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短篇合集》绯缺落

24、【落月屋梁】短暂的迷茫

　　天气转凉了，但顾一野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会担心他有没有冷了热了饿了的贴心人了。

　　因为杨震在任务中牺牲了。

　　性格使然，顾一野不会为此而寻死觅活，或者酗酒浇愁，因为他有亲人，他知道有人在关心着自己，所以他不能自暴自弃，让亲人朋友们担心伤心，所以顾一野选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顾一野深信，只要足够忙碌，他就不会想起和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然而午夜梦回时，顾一野依然觉得心里有一处空落落的，仿佛破了一个大洞，以至于他总忍不住看着床头柜上摆着的杨震的相片，睁眼到天明。

　　其实无论是顾一野还是杨震，早就做好了为祖国牺牲的准备。只是准备固然好做，但当死得不是自己而是对方时，被留下来的那一个，往往才是最痛苦的。

　　整夜整夜的失眠，换来的当然是白天时的精神不振，注意力不集中和记忆力减退，连思维能力和认知能力都逐渐出现了问题。

　　向来沉稳冷静的顾一野突然变得焦躁易怒，是个人都能发现他身上的不对劲。于是长官大笔一挥，把他原先存着当婚假的年假给批了下来，家里人则为他预约了心理医生，每天都盯着他去进行治疗。

　　然而当顾一野填完了一堆测量表后，坐在了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望着面前的医生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位医生名叫李默，而他的长相跟杨震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着那张脸，顾一野不禁感到一阵恍惚。唯有双手死死地握拳，心中不住的默念“杨震已经死了，这个人叫李默”，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那张脸而失态。

　　李默注意到了顾一野的异样，微笑着说道：“顾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谢谢。”顾一野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恢复镇定，然后用着再平静不过的语气缓缓道：“我只是觉得你跟我男朋友长得太像，感觉有点不真实。”

　　李默轻轻点头，用最科学不过的说法为顾一野佐证：“这是一种觉的心理两名，叫做‘面孔重叠错觉’。当我们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时，大脑会试图在其他人身上找到他们的影子。这种错觉在患抑郁症的人身上更容易出现。”

　　顾一野当然很想念杨震，但从来不想找一个替身去怀念他，所以当他听到这只是一种相对普遍的心理现象，经过治疗后会有好转时，心中稍感安慰。

　　顾一野是个很坚强的人，他知道逝者已逝，被留下的人总要摆脱痛苦，积极去面对未来。只是之前知易行难，如今有外力的帮助和开解，他理所当然的接下旁人抛来的橄榄枝，十分配合地进行心理治疗，希望能够早日从抑郁的阴影中走出来。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顾一野与李默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关系。每次治疗，他们都会聊起关于杨震的回忆。

　　刚开始的时候，顾一野提起和杨震的点点滴滴，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他的死，为此总是感到痛苦。

　　但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以及李默的开解，顾一野逐渐打开了心结。当他再提到杨震时，失去他的痛苦渐渐远去，只余下两人约会时的甜蜜和温暖。

　　但也因此，李默那张与杨震相似的脸，总让顾一野产生一种错觉——他不是在跟李默相处，而是杨震就陪在他的身边。

　　可顾一野也很清楚，李默并不是杨震。他们当然长得很像，跟复制粘贴似的，而且总是给予他无心的关怀和理解。

　　但除此之外呢？

　　杨震的身材更健硕，李默跟他相对有点瘦；杨震开朗活泛，李默温文尔雅；杨震对待不喜欢的人向来不假辞色，李默面对不喜欢的人更喜欢冷嘲热讽……

　　相处得越久，越能分清两个人的不同，也让顾一野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痛苦。

　　一种跟杨震重复地在顾一野面前的痛苦。

　　一天，顾一野在治疗结束后，独自坐在医院的花园里。他望着夕阳西下，心中却空落落得。

　　突然，顾一野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而随着他转头，眼睛猛得瞪大，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杨震微笑着朝顾一野张开双臂：“我回来了，野子。”

　　顾一野默默低下了头。

　　死别后的重逢本该是让人感动的相拥，杨震张开的双臂都僵了，也没等到顾一野激动地扑上来，最后只能尴尬地放了下来。他挠了挠头，本该衬得人英姿焕发的军装并没有让他多挺拔，反而有些憨直。考虑到假死虽然是任务，但到底是害得顾一野伤心了好几个月，现在他低着头不说话更没有其他反应，而且还有抑郁症……现在肯定是以为自己精神出现问题了。

　　“顾一野，真的是我，我没死。”杨震又羞又愧的拼命解释自己是真人，不是幻觉，更不是鬼。他把手往前伸，想摸一摸顾一野的脸，想让顾一野感受到自己皮肤的触感，让顾一野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温度，想让顾一野确认自己是真的就站在他的面前。结果摸得一手濡湿。

　　“你哭了？”杨震大惊失色，捏着顾一野的脸向上抬，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哭了。可他又不敢用力，而顾一野梗着脖子动都不动，杨震自然怎么都抬不起来去，于是干脆歪着腰歪着头探个究竟。

　　顾一野一脚踢出，正中杨震的肚子，力气大到让他倒退了好几步。顾一野趁机用袖子一抹，把眼泪都抹了个干净，这才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这个冤家对头。

　　“混蛋！”

　　顾一野怒吼一声冲过去又狠狠地揍了好几拳，因为力道太猛，杨震猝不及防的咬到了舌头，于是像电视里受内伤一样流了一嘴的血。又生气又好笑，但顾一野更多的还是心疼。他再也揍不下手，反而拉着杨震的手就往医院里跑。

　　虽然经过治疗，伤口已经没再流血了，但因为受伤的部位是舌头，杨震说话含糊不清。幸好手没废，能写字，总算把经过交代清楚了。原来杨震当时并没有牺牲，他只是被分派了一个秘密任务，现在任务结束了，就迫不及待的赶了回来。

　　没死就好，顾一野也没什么好说的，况且是为了任务，隐瞒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顾一野再也气不起来了，他紧紧的抱住杨震。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幸福，感激杨震还活着，幸福还因为杨震还活着。他们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从那天起，顾一野和杨震重新开始了他们的生活，规划着美好的未来。

　　他们的未来依然会有许多困难和挫折，但只要他们始终相互支持，坚定地走在一起，总能克服，因为他们彼此的力量加在一起，会更加的紧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