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巴别塔》玉树团团

14、洛程（1）

　　接到洛樱电话的时候，顾屿阳正美滋滋地在衣柜前挑选衣服，换了好几套后还是不满意，他边站在全身镜前整理领口，边接通了电话。

　　“顾屿阳，不好意思啊，我这边临时有点情况，今天就不去吴市大学了！”洛樱像是在赶路，说话的时候还带了些微的喘息声。

　　顾屿阳皱着眉，将系了一半的领带扯了下来：“发生什么了？我可以帮忙。”

　　“是我弟弟的事情，就不麻烦了，我自己能解决。”隔着手机，顾屿阳都能听到洛樱飞快的脚步声。

　　明显是很着急了，但就算在这个时候，也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吗？

　　顾屿阳的心里莫名有些恼火，语气也变得强硬：“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电话那头有明显的沉默，随后报出了一个地址。

　　*

　　顾屿阳自己驱车前往了洛樱说的地方，是一个商业广场。

　　洛樱说自己在三楼，顾屿阳找了好久，才在一块立牌后面的椅子上，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顾屿阳伸手从背后轻拍了拍洛樱的肩膀，洛樱被吓了一个激灵，回头看见是顾屿阳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轻抚了抚胸膛顺气。

　　“你在这里探头探脑地做什么呢！”顾屿阳奇怪。

　　“嘘！”洛樱伸手捂住了顾屿阳的嘴，眼神却没在他身上多作停留。

　　顾屿阳垂眸，望着洛樱白皙的手，眼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笑意，他伸手抓住洛樱的手，也跟着把头凑过去，若无其事地低声问道：“看什么呢？”

　　呼出的气息拂过洛樱的耳垂，痒丝丝的，洛樱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

　　她蹙着眉，微微侧开脸，正要开口说话，视线却又被什么攫取了。

　　顾屿阳顺着洛樱的视线看过去，从一家店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手里还拿着一沓传单。

　　洛樱抿着唇，小脸满是凝重。

　　今天洛程比她还早出门，洛樱就偷偷跟了一路，想要看看洛程每个周末都早出晚归的，究竟在搞什么鬼，结果洛程果然没有去什么图书馆，而是来了这个商场。

　　顾屿阳见洛樱表情严肃，又联想到洛樱之前电话中说的话，内心有了隐隐的猜测：“这是你弟弟？”

　　洛樱重重地点了点头，起身朝人走过去。

　　也许因为今天是周六，商场里有不少的小孩，见到造型可爱的玩偶人，就冲了过去和人合影。

　　洛樱走到那家店门口的时候，洛程的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孩子了。

　　洛程配合着孩子们合影拥抱，完全没注意到洛樱的视线。

　　洛樱想了想，随后跟着家长，在孩子们的后面排队。

　　排到洛樱的时候，即使隔着厚重的玩偶服，洛樱也能明显地感觉到洛程的僵硬和紧张。

　　洛樱也没说话，只是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静静地看着洛程。

　　一瞬的紧张过后，洛程似乎打定主意一直假装下去，若无其事地和洛樱互动，发传单。

　　洛樱拧着眉，一点也不想配合。

　　后面还有排队的孩子抻着小脑袋，一脸好奇地看看大公仔，又看看对峙着的漂亮姐姐。

　　“等他忙完吧。”顾屿阳拉住洛樱，劝道。

　　洛樱看了顾屿阳一眼，轻叹了口气，还是先暂时离开了。他们又回到了刚才的椅子上坐着。

　　“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顾屿阳将刚刚买来的果茶递给洛樱。

　　洛樱接了过来，摇了摇头，苦恼道：“我只是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我弟弟。”

　　“青春期嘛，难免有一些自己的想法，”顾屿阳有点干巴巴地劝说，“一会儿他歇工了，和他好好谈谈。”

　　洛樱没再继续说话，只是远远地望着穿着厚重玩偶服和孩子们玩耍的洛程，像是在回望着儿时的亲密时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洛樱其实很清楚，但是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

　　*

　　不知不觉呆坐到中午，熬过了最热闹的饭点，笨重的大公仔走回了店里。

　　洛樱立即跟了上去，顾屿阳紧随其后。

　　“欢迎光临童乐兴趣乐园。”在培训班工作的女孩热情地迎上来。

　　“不用，我等人。”洛樱的视线来回逡巡，最后定格在一扇掩着门帘的门上。

　　“好的。”女孩的热情消减了一小半。

　　“洛程在你们这边干了多久？”洛樱跟人打听。

　　“洛程是？”那个女孩的神情困惑，不像作假。

　　“就是今天穿玩偶服出去发传单的那个。”洛樱说明。

　　“哦，他是别人介绍过来的，我不是很熟悉，他也就周末过来一下。”

　　“嗯。”洛樱点了点头，算是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

　　顾屿阳陪着洛樱等了足有二十分钟，洛程却迟迟没有出来。

　　洛樱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顾屿阳：“陪我等到现在，你都没吃东西，饿不饿？要不你先去找家店坐下点菜，我一会儿就过来。”

　　顾屿阳摇头，坚定道：“不饿，我要陪着你。”

　　两人说话间，有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掀开门帘，从后面的休息室里出来了，对着前台的女孩打招呼：“我先去吃饭了，一会儿再过来！今天扮玩偶累了半天了。”

　　那女孩像是愣了一下，才有些延迟地点头。

　　顾屿阳看了洛樱一眼，洛樱摇了摇头，她上前挡住了那个男生：“你好，我想问一下，洛程还在里面吗？”

　　“什么洛程？我不认识。”男生躲避着洛樱的视线，毫不犹豫地否认道。

　　“可是你身上穿着的，就是我弟弟洛程的衣服。”洛樱眯了眯眼睛，戳穿男生的谎言。

　　“这是我自己的衣服，我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男生并不承认。

　　洛樱气笑了，她今天是跟在洛程身后出的门，盯了他一路，她可以百分百确定，刚刚看到的就是洛程。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洛程居然还能想出来这种办法，死不承认。

　　洛樱很快冷静下来：“我弟弟的衣服，衣领上面都会绣上标记。”

　　那个男生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衣领，却没有摸到什么不平整的地方。

　　洛程的衣服上根本没有什么标记，洛樱刚才是在诈他，而这个男生的动作无疑已经暴露了事实真相。

　　反应过来后，男生苦着个脸对洛樱讨饶：“姐，我错了！是洛程那小子胁迫我骗您的！他说，您要是知道他在这里打工，说不定会把这里掀了，告我们雇佣童工！”

　　洛樱咬了咬牙，洛程这小子就这么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自己的形象。

　　“放心，洛程已经满十六周岁了，我追究不了你们的责任。但是洛程这小子嘛，哼！”洛樱冷笑了一声，“他人还在里面吗？你们这里没有别的出口了吧？”

　　“还在里面的！就这一个门！”那男生如蒙大赦，把一切都招供了。

　　“那他打算什么时候出来？”洛樱抱着肩，虽然是在问男生，眼睛却盯着休息室的门口。

　　“姐，你们好好说话，我先走了！”那个男生小声对洛樱道。

　　“男更衣室，我不方便进去，我可以让他进去逮人吗？”洛樱叫住那个男生，指了指在一旁站着的顾屿阳。

　　那个男生坐了个“您请便”的手势，就溜之大吉了。

　　洛樱对着顾屿阳努了努嘴，顾屿阳像是接到指令的打手，一点也不带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最后，洛程垂头丧气地跟着顾屿阳走了出来，嘴里不服气地嘟囔着：“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洛樱板着脸，没搭理洛程，对着顾屿阳说道：“走吧，先去吃饭。”

　　“嗯。”

　　*

　　餐厅里。

　　洛樱和顾屿阳各自翻看着菜单，把想吃的菜品自顾自地点了，就把菜单返还给服务员了。

　　洛程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坐着。

　　洛樱单手托腮，看着一脸倔强的弟弟：“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我没错。”洛程抬头直视着洛樱，嘴硬道。

　　洛樱嘴角微勾，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我从来也没有说你错了！”她微顿了顿，又继续反问道，“不过你如果真的觉得自己没问题，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和妈妈？”

　　洛程皱着眉：“我怕你们不同意。”

　　“那你来说说，我们不同意的原因呢？”洛樱挑了挑眉，压迫感十足。

　　洛程梗着脖子：“无非是担心我，觉得我年纪还小，应该以学习为主，暂时不要为了生活奔波。”

　　洛樱正色：“所以你也知道啊？”

　　洛程缩了缩脖子，没再回答。

　　“我真的很好奇，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你为什么非要瞒着我们出来打工？我记得这个月的零用钱我给过你了吧，如果不够，你和我再说就行了。”洛樱不理解。

　　“我不要再用你的钱！”洛程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

　　包厢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洛樱垂眸，下意识地摸了摸手心浅粉色的那块疤。

　　洛程显然也想起了多年以前自己不懂事的那一幕，慌忙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洛程想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顾屿阳。

　　洛程记得顾屿阳这张脸，他有一张照片一直夹在洛樱的高中辅导书里，洛程借来看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过。

　　顾屿阳莫名其妙地被瞪了一眼，迷茫地回望着洛程，又看了看洛樱。

　　只不过姐弟二人此刻都沉浸在往昔中，无心理会顾屿阳。

　　沉默了一会儿，洛程平稳了情绪，解释道：“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你之前能做到的，我现在一样也可以，我不要再成为你的拖累。”

　　洛樱皱着眉：“你怎么会是我的拖累？”

　　“我不是吗？”洛程自嘲道，他望着洛樱，眼眶有点泛红，“我一直都是啊。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一直留在吴市，你成绩这么好，应该去更好更远的地方！”

　　“这些话都是谁和你说的？我留在吴市是因为我自己想，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洛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