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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初入林穗道场的几个月里,陈华荣一直在课上补习围棋基础知识,慢慢修炼布局、定式、死活、手筋,根据老师的建议,她估计很快也可以开始练习官子了。课上由于没有座椅,她还可以顺便练习长时间跪坐,毕竟以后比赛时跪坐在榻榻米上几个小时,要是之前没有做好身心准备,估计没一会就倒在赛场上了。

      道场不上课时,家庭教师也把陈华荣的时间占得满满当当。虽然陈华荣有前几世的知识基础,可她最大的朋友和敌人都是时间——时间给了她无数经验积累,却也让她遗忘了许多知识。她作为文东恩时经历过几次高考,而高考的知识基本都在大学四年时光中流失殆尽,虽然她从头开始学习基础知识算得上得心应手,也早已钻研出适合自己的文理科学习方法,但还是需要投入一定的时间和精力背书刷题。

      安顿下来后,陈华荣很快便着手写家书。给父亲母亲各一份,里面的内容基本一致。开篇便是“女儿已在东京安顿下来,未负父亲母亲嘱托,成功考入林穗道场;华荣将继续努力从业余班升至职业班……”

      给母亲李必玉的信中,她着重感谢了母亲尽心尽力准备的行李,让她初到东京不至于手忙脚乱。刚到住处时,但她轻轻拉开行李箱拉链时,塞得满满当当却又井井有条的衣物、被褥终于获得释放,施展着身姿,却没有一件物品蹦出来——由于与陈养喆结婚后,丈夫便时不时出差,李必玉打点行李的技能逐渐练得炉火纯青。

      在小孩子看不到的角落里,在大丈夫会忽视的细节里,母亲一直在默默付出。她不会因为一件行李理得好便获得什么奖励,因为家庭分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这在陈养喆看来,完全是李必玉的分内之事,妻子尽职尽责,打点好家中所有事务,为顺洋的合作伙伴准备些不要紧的年节礼品,就是她的本分。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不是丈夫说起,她绝不会探听商场上的事情。

      陈华荣在信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妈妈”,她的上唇与下唇碰撞,将这个自己最早学会,也最常喊出的词汇,再次念了出来。

      可这次远在首尔的母亲不会从厨房里冲出来回应。

      给父亲的信中,她提起了父亲为自己选定的顺洋员工以及家教,细细讲述了她对雇员的初步了解。信纸上无法承载的感悟,陈华容准备亲口对陈养喆说。顺洋在日本的百货业务发展比较艰难,因此陈养喆几乎每月都会来一趟东京,视察分公司经营状况。

      陈华荣每天的安排都满满当当,因此她每天都可谓身心俱疲,值得庆幸的是,小孩子睡得快,梦境也十分有趣。陈华荣能完全记住的美妙梦境有些类似《哈利波特》电影中的巫师棋。只是战场上对决的并非实体化的王、后、车、象、马、兵,而是模样一致,黑白分明的云子。云子的甲胄外披棉花,内衬铁片,既轻便,防御力又高。

      梦境中的陈华荣时常在空中翱翔,垂下眼眸便可看到巨大的围棋棋盘,棋盘上各19道横竖线好像水泥浇筑般坚固,一共构成361个点。

      黑白交织的战场上,同色阵营时而连成浩浩荡荡的大军,偶尔会有探子孤身入敌营,有时则见残破的棋子拖着一口气夺命狂奔。

      陈华荣每晚如神仙般端坐在云端,指挥不同的棋局,占领不同的领地。梦中的时间过得很快,她不过是下完了一盘棋,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在梦中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为她带来了不少乐趣。奇怪的是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梦中的对手是谁。每当她想抬头看清对手时,只会看到满满的灰白云雾,如同水墨画般宁静。

      而在现实中,由于打遍业余班无敌手,她很快就将迎来进入道场后的第一位职业班对手。

      在道场考试时有一面之缘的同胞,冯度岭。

      陈华荣以为那一天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棋局也不会为她带来太多惊喜。

      下到第70手时,她已大致理解了对手的棋风。和陈华荣这段时间碰到的对手不同,冯度岭十分注重序盘就打压对手,进入中盘后更是牢牢掌握了棋局的节奏。

      冯度岭后半盘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收官阶段继续巩固了之前的优势。

      他的棋风和棋力有些像前世的故人,让陈华荣想起了自己刚学棋时的感受。

      虽然在中盘就算到了自己很难翻盘,陈华荣还是坚持收完了单官。

      “你下棋时太谨小慎微了,再强大的棋手也不是计算机,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算尽所有结果。”冯度岭收拾棋盘时突然说道。

      “是啊,我的棋风一直如此。”陈华荣并未抬头,纤细的手指一颗颗拾起黑子,慢慢放回棋盒里。

      “你如果想闯出一番名堂,可能就得改改这个棋风和处事态度了。”冯度岭轻轻地把所有白子划到自己面前,“毕竟你可以一直手执黑子。”

      陈华荣脑海中突然闪过和父亲下棋时的画面,她清楚记得他在书房里也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陈华荣忍不住抬起了头,紧盯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同龄的少年,他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浑身的气质却不像是个少年,反而透出了历经沧桑的超脱感。

      “多谢指点。”收完棋子后,陈华荣轻轻盖上棋盒盖子,向冯度岭鞠躬致意。

      今夜的梦境中,陈华荣的对手终于渐渐显出身型。

      她的面容在云雾中略显模糊,陈华荣努力辨认也无法真正看清。她只知道对手的棋风和自己十分相像,每一步都经过周全的思考和计划,很少会露出破绽。

      黑白大军在棋盘边缘便已展开了生死搏斗,黑色大军为护卫星位,既要对抗眼前的进攻,也要时刻留意背后,避免三三与小目被敌军占领,进而腹背受敌。

      一觉醒来,陈华荣感觉满身是汗,原来自己睡前把空调温度调太高,再加上梦中的棋局一直是场恶战。睡衣粘在身上太不舒服了,于是她赶紧冲进浴室。

      今天陈华荣难得不必去道场,也没有家庭教师补课,可她依然飞快洗完了澡。

      因为两个小时后,父亲就会结束在分公司的会议,到她的住处来了!

      陈华荣自认为和父母不算太亲近,大哥陈荣基在家中最为受宠,时常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在父亲母亲面前撒泼打滚;二哥陈动基常常缠着母亲,李必玉也时常被她逗笑;四弟润基……在家里一直都像个隐形人,因为血缘关系,天然与非生母的李必玉无法亲近,又因为害怕父亲而不敢搭话。而自己,哪怕身为文东恩时,已经体验过好几次出生与死亡,可每一世十几岁前的她多少还是会像个孩子一样,难以控制情绪、期待父母的注意,会渴望双亲的照顾和关注,也希望得到他们的夸奖和支持。

      到东京的这段时间里,她仔细审视了父母和自己的关系——虽然婴儿时期的记忆不算十分清晰,可她能记得父亲当时还没那么忙碌,每天准点下班会为家里的每个孩子带来玩具或是书籍;五六岁时,父亲也曾教她认字,母亲也曾耐心扶着她还不稳的手教她使用毛笔;自己九岁生日前,父亲母亲认真考虑了自己赴日学棋的想法,并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显示出了充分的尊重和支持……

      他们虽然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可对她的爱,早已渗入她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

      又是从何时起,她与父母有了些许距离感呢?

      是开始读书时吧,她的眼里心里,不再满满是父母的身影;他们也终于有了更多时间忙自己的事业或爱好。

      到了日本后,陈华荣每周会写家书,一周里还有几天会给首尔大宅打电话,接起电话的常常是在收拾家务的李必玉,哪怕陈华荣讲的是李必玉毫无兴趣的围棋,哪怕手头的事再忙,她也会耐心地听女儿滔滔不绝,时而给几句夸赞和回应;每次陈华荣即将挂断电话时,李必玉也都会嘱咐一句:“别太劳累了。”

      今天是几个月下来,陈华荣与父亲的第一次有来有往的交流,她自然十分紧张。

      陈养喆早就听属下汇报过陈华荣的近况,因而进门就直奔书房,速度快到站在门边的陈华荣差点没跟上,他边走边喊着:

      “华荣,进来吧。”

      陈华荣走进书房时,发现父亲已经坐在摆在围棋棋盘旁边的椅子上了。陈养喆看到陈华荣呆呆立在门口,解释道:

      “爸爸没练过跪坐,就不和你跪坐下棋了。”

      陈华荣回过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本来也没想和您按日本方法下棋。”她刚才惊讶的是父亲居然略过了寒暄,直奔书房与自己对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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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缘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