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左右之手

27、第 27 章

　　周子钰年前回家了。夏淑兰别提有多高兴了，想女儿，终于能见到了。孝顺的孩子给他们带回来好多礼物，乐得她和老公都合不拢嘴。他俩围着女儿问这问那的，一切他们都好奇。女儿买的礼物都是洋码子，看不懂。半年的时间，女儿的变化好大，更自信更洋气更国际化了，和别人通电话都是洋码子，越看越觉得高贵。
　　不过没多久，夏淑兰也有点反感周子钰。这孩子现在谁都不放在眼里，小小的家似乎她都看不上了，她看什么都皱着眉。然后又低声咕隆几句英语。
　　周子钰回家的那天，夏淑兰早早地起来去菜场，买了孩子最爱吃的鸡爪、鸭脖等，忙了一上午把全部卤好，这样孩子回到家就能吃上家的美食。周子涵想多吃几个，她都没让。她还要兼顾忙店里的活，累到腰断了。可周子钰一口没吃，皱着眉说，有时差，没胃口。没辙，这时候再喊周子涵，周子涵撅着嘴含着眼泪愤愤地怒吼，不。最后这一锅卤菜夏淑兰吃了好几天，最后只能倒掉。
　　还有一天中午，一家人好不容易凑齐吃一顿午餐。周子钰皱着眉，好像是嫌弃她嘴里包着饭，还在不停地说话。
　　当然，还有其他的不和谐扫兴的事。首先是店里一步也走不开。周子钰回来那天，她想去机场接机。可是工人不肯独自待在店里，没辙，没去成。唉，每次到这样的时候，她就想起了夏淑芬。然后是周子涵，寒假放假后在家，不是没一点动静就是突然的毫无任何征兆的发狂。一共发狂了两次，有次，她上前制止，被周子涵扔来的一本硬壳书砸中前额，当场就肿了一个大包。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
　　两个孩子的矛盾越来越激烈，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见面要不互相不搭理，要不就开吵，剑拔弩张。
　　周涛说，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笑话，小孩子家家的，闹点脾气就上医院，医院里还不得人满为患。
　　以上这些小事情克服克服，就对付过去了，没多大事儿。
　　要说美中不足呢，就是周子钰花钱太多了。本来说，出国交流只要自己掏个十来万。结果这孩子花了二十多万。
　　周子钰说，人家美国学校各种假期，同学们都约着出去玩，我不能老待在宿舍里呀。可一出去，吃喝住都得花钱。资本主义国家在外面吃喝都贵，一碗面条得一百多块。自己做饭便宜，可我哪有时间啊。再说，学校里卖的东西即贵品种还少，大卖场里的东西即多又便宜，可好远，我又没车。还有回来时你们让买的这些，呐，不都是钱呀。
　　夏淑兰真想和女儿对对账目，买点日用品，吃点饭，再加上出去玩，能花这么多？还有就是这些营养品，全加一块儿能有多少钱？来回的机票，还是她出的钱。可是看着大女儿的脸色，只能作罢。转念想想，花都花了，还对什么对。穷在家富在外，孩子在外面不容易。夏淑兰只能是心里嘀咕，万恶的资本主义，怎么那么多假期！我们花那么多钱去读书，放个什么假哟！
　　想想再过几天就到春节，到时候带些补品给爸妈，可得好好显摆显摆，这可都是周子钰从美国带回来的。要是全家人都齐全在场的话，就完美了。估计我们这一大家子都人没见识过，今儿好好的让他们开开眼。这节前的几天，她只要一想到这事，就心花怒放，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她干起活来手脚更有劲更利索，说话声音都像是在唱歌。
　　年初一，一早，夏淑兰拎上瓶瓶罐罐拖上老公直奔娘家。夏淑芬和哥哥们一般去的比较早，早点到等他们，夏淑兰都安排计划好了，只耐心地等待。
　　大概九点多，夏淑芬到了。
　　“妈。”一进门夏淑芬就喊道。
　　“嗯。”
　　让到客厅里，夏淑芬看见了妹妹。
　　“淑兰，你来了。”
　　“姐。”夏淑兰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优雅地呷了一口，没挪屁股。
　　倒是周涛站了起来，“姐，你来了。”
　　“你好你好，小周。”夏淑芬连忙招呼道。
　　她妈妈径自走到单人沙发边坐下，双人沙发让给夏淑兰两口子。她一坐下就整个人歪到扶手靠近夏淑兰的那侧，亲切地拉着小女儿的手，继续她们刚才的话题。根本不瞧夏淑芬一眼，跟没她这个人似的。夏淑芬站在一旁，难堪。
　　周涛尴尬地陪着站在沙发前。
　　“淑兰，周子钰真是了不起，一个人跑了半个地球啊，可出息了。还给我带来这么些营养补品，真心疼啊！”
　　这话是冲着夏淑芬说的。夏淑芬如芒在背真的得钻地洞，她手上的牛奶水果相比之下就是垃圾。她现在放下也不是拎走也不是，不知道怎么才能下台。
　　“妈，都是晚辈应该的。”夏淑兰的声音已经饱含了骄傲，声调简直刺耳。
　　她妈冲着周涛一挥手，“杵那儿干嘛，坐呀。”老太太说话不多，可都是言简意赅，是对着周涛说的话，意思却是对着夏淑芬的，‘杵那儿干嘛，走呗。’
　　又一扭脸对着夏淑兰，拿起桌上的一瓶钙片，指着上面的英文字母问道，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这上面都说的啥？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妈，我也不懂。”
　　咯咯咯，母女俩笑了起来，场面相当温馨。
　　夏淑芬站在那里，手心里背上全部是汗。已经足够了，她再无任何内疚歉意了，自己尽力孝顺父母，但财力不足只能做到这些。我的心我的情是免费的，但不是廉价卑微肆意践踏的。
　　夏淑兰冷眼旁观，看着姐姐狼狈不堪。
　　“妈，我和我带来的东西，你是不是都看不上眼？”夏淑芬突然大声说道。
　　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她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逆来顺受，大家都习惯了。大家不习惯的是第一次见兔子蹬鹰。
　　“吆，夏淑芬，你在哪儿撒野啊！什么话？”
　　“是的，我穷。好，我走。”
　　“吆，你穷还有理了？怎么着，你穷还怨我？”
　　“我谁都不怨，我穷我不该谁不惹谁。你看不上就算。再见！”
　　她转身连东西都没有放下，径直走了出去。
　　“嘿这个死丫头，活该是个倒霉蛋儿﹍”
　　啪，的一声，她甩上门。把妈妈的咒骂关在了身后。从此一别两宽。
　　夏淑芬气冲冲地出了楼道出了小区，来到街上才长舒了一口气。想当初，一家人普普通通的，反而和谐温馨。每年逢年过节时，她们母女三人，一起准备过节年货，扫尘迎接新年迎接节日好不惬意舒服。可是随着自己受伤下岗日子一天天变难，随着妹妹的日子一天天变好，一切都变了，包括母女情。
　　她放慢了脚步往家走去。唉，算了，谁让自己那么差劲了。夏淑兰对父母好，父母自然而然对她好，都是应该的。她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可是胸口堵得慌，唉，十个手指头总有长短，短的那个难道活该被抛弃吗？
　　她忽然想起来手上的东西，出门时家里人知道她是去父母家，可现在自己又拎着东西回来了，怎么跟他们解释？算了，去趟瑜伽馆吧，把东西暂存在那里。
　　夏淑兰的这个年过得无比痛快，趾高气昂了。尤其是在父母家时，夏淑芬被刺激的当场发飙，跟妈妈吵了起来。夏淑芬当时的表情，脸一阵红一阵白，不装了装不下去了，露出原形了。夏淑兰简直不能想那天的情形，一想就笑出声来。
　　周子钰在寒假结束回校前通知夏淑兰，“妈，下半年，也就是大四上，我要申请读美国学校的硕士生。你们要准备好资金证明，其他的我自己弄。”
　　“资金证明？”
　　“五十万的定期储蓄。”
　　周涛知道，银行里经常有人办理。
　　夏淑兰倒吸一口凉气，五十万？
　　“硕士研究生是一年半的，一年的费用是五十万，一年半是七十万左右。九月份左右各大学校就开放申请了，资金证明就需要有。妈，知道了吗？”
　　周子钰说完了就飘走了。
　　夏淑兰愁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五十万本来是有的，可这丫头的出国交流花去了一半，现在怎么办？这年头上哪儿借钱去啊。从现在开始攒，到年底也不够啊。再说，家里还要各种开销。周子钰说要七十万，她看至少得准备一百万。
　　这快一百万也把周涛愁坏了。虽说他们两口子挣钱不少，但花销也不少啊。两个女儿光穿这一块儿，花销就不少。尤其是大女儿。她房间就是一个女装大卖场，就拿鞋子来说，是长中短筒靴、春夏秋冬鞋子、颜色搭配的鞋子﹍。别提衣服了，更更更﹍多。这些都是钱啊，好多连牌子都没摘。
　　“周子钰，你买的衣服连一次都没穿过，牌子都没摘，买了干什么呀！”
　　“你使劲灌猫尿，完了回家吐，你喝了干什么呀！”
　　不用周子钰开口，夏淑芬一招完美绝杀。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孩子的教育培训费用，可是好大一笔钱啊。呐，眼下这笔钱就是一个天坑。
　　“就国内读硕士，不也挺好的。费用不高，咱们也能负担得起。”周涛说道。
　　“不，坚决不行。周子钰的本科学校牌子不响，读个美国的硕士再回来，那可就一个天一个地呀。”
　　“她要是不回来呢？”
　　“我求之不得啊，那我可中了上上签啦。”夏淑兰接过话茬开始畅想未来，“哎，我们小区里的马大姐你知道吗？”
　　周涛翻了个白眼。什么马大姐牛大姐，他天天早出晚归的认识谁呀。
　　夏淑兰摆摆手，行行行，别指望他认识人，他就认识经理主任科长以及五粮液。
　　“她女儿在澳洲，那个福利老好了。工资高，物价房价低，假期多，空气好环境好。没事就休假，全家出去旅游。马大姐去过澳洲好几次了，说那里的人素质老高了，可好了。她女儿要接她过去养老，美得不行。前段时间添了一个小孙子，据说家里的牛奶都喝不完，政府全包。”
　　周涛眨巴着眼，“养老？是过去带孩子的吧。”
　　夏淑兰不理会老公的‘一针见血’的评语，继续自说自话。
　　“她女儿就是在澳洲读的书。当初一家人辛苦把女儿供了出来，现在可好了。孩子在国外，幸福的不得了。哪像在国内，房价物价车贷房贷，以后是孩子读书上学的教育投资，累得跟狗似的。哦，还有医疗。”
　　“女孩子的交友圈尤其重要，因为未来的丈夫可能就在这里面。你说，朋友圈认识的都是工人农民，能找到有权有势像样的老公吗？”
　　周涛不耐烦地打断妻子的话，“你说的也太神了，国外是天堂？你只是没有涉及到更深层的问题而已。那，我说两个，一是种族歧视，二是枪支问题。”
　　“呃，这个嘛，遇到不讲理的人就跑呗。”
　　“遇到拿枪的也跑？有子弹快？”
　　“这﹍不跟你说了，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硬是把人家美国说成了战场，人家美国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枪击案都是小概率的事情嘛。”
　　“哼，小概率？遇到了就是百分百。”
　　“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不跟你说了。你就‘好好’在家呆着，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夏淑兰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实施自己的计划。她需要尽快筹出钱来。
　　再说周子涵也需要用钱。家用也需要钱，手里不能没有余钱。夏淑兰要尽快推动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