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大人》衍木原

5、第 5 章

　　继狐狸石像变成活的真狐狸后，更离谱的事儿出现了。

　　狐狸会说话了……

　　连衡怔了半晌。

　　二十多年塑造的世界观彻底坍塌，多年的唯物主义论毁于一旦。

　　毁于一只狐狸。

　　啊不对，确切点说，是毁在了一只九尾狐妖身上。

　　不过这狐妖刚才说什么来着？

　　狐狸大人？

　　这是什么意思？

　　这狐妖似乎没准备要害他吃他？

　　连衡抬头直直看向石台，他的手机和路上捡的红宝石都还在那儿放着，这狐狸突然出现，莫非是看上了宝石？

　　喜欢亮晶晶？

　　那就好办了，正好把这座玉矿送给他。

　　说起来这座矿也真是邪门。

　　还有他连续看到的几只小白狐狸……

　　现在想想，小狐狸先后三次来找他，兴许就是为了山上这座玉矿。
　　方才他们一行人仍坚持去采矿，所以这会儿，他才会遇见这只大狐狸。

　　可为什么就找他呢？
　　只找他？

　　这玉矿最早可是谢淮风发现的，后来一系列手续也少不了往这儿跑，他来那么多次就没遇到过一只狐狸？

　　难道谢淮风有所隐瞒？？

　　但刚刚他问起狐狸的事儿，谢淮风的反应又不似作假，装的么？？？

　　思索间，从石台上飘起来的红宝石绕着九尾狐飞了一圈，掉头朝他飞了过来。

　　连衡看见，立刻往左边移了两步，微微侧身试图避让开。

　　但红宝石再一次调转方向。
　　飞得更快了。

　　连衡只看到一道红光朝他急速扑来，绕着他转了个圈，不等他看清楚，宝石就在他眼前四分五裂！

　　离奇的是，破碎的宝石没有化成齑粉，也没有丝毫粉末掉落，而是变成了一片弥散开的暗红色光芒。

　　你这狐狸！！！

　　连衡猛地抬头，却看见九尾狐面前也出现了一片红光。

　　那红光直直没入狐狸眉心。
　　同一时间，他眉心也跟着一热。

　　连衡赶忙往前看，亲眼看着那宝石变成的红光飞进了他额头。

　　顿时，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出现在了他胸口。

　　妖术吗？

　　连衡微微有些失神。

　　这九尾狐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

　　这什么鬼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狄自欢嘴巴几次张合，生生忍住了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他用聚灵石结的分明是主仆契约，怎么会自动变成平等契约了？

　　他可先后两次救了这人性命！

　　为什么？

　　这个人身上可没有半点灵力的！

　　狄自欢心里呕的要死，但也知道结契这事决计不能让这个普通人类知道了，否则岂不是把他拿捏住了？！

　　可恶可恶！

　　啊啊啊可恶！

　　他最后的一丝灵力全用在结契上了！

　　这个倒霉鬼，拖着他一块儿变倒霉了！

　　他堂堂九尾狐大妖，居然跟一个身无半点灵力的普通人缔结了平等契约。

　　一方死，则双方死。

　　平等契约放在以前，是修为高深的道士与大妖基于互惠互利、情谊深厚的基础上，才会缔结的契约。

　　这种契约能够让彼此间心意相通，在对战时能够最大程度发挥两者的实力；在平时修炼时，修为高者也能带动修为低者修炼，同时又不会影响到自身修为，因此从前缔结平等契约的人妖还是不少的。

　　但这个“不少”绝对不包括狄自欢。

　　他虽然很少外出，但也遇到过一些修为不错的道士，也有人向他提出过缔结平等契约的请求，但他不喜欢被束缚，觉得契约对他就像一道枷锁，所以他从来都是很干脆拒绝了。

　　可这次！！！
　　老天这是玩他呢？

　　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向石台下，连衡正在看着他。

　　似乎又在等他先开口说话。

　　狄自欢没好气道：“怎么？你是个哑巴吗？不会说话？”

　　连衡头发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了，他随手往后抓了抓，露出了全部额头，还有一双锋芒毕露的漆黑眼瞳。

　　他直视着石台上的九尾狐，沉声道：“九欢山山神，我听山脚下的村民们都这样叫您，我便也入乡随俗这样称呼您了。”

　　“我想知道，刚才那道红光，我捡过来的红宝石是怎么回事？”

　　“什么红宝石？那是我的聚灵石！”说起这个，狄自欢心里就来气。

　　他在沉睡前，特意费了好大功夫给自己的玉矿布置了一个聚灵阵法，就是为了借助天然玉矿里的灵力，凝聚出聚灵石。

　　聚灵石集天地灵气凝聚而成，里面蕴含着非常纯粹的灵力，比他吸取月亮之力修炼更快。本来他是想着睡醒就能获得睡前准备的聚灵石，哪曾想现在灵石是有了，但他的狐身自由没了！狐狸命似乎也危在旦夕！

　　天呐！他是造了什么孽啊！

　　想他狐身多年，从未杀过一个人不说，还兢兢业业地守在这座山上充当村民们的保护神，怎么一觉醒来，就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啊？

　　怎会如此！

　　幸好，他这一觉睡的时间足够长，认识他的那些道士们应该都死得透透的了，否则他一定会被那些人狠狠嘲笑！

　　士可杀不可辱，狄自欢当年第一次听说这句话就觉得很有道理，他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被要挟！

　　他要想办法解开契约！

　　“好吧，那我想知道您用您的聚灵石，对我做了什么？”连衡并不纠结红宝石到底是谁的，也不纠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想知道自己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狄自欢坐着不动，身后的尾巴却开始摇晃起来。

　　九条尾巴一起摇晃，看着就不怀好意，八成是心里憋着坏呢。
　　连衡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等石台上九尾狐的答案。

　　“聚灵石是用来缔结主仆契约的媒介，从现在开始，我为主你为仆，凡事都得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死你不能独活。”狄自欢说话时，九条尾巴仍摇个没完。

　　连衡的目光、注意力全被这九条蓬松的大尾巴吸引了去。

　　他明白了这狐妖的意思，一时半会儿又没有其他选择，干脆顺着狐妖意思追问道：“那您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狄自欢愣了愣。

　　这反应……怎么和他预想中不一样呢？

　　这个人不是应该表现出誓死不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强吗？

　　然后他再威逼利诱，再来上几轮软硬兼施的游说，这个人愤怒却又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咬牙成为他的奴仆，乖乖听他的话，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不应该啊。

　　这个人是不是假意屈从啊？

　　狄自欢觉得自己察觉出了一切，轻哼了下问道：“你说这话，不是真心的吧？”

　　连衡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说实话，他现在很难把“山神”同这只狐狸联系在一起。

　　“您可是堂堂九尾狐，远古神话传说里的灵异存在，我一介凡人，又怎么能跟您抗衡呢？”

　　“你还挺识时务。”狄自欢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你以后就叫我——”

　　“狐狸大人。”连衡自觉接话，说完后问道，“请问刚才山上的地震是您引发的吗？”

　　狄自欢尾巴瞬间停止摇动。

　　连衡眼睫微垂，刚要开始阴谋论，就听面前这狐妖颇有些气急败坏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这座山的山神，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分明是你引来了秽气，才搅的九欢山鸡犬不宁！”

　　“晦气？”连衡一下子抓住重点，“这是什么意思？”

　　时运不济？还是开矿前的仪式出了纰漏？没让这狐妖满意？

　　连衡压根没往危险上想，还当是他们开矿让这九尾狐不高兴了。

　　狄自欢并没打算瞒他。

　　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个蠢的，秽气缠身必然事出有因，他看不出来，就更要让这人加倍小心。

　　“秽气，于我们灵修来说，就是污秽之气。”

　　这话一出，连衡立马反应过来，这个“秽气”不是他以为的“晦气”。

　　狄自欢认真起来，道：“秽气的起源，是人心欲念所凝聚出的纯粹恶意。针对这种恶意，我们灵修通常是净化它，但邪修却是催发这种恶意，让恶更恶，最终进化成这世间至阴至暗的秽气。”

　　连衡默然良久，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只是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语气颇为笃定，“所以，你的意思是，一个邪修遇见了一个很恨我的人，催发秽气想要杀了我，对吗？”

　　“嗯～”狄自欢端正坐着，矜贵地抬高下巴，不拿正眼看他，却说，“孺子可教也～”

　　这狐狸……

　　连衡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心头刚浮现出的冷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不过听这九尾狐话里意思，他性命多半是不用再担心了。灵修与邪修光听字面意思，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况且这狐狸又是九欢山的山神，还有昨天听练阿婆所说……很明显，这狐狸不会是个坏狐狸。

　　虽然这莫名其妙的主仆契约尚且不能证实，但起码从他这里知道了这两天心烦意乱的缘由。

　　昨天的暴雨，今天的地震……
　　还有他刚回到练阿婆院子里，摔在他面前断裂开的树枝。

　　“你知道安全的下山路吗？”连衡问道。

　　外面的雨已经快停了，他想早点下山去安排九欢山玉矿接下来的事。但山体刚刚才滑坡，哪里能走，只能问眼前这只九尾狐了。

　　九尾狐没说话，依然端着，头稍稍偏了一点，但眼睛却还在直勾勾看着他。

　　啊，他忘了。
　　连衡认命，重新问道：“狐狸大人，请问，您知道安全的下山路吗？”

　　“当然。”

　　连衡等了好一会儿，但九尾狐什么也没说了。

　　没办法，谁让他有求于人、啊不，是有求于一只狐狸呢？

　　“狐狸大人，请问您能给我指一条下山的路吗？我有急事需要去处理。”

　　石台上，白光一闪。
　　及人高的九尾狐变成了只有一条尾巴的雪白色狐狸。

　　这狐狸……

　　连衡第一眼就认出来：“今天我看到的狐狸就是你吧，两次都是你。”

　　竹林里，还有上山时的路上。

　　九尾狐跟角落里窝着的那群狐狸明显不同，眼睛灵动有光，很清透。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是银色的。
　　特别漂亮的雪银色。

　　狄自欢：“还有昨天呢，昨天你也见过我，我还救了你呢。”

　　昨天？

　　连衡想了想说：“昨天那只狐狸眼睛虽然也是银色的，但它跟你好像不太一样。”

　　“为什么？”狄自欢是真的有点好奇。

　　他的分身跟真身可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人只见了他分身一面，就能看出差别了？

　　连衡缓慢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点奇怪，硬要说就是你们两只狐狸眼睛给人的感觉不同。”

　　“算你有眼光！”狄自欢往前走了一步，小小的身子站在石台边缘，微微仰头看着他说，“那只是我的一个分身罢了。”

　　小狐狸比九尾狐少了很多压迫感，尤其是他仰头看向自己，这个高度差……连衡很满意。

　　这次不用九尾狐催促，他张嘴就说：“您可真厉害，狐狸大人！”

　　“嗯哼。”狄自欢下巴抬得更高了。

　　趁着他心情好，连衡再次问道：“那我下山——”

　　“我随你一起下山。”狄自欢正要跳下石台，但看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想来是被刚才暴雨时刮起的风吹进来的，他顿时不想下去走了。

　　灵力都用完了，脚再脏了，他想用个除尘术都难。

　　想起自己刚契约的仆人，狄自欢眼睛一亮：“哎，我的仆人，你过来。”

　　连衡只犹豫了一秒，就抬脚走向小狐狸，走到石台跟前，狐狸纵身一跃，优雅地……

　　跳到了他右肩上。

　　连衡看向空空如也的石台，又看向毫无察觉的小狐狸。

　　小狐狸跟他贴得很近，他微微侧眼就能直接看进这双银色的眼睛里。

　　一人一狐对视了一会儿，连衡终于忍不住，提醒他：“你走了，石台上雕像没了怎么办？”

　　“我当然有办法。”

　　“不会是把庙砸了吧，说是毁在了地震里。”连衡有意试探他。

　　离得太近，他清楚看到，狄自欢的眼睛是一点点瞪大的，狭长的狐狸眼都快瞪圆了。

　　狄自欢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这么嚣张的话！

　　他要气死了！

　　“你大胆放肆罪无可恕！”

　　狐狸气到跳脚，连衡肩膀都被他踩疼了。

　　不过也就这点疼了。

　　被连续踩了几脚，连衡心里反倒更安定了。

　　这狐狸语言的攻击力远不及他的爪子。

　　这几脚踩的……嘶，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