话吗?”
阿哥的声音也有些许哽咽:“父亲说·····说让我好生照看你······”
“阿哥·····阿理好累,阿理想回家······”
阿哥握了握我的手:“好,阿哥明日就向陛下求恩典。”
我点点头。
阿哥说到:“你现在身子弱,太医说你要多休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到殿外给你吹箫可好?”
我点了点头,不敢开口说话,怕这一开口,眼泪就又忍不住掉下来。
宫人很麻利的进来给我更了衣,阿哥在外面给我吹箫,是《望江月》,这是一首为抚慰逝去亲人的曲子,我很久不曾听见阿哥吹箫了吧,算算日子自我进宫来有整整十八年了。
我这一睡,做了一个我从未有过的长梦,梦里我回到了小时候,阿娘撵着我满院子跑,父亲在一旁哈哈大笑,阿哥则像平时一样给母亲说情。
阿哥确实是在第二天就向皇帝请了恩旨,但皇帝没有同意,说是因为怕我的身体不行,没有同意。
我料到了这个结果,皇帝说的不是谎话,每日太医来给我诊脉,虽然不同我讲怎么了,但从太医和姑姑的表情里我可以猜的出来几分。
而且我可以感觉到,我的精力神越来越不好,稍微走远一点就疲倦的不得了,回来一沾到软榻就会陷入深睡。
我大概是活不久了吧。我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