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公子执棋

2、第 2 章

　　沉默了好一会儿，慕清言才像是泄气般喃喃道:“……明明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的，他的体质异于常人，甚至……我早就知道，可为什么我十年前还是决定让他离开……”
　　他的自语只是说给自己听，人倚在医疗舱旁，向来清清冷冷的眼神却是迷茫的，甚至有些沉痛暗藏其中。
　　太阿不明白，只是冷静而客观地给他分析:【从客观原因上分析，您当时无意间得知小主人是实验体的秘密，并且被联盟召回囚禁，元帅为了探求人类极限准备抓捕小主人。】
　　【从主观原因上分析，小主人马上就要分化，信息素剧烈且不稳定，似乎是出于您的私心……相关信息已经被您删除，我无从考据。】
　　慕清言:“……你被报废维修的时候不是回归出厂设置了吗？”
　　太阿:【像我们这些高级智能，如果主人没有特意下指令，是会自主备份记忆的。】
　　慕清言:“……”他小声道:“设置隐私权限，仅我可知。”
　　屏幕上的太阿了然微笑:【明白，尤其不会让小主人知道。】
　　慕清言:“……”
　　·
　　【正在前往阿尔茨β星。】

　　甜美的AI语音播报没让驾驶战舰的男人有一丝波动，就连手腕光脑闪烁也没让他分神。
　　联盟裁剪合体的白色军装穿在他身上不但没有体现出工整严肃，反而因为领口以下三颗纽扣没系显得恣意而不正经。但他的神情却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可仔细看，隐隐有怒火藏在蓝色的瞳孔下。

　　光脑一直在闪，可实际上……
　　小AI小声道:【主人您有一条加急信息，检测到是一个地点，您真的不看吗？】
　　男人默了默，到底还是点开了光脑。信息栏一片整洁，只有一个叫“慕禽兽”的头像旁边有个红点在剧烈抖动。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开，果不其然，是一个新的坐标——拉古多λ星。
　　男人捏碎刚注射没多久的营养剂，面无表情对AI道:“他怎么没被炸死？”
　　AI甜甜道:【检测到您的情绪波动幅度太大，建议注射镇定剂，以防影响与战舰的精神链接。】
　　男子大无语，扯了扯领口:“……不用。”
　　他刚做完心理建设，对方又发来信息。

　　慕禽兽:我找到他了。但是他现在情况不稳定，我找了个最近的补给站，设备勉强可用，物资匮乏。
　　慕禽兽:尤其是医疗物资。
　　慕禽兽:你现在到哪了？我现在急需两根医疗针一支抑制剂三支舒缓剂一箱营养剂，等。

　　男人挑了挑眉，脸色似乎舒缓了不少:“小沫重新规划路线，目的地拉古多λ星。”
　　小沫道:【已重新设置目的地，预计行程，一百四十六亿光年。】

　　闻泉:？他，发|情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道:把东西带到就行。
　　看这答非所问的回答，闻泉的眉毛挑得更高了。更何况他本来就带着火气，此时不奚落他的老朋友何时再奚落？

　　闻泉:哟～慕老师，说你是禽兽你还真当禽兽了啊。
　　闻泉:你可悠着点，人家小同学他成年了吗？我指的是联盟规定的年龄。
　　闻泉:等等，我记得你的易感期……

　　没多久，那边回来某人恼羞成怒的声音。
　　有些哑，有些欲。一看就是隐忍到了极致。
　　慕禽兽:闭嘴。
　　·
　　从孤儿院出来后，奚昀就一直生活在联盟军事学院。
　　军事学院说起来其实就是个全封闭训练营，学员基本上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有的是星球被星盗侵略毁灭的流浪儿，有的是被买卖之后余下的残次品。

　　学院中也是存在优胜劣汰的，而且比想象中的更严重，想要活下来只能不择手段。
　　奚昀想活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他是个孤僻的怪胎，和他一起被选入军事学院的同个孤儿院的孩子从来不敢接近他。在那个时候与其说他是个怪物不如说他是个野兽。
　　空有一身蛮力却毫无人类的道德情感……令人畏惧。

　　“怪物”的称号，是他进入学院第二年传出来的。因为他杀人了。
　　一个很油腻的大叔，似乎很富有，也很有权利。

　　黑暗是无处不在的，这种买卖在孤儿院里也是司空见惯的。他们把自己清理打扮得漂漂亮亮，在那些人面前展示自己，乞求被买走，离开这个肮脏而破败的地方。可事实上，他们终究会回来，以破败的残躯。
　　omega是圈养的宠物，beta是玩物，这里没有alpha，也不需要alpha。

　　奚昀因为体质的原因，迟迟没有分化，躲过了毒手。
　　可是他太漂亮了，越长大越好看。即便他浑身上下都是冷冰冰的，可是眉眼精致，皮肤白皙，像富家小少爷，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虽让人隐隐畏惧，可更能激发人的征服欲。

　　在奚昀印象里，他以前从未杀过人，所以，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亲手抹去了一个人的生命，或许也不能称之为人，一个渣滓。徒手，掐着那人的脖颈，看着那人的表情从油腻恶心转变为惊恐，然后捏碎。他没有害怕，甚至说得上是毫无波澜，眼神如死一般寂静。
　　他知道，角落里有人在偷看，一开始是羡慕憎恨，后来是瑟瑟发抖。
　　奚昀无所谓，或许说除了活着他什么也不在意。
　　所以说，他是个怪物。

　　谣言四起时，尸体也被发现，那天来了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找到了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奚昀仍旧平静，漠不关心地像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当天，他离开了集训营，来到了所谓的真正的军事学院。

　　然后，遇到了慕清言。
　　一个笑得跟狐狸一样的人。
　　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可能是关于慕老师的黑历史太多，回想到这儿，奚昀就头疼的清醒过来，脑子还有些晕乎乎不在状态，他皱着眉头坐起来，刚伸手揉太阳穴，就发现手背上的针管和旁边的液袋。
　　……这里不是太阿，除了医疗舱外都是一片空白。还有那个混蛋……
　　他在哪里？

　　奚昀扯掉针头，翻身开门走出去。
　　外面是清新的天地，蓝天，白云，虽然可能是模拟出来的，但确实也让人心旷神怡。奚昀没有欣赏的心思，事实上，从他醒来之际，就一直在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可是他刚走没几步，就注意到了不远处和一个护士交谈的慕清言。他的视力一向很好，能清晰地看到那名护士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眸。

　　那名护士虽然是个beta，长相也确实清秀好看，站在慕清言身边也确实是郎才女貌……
　　奚昀面无表情，暗自磨了磨牙，心里头将慕混蛋骂了一千遍。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慕清言偏头抬眸望了过来，微微一怔后皱着眉快速走了过来。
　　慕清言用手心贴了贴他的头，说:“怎么出来了？还难不难受？”
　　奚昀不想理他，又不想让他担心，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慕清言却垂下目光盯着他扔在滴血的手背，眼神晦暗不明。
　　他刚注射一支抑制剂，但似乎没什么用了。
　　而那名小护士，脸越来越红，差点儿站不直腿了。
　　慕清言闭了闭眼，嗓音低哑，说:“奚昀，回去。”
　　然后不由分说地直接抄起奚昀的腿将人抱回医疗室。可是慕清言失算的是，因为奚昀在里面呆了不短的时间，里面已经满满充斥着他的信息素，像是醇厚但是甘甜的美酒，令人沉醉。慕清言呼吸一滞，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偏偏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
　　奚昀挣扎道:“慕清言，放我下来！”
　　慕清言不敢深呼吸，只得迅速将他放进医疗舱里，然后撤离。

　　奚昀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摆，看着他泛红的眼尾，不解而迟疑道:“……你怎么了？”
　　慕清言闭了闭眼，俯下身子，克制地抱了抱他，艰涩道:“再睡会儿，明天我再来……”
　　医疗舱再次启动，奚昀还想要问什么，就猝不及防被戳了一针，意识渐渐模糊，手背上的血也凝固。

　　信息素依旧浓郁，可是慕清言已经不想离开了，他看着舱内合上双眼的青年，呼吸急促，直到光脑震动他才恢复神智，眨了眨眼，开窗开门离开一气呵成。

　　小蚊子:我到了，你在哪？
　　慕清言:心成医院，门口。
　　小蚊子:啧啧。
　　小蚊子:啧啧。
　　小蚊子:啧啧。
　　慕清言呵呵一笑:想打架我奉陪。

　　没多久，一架纯黑战舰停落在医院前，身穿联盟军装的男人拎着箱子径直走近。
　　闻泉打量着面前的人，再次“啧啧”两声:“禽兽，你TM不会刚结束吧？”
　　慕清言温和一笑:“……所以抑制剂给你用吧，忘了你没对象，呵。”
　　闻泉嘴角一抽，跟着他走进医院:“奚昀没事吧？”
　　慕清言说:“暂时没有。”他拍了拍这位老朋友的肩，继续道:“有事的是我。”
　　“你？”闻泉瞥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说:“你活该，谁让你自己定力不足，还找了个难搞的alpha。”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alpha吗？赶紧带路。”
　　“你去干什么？”慕清言疑惑道:“你俩不是一向不和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闻泉顿了顿，犹豫道:“他现在成年了吧？已经是个大人了吧？应该不会斤斤计较了吧？”
　　慕清言笑:“你猜。”
　　其实说是不和，实际上只有奚昀单方面不想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吧，那个时候奚昀谁也不想搭理，对谁都是带刺的。
　　除了慕清言。
　　但现在情况说不定会有所改变。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