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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渐离(五) ...

  •   这一招果然奏效。潘濬之前连上十几封章奏参劾吕壹,朝堂震动极大。虽然仗着孙权的支持,吕壹并没有被责罚,但他对潘濬颇为忌惮。然而潘濬是荆州的本地最为德高望重的官场领袖,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又远在武昌,吕壹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在孙权面前见缝插针,不断诋毁。谢厷只是在他耳边稍稍吹了顾雍若倒,潘濬必至建业出为丞相的风,吕壹已经备觉心凉。顾雍的厚道满朝皆知,他为人既不刁难刻薄,也不记仇报复;而潘濬可截然不同,他为人爱憎分明,又有游侠之气,毫无畏惧。当年的隐蕃案,潘濬更是曾经调动廷尉监的人把自己的儿子打了个半死。吕壹思前想后,潘濬若是接替了顾雍上位,只怕自己的好日子便到头了。于是,他便随便找了个借口,上疏孙权,说顾雍之事经查纯属子虚,应释放顾雍。
      “伯言,告诉你个好消息,元叹已经放出来了,官复原职。吕壹果然就是个没胆子的小人。”潘濬拿着建业的发来的邸报,兴奋地跑来陆逊的衙署,“陛下还准我下个月回建业述职。你放心,这次我回去,一定要向陛下陈奏吕壹这小人的所作所为,看他这种奸佞还能嚣张多久。”
      “元叹叔没事便好。承明这次回去建业,万事小心,我担心吕壹可能会因为之前的事对你不利。”陆逊走到潘濬面前,“万一遇到事情,就和元叹叔商量。记着千万别冲动行事。”
      本以为顾雍被无罪开释,吕壹能够吃点教训,安分守己一段时间。可没想到,潘濬尚未从武昌出发,左将军朱据因为被吕壹举报纵容手下工匠和主簿贪污,被孙权给关了起来。
      在顾雍那里受了气的吕壹没过多久,就带着手下冲进了朱据的将军府,抓了他的手下。
      朱据出身吴郡朱家,累有军功,是左将军,又是孙权四公主鲁育的驸马,被一个小小的校事如此欺侮,简直是闻所未闻。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自己的主簿身前。
      “你们也太放肆了,我是左将军又是国婿。我军帐下的主簿先生岂容你们这群宵小说抓就抓?”朱据对着吕壹,大声地说着,已经完全顾不上礼节。
      “朱将军说得对。属下人微言轻,确实没这权力。不过据查,朱将军手下工匠在铸币时作假贪污。将军主簿难辞其咎。若是主簿贪污之事坐实,将军恐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吕壹态度颇为傲慢,“属下们是奉了陛下的圣旨彻查所有官员。朱将军,有什么呈奏,您不妨直接同陛下去说。来啊,把主簿带走。”
      “你……”朱据气急,随手抓起案上的竹简朝门口丢了出去。竹简正中吕壹的背,他踉跄着往前倒了一步,被身侧的随从扶住了身体。他甩开随从的手,转身望了一眼朱据,眼神轻蔑却也凶狠,未发一言便带着手下离开了左将军府。
      没过几天,校事监遣人去朱据府,通知朱据替他的主簿收尸。朱据的主簿被吕壹严刑拷问,威逼他指证朱据。主簿不从,竟被吕壹下令活活打死。
      朱据的这位主簿跟着他凡二十年了,从祖上就是朱家的近侍,朱据刚开始带兵时主簿便一路追随。朱据派了几个仆人把主簿的尸体接了回来,又从朱家的账房里拨了些奠仪,厚葬了他,抚恤了他的家人。没曾想,这厚葬之举竟又成了把柄。事情被吕壹报到孙权面前,被构陷成了主簿为朱据隐瞒罪行,朱据故以厚葬待之。孙权十分配合,派了几批校事问责朱据,逼得朱据只能脱了官服,披头散发,以布衣之身每日跪在家中院子里,戴罪听参。孙权这次竟然拿自己的女婿开刀,连自己小女儿的面子也未顾忌半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得知此事的潘濬,已然怒不可遏。虽然他同朱据并未有深交,但朱据仗义疏财的好名声他却一直有所耳闻,十分欣赏。他拿着建业的公文,已经愤怒到连话都说不出。陆逊也收到了一样的公文,第一时间便知不妙,立刻就前往潘濬的府上。可是当他赶到的时候,潘濬已经出去了。他的管事告诉陆逊,潘濬一接到建业的公文,只取了官服和佩剑就走了,连随从都没有叫上。
      陆逊思索片刻,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武昌的渡口。只看见潘濬搭的官船刚刚起锚,他正按剑站在船头,满脸都是愤怒和忧愁。
      陆逊跑到船坞的边缘,潘濬也看到了陆逊。他向陆逊举着佩剑,大声地喊着:“伯言,我这就去建业了。你好好守着武昌,等我回来!不成功便成仁!”
      陆逊望着已经走远的船,一边喘气一边无奈地摇头。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被朝局推着往前走。

      潘濬一路顺江而下,几日就到了建业。他下了船,便换了快马去了官驿,放下佩剑,换上官服,便直奔建业皇宫。
      没曾想,在宫门口便吃了闭门羹。宫门口的卫兵拦住了潘濬的去路,说是陛下有旨,请潘太常先去驿馆休息,听候传召。
      孙权这突如其来的冷漠让潘濬有些意外。可思考了片刻,潘濬索性心一横,直接跪在了皇宫门口,一边叩首,一边大声地重复:“臣太常潘濬请求觐见陛下!”他毕竟是当朝太常,地位尊崇,门口的卫兵见状也不敢武力相加,只能不停地好言规劝。
      一朝太常跪在宫门口喧哗,进出皇宫的官员宫人也不禁纷纷驻足侧目。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孙权的耳朵里。
      “子高,你去处理这个事。叫承明不要闹了。”孙权坐在大殿上,微闭着双眼,不耐烦地吩咐着孙登。
      “是。潘太常如此确实是有失官体。不过,儿臣想他千里迢迢从武昌赶来,定然是有要事想当面呈奏,不如陛下……”孙登猜到了潘濬的意图,还试图为他解围。
      “朕乏了。谁都不想见。你也下去吧。尽快把承明弄走。在皇宫外喧哗,简直不知所谓。”孙权皱着眉头挥了挥手,示意孙登退下。
      孙登还想说些什么,但瞥见孙权的态度,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孙权如今的脾气越发执拗,很难听进别人的话。
      他走到宫门口,潘濬还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副不休不挠的样子。孙登长叹一口气,便快步走了过去。
      “潘太常,陛下叫您先回去。”孙登走近潘濬,想要扶起他。
      “臣参见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为臣转奏,臣有要事请见陛下。”潘濬一见到太子,便立马叩首。
      “潘太常,陛下他说了,让您先回驿馆,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这样吧,我亲自送您回驿馆去。”孙登望着潘濬,小声地说,“有什么事,您在驿馆先告诉我。”
      潘濬不好拂太子的情面,无奈只能起身。孙登叫人牵来自己的马车,陪着潘濬一路回到了附近的驿馆。
      在潘濬的房间,孙登亲自给潘濬斟了一杯茶。他还在武昌留守之时,潘濬一直跟随陆逊辅佐自己。相较于陆议一向为人严正,恪守礼制,如严师一般,潘濬此人不拘小节,明明是个饱学名士,偏偏行事总是剑走偏锋,随心所欲,人也十分爽朗,爱说爱笑,丝毫不顾忌礼教和人言。孙登那时便很愿意同潘濬交往,与他成了忘年之交。
      “潘太常,您先消消火。”孙登笑着把茶盏递给潘濬,“来,喝杯茶。太常从武昌赶过来,舟马劳顿,先休息几日吧。您难得回来一次建业,我这就吩咐人给您准备些好菜,给您接风。”
      潘濬脸色愁苦,接过孙登递来的茶盏,却并没有喝,说道:“太子殿下,吕壹的事都已经这个地步了,臣哪有心思吃喝。臣实话同殿下说吧,这次来建业,臣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臣跟伯言在武昌每天都被那里的校事监视,连发公文出衙门,都要先让他们过目。每日的政务都是处理起来都是战战兢兢,被百般掣肘。政务有误尚能更改,可伯言还兼着上大将军和右都护,兵凶战危,很多军务耽误片刻就成祸事。伯言他差事繁杂,不方便出面来说。如今政令不畅,军令不达,何以为政?我在武昌一日一疏,前些时日才好不容易等来陛下的圣旨。求您无论如何要帮帮臣,让臣觐见陛下吧。”潘濬几乎在用乞求的语气和孙登说着。
      “……连老师也被校事监的人……”孙登惊讶于连陆逊都已经被吕壹派人监视住,不禁叹了口气,“潘太常,真不是我不帮您。校事监的事情,别说是您,建业城里不少官员都说话了,就连我自己也已经上疏多次。什么道理都说了。可是陛下他并没有采纳,反而还很是不悦,先前连我也被训斥了。所以现在大家才都不敢再言。”
      “太子殿下,臣就只是想见一下陛下,这都不行?”潘濬一脸愁容,五官都仿佛要拧在一起,“满朝文武居然拿一个祸国殃民的佞臣没有办法……”
      “太常,这事只能再从长计议。您从武昌赶过来,先听陛下的旨意,休息几天。等过几天,我再帮您上表请见。”太子也为这件事十分烦忧,但也只能先将潘濬安慰下来。
      潘濬望着手中的茶盏,慢慢说道:“既然太子这么说了,臣就再等几日。若是几日之后,陛下还不愿意见臣。臣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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