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往事》江左是谁开

16、有枝（一）

　　在陆议向孙权递贴之后不久，陆老夫人找到了陆议，说有事同他商量。
　　“伯言，你如今及冠了，出仕之事也已经安排，娶亲之事也应当考虑了。你毕竟是陆家的家主，之后出去为官，身边不能没有个夫人帮你操持府内。你阿翁生前给你安排过一门婚事。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你及冠礼宴请吴郡大族子弟，顾家的老夫人跟我提起，我真是差点不记得了。”陆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亲事？”陆议颇为惊诧，“叔祖母，孙儿何时还有门同顾家的亲事？”
　　“这事确实有些年头了，也怪我疏忽了。那时候你才三岁多，那姑娘也是刚出生。你父亲与那位顾家公子交好，便结下了这门亲事。当年你母亲去世前，给我还有你叔祖写过信。信里除了托付你和瑁儿，就是让我们务必记得你及冠之时便要为你完成这桩婚事。”陆老夫人从柜子里将陆议母亲当年寄来的信翻找出来，递给了陆议，“这事儿不仅我知道，顾家的老夫人还有元叹也都是知道的。”
　　陆议打开信，信上确实提到，陆议成年之后与顾家姑娘的婚事，全权交由陆康操办。
　　“可是，叔祖母，孙儿如今既无功名，也无职位，只是个闲散之人。虽然已经递帖入幕府，但总归还未能有所成就。更何况如今陆家前景不明，怎好耽误别人终身？”陆议有些为难。在陆老夫人提起这件事之前，他甚至都未曾想过成家之事。
　　“我们家的事情，我也有些顾虑。可是人家姑娘那边说了，这是父亲定下的婚事。她绝不违背。”陆康夫人皱着眉头，也是颇为为难，“本来她及笄就该跟你办婚事。可是当时吴郡刚有大变，你又那么焦头烂额，我也就没想着提这件事。这一拖延，竟是忘记了。”
　　“可是这现下，你也及冠了。如今也已经决定出仕为官。怎么还好让人家姑娘久等？”
　　陆议叹了一口气，“叔祖母，不如，让孙儿去顾家拜见一下顾老夫人还有元叹叔，向们说明详情。是我负约在先，自当承担责任。”
　　“你若是愿意去，那便去吧。只怕是你也说服不了那顾家姑娘。那姑娘……我见过一面。唉，怕是比你还要固执。”陆康夫人无奈地摇摇头，“你若执意要取消婚约，也千万莫伤了两家和气。”

　　陆议在大半个月后收到了孙权幕府的任职文书，去出任将军府曹令史，一个无需通报朝廷的文职属官。
　　收到这文书不久，陆议决定去陆家拜访顾家老夫人和那位姑娘，向她们交代清楚。
　　顾家的管事一看是陆家公子，便将陆议请去了正堂。“陆公子，我家宗主还在会稽那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老奴这就把老夫人请出来。有什么事儿啊，您向老夫人交代也一样。”
　　陆议向管家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伯言来了啊。请上坐。”顾家老夫人微笑着招呼陆议。吴郡世家多联姻，顾陆两家更是如此。彼此互为亲戚。而现任顾家家主顾雍的夫人，正是陆康的女儿，陆绩的亲姐。
　　“顾老夫人，议此次前来，一来是想跟元叹叔说，议已经在将军幕府里谋到差事了。过些日子就会入幕府做曹令史了。议要多谢元叹叔之前的引荐。还有要多谢元叹叔和老夫人对我小妹的照顾。”陆议站在正堂中说道。
　　顾老夫人和煦地笑了笑，“伯言真是太客气了。元叹常说陆家有你是陆家的大幸，他引荐你，也是因为你值得。至于小妹，那么好的姑娘能嫁来顾家，也是顾家之福。孝则可是宝贝得紧，这不，又带她出去采风了。”
　　“……二来，就是关于在下与顾家姑娘的婚约……”陆议犹豫着没有坐下，而是恭敬地站在原地说道。
　　“我也猜到了。这婚约嘛，本是你父亲和她父亲的约定。如今两个人都不在了，这婚约还是要看长辈的意见。”顾老夫人坐在堂中，喝了一口茶说道。
　　陆议听罢顾老夫人的意思，还是决定直言相告：“议如今方才及冠出仕。无名誉傍身，也无半寸实功。在下的意思是，如此就迎娶顾姑娘，实在是太过失礼。何况家父与顾叔也都已经故去，不如两家一起就此取消这门婚约。顾姑娘也可以另觅佳婿……”
　　“我是不会答应的。”陆议的话音未落，便听见正堂帷幕后面传出一阵温柔却坚定的女声，“陆公子若不愿履行婚约，小女也不会逼迫。但是我也不会再觅他人为夫。”
　　一位少女从帐后走了出来。这少女仪态端庄，身材匀称，身上的曲裾朴素简约。皮肤白皙，五官柔和，头上戴着一支古朴的木簪。一路走来，落落大方，让人见了颇为舒服，有一种想要亲近之感。
　　“妙双来了啊。正好，其实呢，我和你们陆家的老夫人，有意让你们成婚。你看元叹娶了你叔祖的女儿，孝则前两年也娶了你的小妹。两家这么多年都联姻，是大好事。”顾老夫人看到顾珏从后堂出来，便招呼她过来，“本来呢，到了儁儿这辈，也应该结个亲。谁曾想，儁儿还没及冠，就……我这个老人家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让两家的亲缘能延续下去。”
　　“顾老夫人的意思，议明白。可如今陆家的光景，想必老夫人也知道。老夫人和元叹叔都不介意，元叹叔为我做了及冠礼的大宾，孝则也按约迎娶了在下的小妹。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可是以我现今的境遇，实在是难以称得上是佳婿。”陆议低下头去，有些难为地说道，“陆家亦是前途未卜，如履薄冰，也实在是不想多连累一位顾家姑娘。还望老夫人和顾姑娘再考虑一下。”
　　“陆公子这话，是不是在说，我顾家女子是只可同甘却不能共苦之辈？”顾珏颇为不忿地回敬了陆议。
　　“妙双，不得无礼。”顾老夫人打断了顾珏的话。
　　顾珏望了陆议一眼，“老夫人，是珏儿失言了。但是，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陆公子愿不愿履行婚约都好，我顾珏一定会守着这个约定。告辞了。”顾珏说完，便起身回了后堂。
　　“伯言啊，妙双就是这个脾气，你可不要见怪。至于你们的婚事，容我和你家老夫人再商量看看。”顾老夫人有些尴尬。
　　“那议便先告辞了。还望老夫人能再劝劝顾姑娘。”陆议恭敬地给顾老夫人行了个礼。
　　顾珏是顾雍的远亲，父亲出身顾家的旁支。顾珏的父亲从小和陆骏交好，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出仕。顾珏刚出生没多久，两人就相约，彼此长子同长女成年后，便结为姻亲。
　　这个男孩，便是陆议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叔祖母相告，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在等着自己。若要那时的他自己去做选择，他可能根本不会结下这门亲事。
　　顾珏年少时的际遇同陆议很是相似。她的父亲在老友陆骏去世后三年多，也撒手人寰了。当时顾珏也只有不到六岁。
　　当时，顾雍的父亲看顾珏是个孤女，聪慧伶俐，起了恻隐之心，便把她接来身边抚养。顾雍家的人也都待她很好，她从小便和其他的顾家孩子一起读书。顾雍的父亲尚在的时候，还在她及笄之礼上，为她取了表字叫“妙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