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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飞霜下刀笔 ...

  •   这一日,洞庭君山白月别庄广邀天下豪杰召开武林大会,共商兀冥宫一事。

      “诸位,今日风云际会各路豪杰得聚君山,白某受大家抬爱,此番主持这武林大会,是邀中原侠士共议那对付兀冥宫一事。”白岳恒一身黑色滚金的罗袍,栩栩绣着盘龙,他眉如剑、目如星,朗声作揖,却是不怒而威,当真是武林盟主的风范:“兀冥宫多次寻衅,无端重伤我武林门派,实在是罪不可恕。此事兹事体大,还望今日我等能商量出了好对策,以防那兀冥宫再兴风作浪。”

      他这一声号召,底下众人纷纷响应。

      却说陆年在人群中寻素和殇不到,正奇怪这爱凑热闹的少爷竟没有来,忽见得那墙头赫然坐了个蓝衣少女。那女孩十四五岁的年纪,挽了双髻,粉扑扑的双颊上有深深的酒窝,看上去却是未语先笑,她手中拿了一串冰糖葫芦,吃得只剩下三颗了。

      那少女扫了墙内众人一眼,笑得活泼可爱,除却陆年竟然没人发现她坐在那儿。却见她忽然挥了挥手,便有穿了劲装的蒙面人从外面窜到墙头上,粗略看去约莫过半百人,沿那墙围了一圈,各人手中均提了不大不小桶。

      “什么人?”众人仔细商讨对策,竟没有发觉来人,这时才注意到墙头的动静,有人喝问道。

      “坏人。”那蓝衣少女歪头笑道,分明天真可人的模样,眼中却露出了杀机。她低头咬下那最后一颗糖葫芦,仿佛这是暗示一般,那围在墙上的人便纷纷将手里的桶揭了盖子,把桶里的东西泼向庄里的众人。

      “甜的,”南宫凤舌尖自唇边一勾,道了一句:“糖水。”

      “大家小心!”这一句话却是三人同时说了出来。一个是那正气凌然的盟主白岳恒,一个是那恬淡冲和的清持道长,一个是陆年。

      这当口,那些人自怀里掏出了黑木匣子,纷纷打开,便有黑压压的东西从里面涌了出来。底下众人一见,便有人认了出来:“金狼蜂!”旁的人一听俱是瞬时面如土色,冷汗淌下来,腿也哆嗦的不听使唤。

      大家行走江湖,若说没听过金狼蜂的名号怕是没几个的。这金狼蜂身带剧毒,若被蛰上一下便是头猛虎也要倒下痉挛而死的。

      陆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便是这么多马蜂也足以叫人变色,他也猜到那金狼蜂是很可怖的东西了。

      金狼蜂闻了糖水的甜味纷纷往庄里的人身上扑过来,众人一时慌乱更是无法细想对策,只是胡乱挥舞着双臂与手中兵器去赶那毒蜂。奈何这虫子一波接着一波涌过来,无孔不入、一有机会便蛰,这一来底下中毒倒地的人越来越多,金狼蜂便“轰”一下全部都停在那些尸首上,黑压压一片。陆年被寂听尘、南宫凤以内力聚起的一道屏障护着,金狼蜂冲撞不进来,纷纷掉到地上。那些尸体被毒蜂覆了全身,看了让人心中只觉得恶心。

      “救人呀。”饶是陆年再好的性子,也见不得这么多人无端被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寂听尘点了点头,却并不动手,依旧只是运力护着陆年。他江湖阅历远远胜过陆年,知道眼下这时候多半各人自顾不暇,莫说出手去救人,怕是不被毒蜂蛰到,也要被那些发了狂的人用刀剑所伤。更何况兀冥宫接下来必定还有动作,他断然不能被敌人牵制了。

      南宫凤笑嘻嘻地扇着红缎折扇,他环顾周围,看那些依然未伤半毫之人,心想他们勉强才受得起那“英雄帖”。

      却说此时庄中死伤不在少数,那些金狼蜂蛰了人之后也纷纷死去,众人才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真好玩儿。”蓝衣的少女在墙上拍手笑道:“你们这副狼狈样也敢自称英雄,好笑的很!我只放了这些小虫,你们竟然就招架不住,嘻嘻。”

      “臭丫头,纳命来!”

      “该死!”

      “杀了这妖女,剿了兀冥宫!”

      底下人气愤地叫骂起来,往那墙上的人杀过去。墙上放蜂的人亦自身后抄出刀剑跳下来与他们战作一团,单单那蓝衣的少女仍坐在那边,动也不动支颌看着下面。

      赵玄安与虎园四护院站在那里,虎园入了江湖素来与这群自认名门正派的人无神交情,他们冷眼看着拼杀的人,也不出手。赵玄安侧眸看了蹙眉担忧的陆年一眼,轻轻冷哼了一声。

      众多门派遭兀冥宫所袭幸存无几,此次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方才那毒蜂阵中只有少林、武当、华山弟子犹能布阵御敌,其余侥幸未死之人却也多少受了些皮外伤,更有甚者遭了重创。

      此时场面混乱的很,兀冥宫不费一兵一卒轻易便伤了这么多人。而白月别庄中的人亦深知敌逸我劳之下,纵然兀冥宫出动不过数十人,应付起来也占不得丝毫便宜,双方一时战得平手。

      白岳恒带领众人抗敌,要是从前早可以请那龙湫山庄之主出手,但而今至尊易主,众人并不服陆年,若非龙湫山庄自己动手,万然是不会有人开口求助的。

      峨眉的两名弟子提剑攻向那墙头少女,剑法并不高超,出手却也迅疾的很。

      “找死!”蓝衣少女瞟了来人一眼,却是混不在意。

      “啊!”伴着两声惨叫,那峨眉的两名弟子均是背后中了一箭,自然不是蓝衣少女出的手。

      众人循着长箭飞来的方向望去,赫然见那白月别庄正堂顶上一人卓然而立,搭手拉弓。那人身量不矮,青红衣袍上绣着满满的鬼面蜘蛛,他戴了半截面具,并不如鬼尊那遮去全部面目的鬼面具一般狰狞。

      “秀秀,玩够了吗?”声音清越动人,南宫凤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已然辨出他便是昨夜在庄外唱歌的人。

      “夜叉,宫主说这些人都归我的,你来做什么?”蓝衣少女有些不快。她娇俏活泼,有个美丽的名字——秀秀,可惜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叫人心惊胆颤,暗叹万不该是她这般年纪能有的狠毒。

      “尊主有令,速战速决,拿了人莫要误事。”夜叉森然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亦是宫主的意思。”

      秀秀闻言蹙眉叹了一口气,朝那底下人啐了一口:“扫兴!”

      “鬼尊没来!”白岳恒暗惊,他猜不出兀冥宫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陡然听夜叉一句“拿人”,心下知道不好。

      “爹,庄外埋伏的人全被杀了。”白苏从庄外赶回来,她闯入打斗之中与白岳恒抵背作战,一边将方才出去探得的情况报告给白岳恒。

      白岳恒不是考虑不周全,他一早安排了人手埋伏在庄外树林之中,就是想到兀冥宫会来作乱,命他们俟机行动的。现在看来,他是输了一招,一招足以败坏大局。

      正堂顶上站着的夜叉拉了满弓,他身旁不知何时又多了十七八个弓箭手。长箭淬了毒,箭头呈青绿色,破空而来。那一院子的人被困在墙里却成了瓮中之鳖,兀冥宫人亦在其中。

      “夜叉,你杀我的人!”秀秀惊斥道,一下子站了起来,跺脚甚是气愤。

      “不是你的,是宫主的。”夜叉竟然笑了:“宫主要他们死,你是想阻拦吗?”

      秀秀哑然对不上话,只能哼了一声任由他去,转而对底下的兀冥宫人道:“你们有幸助宫主完成大业,莫要辜负了宫主对你们的器重。”

      “什么歪理!听尘、凤,救人!”陆年按捺不住有些怒意,他眼前几乎成了修罗场。

      “庄主,我们去救人,谁来救你呀?”南宫凤似笑非笑,却是提醒陆年看清自己的处境。

      “命令!”陆年正色道,他很少不笑,这时当真没有一丝笑意。

      那边孤惠余一众听他这么说了,便是不甘心也只好跳出去救人。他们效命于龙湫山庄,绝对忠于庄主,自然对武林中人不服陆年之事气不过。

      “你比赵玄安悲天悯人,好还是不好呢?”南宫凤说罢,人已跃了出去。他流衣宽袖,衣摆上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身形移动间好似行于花中。妖娆如这男子,使的兵器也与旁人大是不同,竟是一柄苗疆弯刀,刀身雪亮,镶了一十九颗缤纷的宝石。

      南宫凤平日里阴阳怪气无甚正经模样,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好。他这把苗刀锋芒如寒冰,煞气森然,只是太过花哨招摇了些,然配他倒也是再适合不过了。

      寂听尘站在陆年身边,出掌震开飞来的毒箭,他自认陆年一个主子,那些人命在他眼中不如陆年,便是要他服从命令,也当先保陆年的安全。陆年却不领情,瞪了他一眼,气他古板固执不去救人。

      思忖了一番,陆年的目光滞留到屋顶那人身上,他对寂听尘轻声说了一句:“听尘,擒贼擒王。”大家都被步步相逼,自乱阵脚才会只知守不知攻,越发受制于人。陆年稍稍冷静下来便大致找到了众人的盲点,他这一声提醒,寂听尘便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心里掂量了一番。

      夜叉三箭齐发,又从背后抽了三支正要搭到弓上,忽然感到几束目光紧锁在自己身上。他居高俯视,院中一切尽收眼底,微微扫了一眼便看到陆年和寂听尘正盯着他。

      “恩?发现了呢。”夜叉幽幽一笑,未被面具遮去的双唇向上挑起。他于是继续拉弓,箭却是转向对准了陆年他们。

      寂听尘一掌将陆年推到孤惠余身边,他拔地而起,欺身朝夜叉飞了过去,双刀出鞘。他这刀拔得不早不晚,挑的是个好角度,刀身折射了阳光。明晃晃的银光刺了夜叉的双目,便是这一瞬的破绽,寂听尘已然足有余地划刀抵在他的心口。

      “住手!”寂听尘声音并不高,却叫所有人都听得清楚。陆年见他一招得手,微微舒了口气,他委实想不明白那些人明知自己成了兀冥宫的弃子,却为何仍旧拼死而战。

      应他这一声,众人渐渐停止了打斗,抬头看那被擒的夜叉,顿觉战势倒向一边。

      “这么多高手,敌不过区区乌合之众,你们说这是为何?”赵玄安从头至尾站在那边,他一身淡蓝近白的衣衫未沾到半分尘土污血,全然一副于己无关的模样。偶有不识相的长箭棍棒朝他飞过来,亦即刻被四护院架开。

      虎园江湖地位特殊,非邪却也称不得正派,但自祁连山下来入主洛阳后在江湖上声势日盛,这也是白家发给他们英雄帖的缘故之一。此刻他选择独善其身,众人看不过去,却也无暇责怪。赵玄安并非等闲之辈,他当先陆年一步想到解围之策,但一来他乐得看到两败俱伤的场面,二来他亦知兀冥宫还有后招。

      他此时问这么一句,声音低的只有守在身边的四护院听到,那四人答不出来,却又听赵玄安道了一句:“勿动真气。”这一下他们四人不禁脸色一阵难看:莫非兀冥宫布了毒,为何他们竟丝毫没有察觉,但赵玄安既然这么说,便不是妄言。

      赵玄安抬眼望向屋顶上对峙的两人,沉色不语,心中轻叹:“陆庄主,你是让他陷入了危险之境却还半点不知情。我高估了你么?”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夜叉与寂听尘手中那柄窄刀上,清持道长扬了扬拂尘捋须却是扫了园内一眼,估算着死伤情况:除却为金狼蜂蛰死的三十多人,中毒箭或在乱斗中毙命的算上兀冥宫人约莫不下半百,重伤十二人,其余大多受了皮外伤,其中白岳恒、少林罗汉堂苦一大师、华山派掌门高飞实这样的高手也因救人而受伤不轻。

      “龙湫山庄寂听尘。”夜叉淡淡道了一句,将手中的弓箭扔到地上,接着说:“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才。”他声音清朗不带杂质,甚是好听。

      “夜叉,他不是敌人么,你喜欢他做什么?”秀秀蹙眉不解。夜叉被刀指了心口,她却半分不见忧色。

      “因为我羡慕。”夜叉转头回答的时候,寂听尘另一柄刀轻轻一挑,他那半截面具便掉了下来,露出面具下那张脸。

      陆年与寂听尘均是皱了皱眉头,原来这夜叉正是曾与他二人有过一面之缘的苏悠然,那苏悠然不过是个假名字而已。

      底下众人忽得吃了一惊,寂听尘亦是楞了一楞,却见那夜叉慢慢往前迈了一步,刀便扎进了他的心口,他兀自又往前迈了两步,朝目光冷然带着一丝讶意的寂听尘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那模样竟真如冥界来索魂的夜叉一般。

      寂听尘握着刀的手半分没有松懈,此时却猜不透夜叉究竟想做什么,他并没打算现在杀夜叉,所以淡淡开口提醒了一句:“你再往前走,要没命的。”

      “不会死。”夜叉又是笑了笑,往前的脚步没有停下来。底下众人便眼睁睁见寂听尘那把刀在夜叉心口的位置穿身而过,男子背后露出来的一小截刀身上满是鲜血,一片殷红悚然吓人:他这是自杀么?疯了不成!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夜叉没头没脑地曼声唱了起来,他吐字清晰,声色绵软,音调悠长嘹亮。

      夜叉这一唱,寂听尘陡然一惊顿觉体内气息紊乱,立即将刀从他身体里拔了出来,一阵眩晕眼前事物都模糊看不清楚,他脚下一软,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别动真气!”南宫凤接住掉下来的寂听尘,他朝众人叫道。奈何底下的人听了那歌声亦觉不适,第一反应便是运气调息,他这提醒毕竟晚了一步,众人纷纷变得无力往地上倒去。

      夜叉练的这门气功自然没这么厉害,不过秀秀事先在放出的那些金狼蜂身上洒了药粉“相思”,金狼蜂飞出来震动薄翅便是给众人下了这毒药。所谓“相思”单独并不能害人,但若遇上有人以音律杀人的功夫震人心脉,那么相思之毒便会在人体内流窜,中毒之人若动真气便是加速了毒性蔓延。这毒虽不致人死亡,却能让人一段时间里失了功力、昏迷麻痹。

      夜叉捂着伤口,血从他指尖流出来,他手指苍白染上那鲜红越发显得鬼气森森。秀秀笑他:“不会死,总会疼吧!你怎么总胡来?”

      男子扬唇并不答她,依旧曼声唱着:“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魂梦不到关山难。”他顿了一顿,朝底下看去,仿若梦呓般吟出最后一句:“长相思,摧心肝。”

      纵然不动真气,也不过是“相思”发作得慢些而已,依旧是于事无补。饶是武功再高的人,碰上“相思”也是奈何不得的了,兀冥宫人便看着庄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长相思,摧心肝。”夜叉复又念了一句,垂眸转过身去,说道:“把人带回去。”

      秀秀笑着朝那底下尚未被杀的手下招了招手,那些人便得令从倒在地上的人中抬了两人出来。君山武林大会,兀冥宫得胜而返重挫武林群侠。

      那被带走的两人,一个是陆年,一个是赵玄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飞霜下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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