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实证录》沙棘河

1、西北

　　收到白珠的短信时，辛延舒还在对着每个孩子的个案做着分析，一共八十二个孩子，是这里的全部学生。
　　短信内容很简单，“发现”，只有这两个字。
　　一阵烦闷从她的心底升起，她想找见自己的烟盒和打火机，却忘了自己来的时候，把它们全扔在机场了。
　　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虽然风沙大一些，但基础资源也不至于那么匮乏。只是她手头现在也没有一分钱，可以用来买一根烟，或者其他东西了。
　　毕业这几年，天南海北什么都做过，最后还是想干本专业的工作。要不是她有这样的精神也的确难以在社会工作上走的更远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这次又可以在外面多久。然后低下头回归了刚写了两句的文书里，慢慢地思考着。
　　在学校里和其他老师们一起同吃同住，实在是和她的恶劣生活习惯天差地别。从不看时间的辛延舒，生活也变得规律起来。
　　不到五点天就阴沉下来，昨天看天气预报是会有雨，今天她特地早一点回了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村里的一个空平房，离学校近一些。
　　她到是不像辛延轻有养尊处优的习惯，在哪里也可以睡得安稳。唾弃着自己亲哥的资产阶级习气，让她心里有些快意。
　　忽然想起今天学校里有个学生小叶说，昨天村里来了两个陌生人。
　　她当时便问了这两个人来干嘛，小叶的说不知道，只是借宿在他家。
　　“辛老师，这两个人，一个像沙僧，一个像唐僧。”
　　辛延舒一下子被这个小孩的比喻逗笑了，她笑得时候露出了齐齐的一排贝齿，一阵风吹过，左耳边的三个耳洞上的耳饰碰到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吸引着小叶目光。
　　“段老师教的你们不错，都知道西游记了”
　　她笑起来也像个学生，小叶听着她的打趣，默默想到。
　　宿舍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平时和教语文的段老师和教物理的冯老师住一起，三个人晚上一起总是聊天。
　　现在是百般无聊，她一边洗漱一边回着白珠的消息。看来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孩子们的资源问题没解决，她也不能轻易离开。
　　外面刮起了大风，一阵吵闹声在门口响起。这里平时邻里邻居，没见过什么人吵架。何况住的都是些孩子和老人，辛延舒作为青壮年劳动力，决定赶紧出去看看。
　　一走到王大爷家，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在看什么。她凑上前面，踮起脚瞄了一眼。
　　一圈人中间，有两个衣着与众不同的人。正在和大家解释什么。
　　仔细一看一个一米八几的络腮胡彪形大汉和一个瘦弱一些的白面书生。
　　可不是就像沙僧和唐僧？
　　她想凑近一点，听得更清楚些。
　　“乡亲们，我们这个项目是在助力三农的政策下而构思的，第一点……”
　　那个大汉的声音反而并不是很粗犷，甚至有些南方口音，介绍着自己的项目能带来什么好处。
　　真是稀奇，踏破铁鞋无觅处，送上门的资源看着真是新鲜，她在人群后面继续听着，没一会这个宣讲就结束了。
　　天上开始往下落雨滴，一滴恰好落在了辛延舒的睫毛上，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那个“唐僧”的眼睛。他目光到是有神，只是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他说一句话。
　　明天可以找他们聊聊，返回宿舍的路上她想着，但愿这两个人不是什么骗子。
　　“累死了”
　　段也和冯思阔，撑着一把伞也回来了。
　　“延舒，你今天回来的早，不知道外面现在雨下得有多大。我这半边衣服全都湿了”
　　段也把湿衣服换了下来，给辛延舒展示。
　　“幸亏现在是夏天，衣服好洗也快干，不然要累死我了。我们班的作业还没有改”
　　洗漱完，几个人躺回床上，不再言语。
　　外面全是雨落在泥土的声音。辛延舒喜欢下雨，这样的夜晚让她安稳。想起了那年自己坐火车去乌兰察布，那天夜里天上也是这样，落下了雨。
　　妈妈的故乡，也是不怎么下雨的。
　　“哒哒哒”，梦里她牵着妈妈的手，妈妈说等她考上三中就带她来草原上骑马。
　　她好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在梦里妈妈站在她的身后，送她去机场，她大声喊着，希望梦里的自己别走了。
　　可是再大声，那个十四岁的自己背着吉他，已经转身。
　　“哒哒哒”，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段也姐，快开门”
　　外面，村支书李奇的声音交织着磅礴的大雨声，有些模糊，他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准备用力推门。
　　一下子，门从里面打开了，辛延舒把躺在床上的段姐和小冯叫了起来，披上了衣服。
　　李奇披着黑色的雨衣站在门口。
　　“姐，快走吧，外面雨下大了，咱们赶紧往高处走。”
　　李奇给她们拿了一把伞，然后转头又去隔壁人家敲门。段也拿起自己的伞，给她们递了几件外套。
　　“把贵重的东西都拿上。”
　　辛延舒把自己的一些稿子和电脑装进了塑料袋又放进了包里背上，往平坦的地方走去。
　　雨水沿着村路，从山坡上滚滚而来。已经没过脚踝了，现在是雨季，发生山洪不是不可能，这里都是年纪大些的老人，凭他们走，那要走到什么时候？
　　越往山上走，她看见了被李奇叫醒的老乡们，互相搀扶着，走不动就歇一下。可是雨越下越大了。
　　辛延舒背着包，她把伞给了小冯，让她们两个去扶着，在路上停住的王大爷和杜大娘。
　　“延舒，你可以吗？”
　　雨打在了冯思阔的眼镜片上，她回头看向掏了两件外套，头上戴着帽子的辛延舒。
　　“我没事，你们快走！”
　　好不容易到了棋子山下，村长也在这里接应着。
　　“二海子！”
　　小叶子的爷爷从旁边，抓住了村长的手。
　　“我孙子不见了！”
　　老人操着西北的口音，嗓子沙哑还有些颤抖。
　　旁边正是白天那个白面书生扶着他。
　　这是辛延舒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他的头发有些微微自来卷，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有些让人发毛。
　　不算多么帅，只能说是五官清俊。像个读文学的大学生。
　　太刻板印象了，辛延舒自我批判了一下。立马走上前。
　　“大爷，小叶今天没回家？”
　　“他去叉下同学家住”
　　辛延舒点了点头，她现在看起来有些狼狈，雨水打湿的头发粘在了脸上，一片凌乱。
　　村里面的地没有完全硬化，有的还是土路。混合着黄土，汇聚而来的雨水已经变得混浊不堪。村子在盆地，地势比较低，马上天亮了，如果还要下雨，危险是防不胜防。
　　“我去找他”
　　刚刚说出口，一句一样的话，从那个“唐僧”嘴里也说了出来。
　　“大爷你放心，这里我熟，我去给你看看，小叶肯定没事。”
　　这一次她说的比较完整。说完，背上的包拿下来，递给那个年轻男人。
　　“我和你一起去”
　　他接过了书包，背在身上。
　　“万一有什么事你力气不够。”他皱了皱眉头。
　　还是选择返回去。他走起路来不是很顺畅，好像有些跛脚。但是他走的很快，没几步就追上了辛延舒
　　“燕霜秋”
　　他告诉了这个极速走路的小姑娘自己名字。
　　“辛延舒”
　　辛延舒大大方方介绍了一下。
　　“你的腿还好吗？”
　　这样问虽然不好，可是来回的路现在并不好走，如果不方便，自己还要照顾他，是在是来不及。
　　“没事，只是小毛病，走两步，不打紧”
　　燕霜秋快速的回了她几句，两个人又开始了沉默。一起趟着水走着。
　　“你是老师？”
　　还是他先开口了。
　　“不算，也是吧。”
　　辛延舒想了想，“我是社工”，怕燕霜秋的追问，她自己先说了。
　　“你很有理想”
　　收到了这样的评价，她到是很满足。
　　一阵强光扫向了两个人的眼睛，是李奇走了上来。
　　“延舒姐，你咋还没走”
　　他催促着两个人赶紧回去。
　　“你见小叶和个小男没，在叉下住的”
　　“咋啦，孩子没上去？”李奇明显慌了神。
　　三个人对视了一下，赶紧又返回去。
　　天还不亮，空气中全然是泥土的气味，夹杂着潮湿。以往的鸡鸣犬吠之声全无，只有雨声。
　　“轰隆”一声巨响从村子的方向响起。
　　不会下面已经有房子塌了吧！辛延舒不敢多想，只能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