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歌谣》冰木莲

2、识字

　　四
　　林初被分派到了袁佑新手底下做事。
　　整个武装游击队都位于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几乎包含了所有队员们的吃、住和日常练习。队员们住的地方在四楼以上，一间屋子一般住六到八人，条件还不错。
　　袁佑新、穆霄云、连帆都担任小队长，除去连帆还兼任入队考核和格斗指导以外，他们是同级，住的是也一间房。
　　“现在除了我们这间，其他的房间刚好都住满了，”袁佑新带着他走上楼，“重新开一间房比较麻烦，要不暂时和我们住一起？”
　　“好。”
　　“就是我、穆霄云、连帆三个人，刚刚你都见了。”
　　“嗯。”
　　“其实你运气还不错。我们都是一人一间卧室的，不用和别人拼着住。”
　　“嗯，”林初不知道说些什么，“谢谢。”
　　“谢什么啊，都是唐队安排的。”
　　这一夜很安静，什么也没发生。但第二天一早，就不一样了。
　　他打开房门时看到袁佑新，刚想打个招呼，对方就被突然闪现的连帆搭住了肩膀。
　　连帆不高，在Alpha里面甚至算矮了。袁佑新却是个大高个。
　　这个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哥，”连帆笑眯眯地，“前两天那个——”
　　“我肯定会还！”袁佑新一脸惊慌，“等这次钱下来了我马上还！”
　　场面更滑稽了。
　　“现在不行吗？”
　　“我真没钱了啊！仅剩的一点不是昨天刚被你敲诈光吗？”
　　“真的？”
　　“我连今天买饭的钱都没了呀！”袁佑新说着，恰好看见刚刚走下来的穆霄云，立马开始祸水东引，“你问她！她比我有钱都还没还！”
　　“姐。”连帆带着刚刚一模一样的微笑向穆霄云走去。
　　穆霄云一看见他这副模样，立马凭借身量纤瘦的优势，从正堵在门口的三人之间“唰”地穿过，冲下楼去，只留下一阵余风。
　　之后林初听说了事情的缘由。
　　那日袁穆两人之所以不想去叫连帆，是因为他们三人前一晚偷偷赌博，两人各输给连帆一大笔钱，只能赊着。第二天，谁都不想主动去找债主，唯恐口袋里的钱就此不保。奈何唐遥点名袁佑新，令他几乎倾家荡产。
　　于是乎，就有了如上的这一幕。

　　五
　　武装游击队里面上下级的分工还是十分清晰的。
　　唯独这队中地位仅次于唐遥的两位副队长迟迟不露面，据说是被派到临县出差去了。
　　根据林初的理解，杀手出差，基本上也就这几个事了。
　　杀人，或者，抢劫顺带杀人。
　　这一年遇到了数十年不遇的寒冬，东衡下了好几次雪，厚厚地积在地上，都快不像这座城市了。
　　那一日也下了好大的雪。
　　连帆这天本来无事，却还早早地出门，带着一柄深蓝色的长柄雨伞。
　　林初自然是奇怪，因为此人往日下雪也是不打伞的。直到他在窗外看到了三个并行的身影，正向着这栋楼走来。
　　林初在2楼的道场看得分明。
　　陆闻安看上去不会超过30岁，头发却全白了，举手投足间让他想到了武馆的馆主——也就是，领导者的气质；他身侧的自然是夏予银，年轻女Alpha扎着高马尾，眉眼偏长，像是画上去的一样，眼神却十分锐利。
　　连帆走在陆闻安的另一边，一蹦一跳地，正笑着和他说着什么，仿佛真的是个无忧的孩子。
　　但是道场中进行日常训练的队员们却神色各异。
　　林初敏感地感觉到，自这两人出现的那一刻起，队里的风向起了微妙的变化。

　　六
　　林初很快发现，武装游击队的日常任务，其实杀人的并不多，大多数属于针对鹤临军的“抢劫”。
　　看来一开始将它定位为杀手的暴力集团有那么一些不太合适。
　　队里的这个大方向自然是由唐遥定的。
　　然而副队长陆闻安和夏予银的观念，好像有些不同。
　　因此虽没有明说，整个队内的人都隐隐分成了两派，“唐派”和“陆派”。
　　林初是唐遥招进来的人，自然而然被归为“唐派”。袁佑新和穆霄云也是唐遥的人。而连帆和陆夏二人肉眼可见的关系匪浅，按理说应该划分为陆闻安一派，但他又奇异地和“唐派”的人也交好。
　　其实，他就没有关系不好的人过。

　　七
　　大概在一个月之后，林初由于表现出色，被提拔为小队长。
　　这是在一次开会时提的。
　　会议室同样位于三楼，房间也不大，长方形的会议桌上一次最多只能坐下十二个人。不过一般开会时也不会超过这个人数。
　　除了林初自己惊讶于这飞快的晋升速度，本来一切顺利——如果夏予银没有递给他一份纸质的人员名单，让他清点自己手下的人的话。
　　在林初接过纸张的时候，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在场的人也没有察觉出任何的不对。直到听到林初自己平静却石破天惊的一句——
　　“抱歉，我不识字。”
　　袁佑新的眼珠子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穆霄云在底下低声说了句，“不会吧，文盲？”
　　众人窃窃私语了几句，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唐遥。
　　唐遥的反应很快。
　　“不识字可不行，”他笑道，“我们很多的资料交流都要依靠文字。”
　　林初感觉，他应该挺后悔让自己当这个小队长的。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撤回这个决定。
　　“林初担任小队长的事，”唐遥扫了眼坐在旁边的众人，“延迟吧。”
　　“字，是一定要识的。”他说，“这样吧，你现在不是和他们三个一起住吗？”他看向袁、穆、连三人。
　　“是的。”
　　“让他们三个教你。都是队友，识字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去问他们。”
　　袁佑新的眉毛抖了抖。
　　穆霄云的嘴角也向下撇了撇。
　　倒是平时感情外放的连帆，此时反倒没有露出什么别的神情，只是好像陷入了沉思。

　　八
　　林初的第一节识字课的老师由第二天刚好没事的连帆担当。
　　“你现在有认得的字吗？”连帆问。
　　“我的名字，还有，数字。”
　　“别的呢？”连帆边说边拿出了支电子笔。
　　“没了。”
　　“按理说，识字应该先从拼音和字的偏旁学起，但你情况不同，这些相关的书和音频我会发你个人终端上，要靠你自学了。”
　　“嗯。”
　　“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还有袁哥和霄云姐。”
　　连帆从自己的个人终端上调出了一页空白的光幕，放置在茶几上，“今天就先学些常用的吧。”
　　“首先是我们队的名字，武装游击队。”他说着，用电子笔写下了“武装游击队”五个字。
　　连帆的字和他的人很不一样，字体方正但比划锋利。
　　“东衡市的一些地名。”他写下“南洼”、“中城”、“滨海”等字样。
　　“一些常用的身体部位，我们经常用到。”他又写下了“手”、“脚”、“腿”、“腹部”等一系列字。
　　“还有一些武器相关的。”他又写下了“冲锋枪”、“机枪”、“炸弹”之类的词语。
　　连帆洋洋洒洒地写了差不多两页电子纸，在林初看来，仿佛一群在光屏上扭动的飞虫，眼花缭乱。
　　“暂时就这些。”他放下了笔，“这些词，每个抄写10编，记一下。明天会考察。现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哦对，我明天有事，但霄云姐应该在，让她给你做个听写。”
　　林初盯着这些古怪的飞虫，脑子嗡嗡作响。
　　第一个是武装游击队，后面……
　　明明刚才记得一些的，现在好像，全忘了……
　　他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连帆。他正在个人终端上浏览着什么，十分专注。
　　这时候问他，好像，不太好吧？
　　林初瞪回面前的字。
　　可是真不认识啊！
　　他又稍稍移动目光，想看看连帆是不是忙完了——
　　“不认识吗？”
　　“欸？”
　　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帆已经凑到了他旁边。
　　“不懂就问啊，我不麻烦的。”
　　“嗯。”林初的心，突然就松快了一些。
　　“什么不懂？”
　　“除了第一个，都……不懂。”
　　“啊？”连帆抓了抓头发，“啊，好像是我操之过急了啊。哈哈，我一个词一个词来吧。”
　　他的手指点住第二个词，字正腔圆地一个字一个字念，“南，洼。南边的南，水洼的洼。”
　　连帆教课的时候有一种气场，与他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完全不同。他的要求也颇为严格，甚至到了严苛的程度。
　　尤其是后面几天有了袁佑新和穆霄云的对比了以后。
　　袁佑新懒，穆霄云没耐心。因此那俩人经常三五天不见人影，发消息也不回。教的词量少，测验也很水。
　　一段时间后，说好的三个人的活儿，变成了连帆一个人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