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年代记][黑法]喂食》竹兰雪友

7、7

　　黑钢二话不说将法伊扛回房间，再将房门层层上锁。
　　尽管他和法伊都很嫌弃房内的设施，但目前只有这间房才是属于他们的私密空间，是他们唯一的安全营地。而他们之所以回来，不仅是由于舞会厅里发生的怪象，还有法伊身上的问题。黑钢知道，法伊很介意自身变成了吸血鬼、还要以人血为食的事情，他不愿意吸血时有第三人在场，见到他不堪的一面。
　　这是只和他们二人有关的事。

　　黑钢动作轻柔地把法伊放到沙发上，法伊迅速在沙发一角龟缩起来，他神情恐慌，瞳孔大张，死死捂着嘴，却无法阻止喑哑的呜咽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

　　“你不要怕……”黑钢靠近发抖的法伊，想要安抚他，却被他躲开了。法伊金色的竖瞳警告般地瞪着他，可眼中又满是露骨的渴望，像因为饥饿而孱弱，又格外戒备和凶狠的野兽。

　　法伊体内吸血鬼的力量失控了，黑钢判断，是舞会上血流成河的场面，激发了法伊身为吸血鬼的嗜血本能。往常法伊吸食血液都是为了维系生命，或者增强力量，和普通人类进食别无二致，并不会因此失去理智。可现在法伊这反应激烈、难以自控的模样，就如同发作的瘾君子一般，显然是受到了外物影响，被动陷入了如此不堪的状态。

　　这笔帐黑钢会帮法伊讨回来的。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让法伊冷静下来──黑钢要用自己的血让法伊饱腹，从而令他冷静下来。他要履行和法伊的契约。

　　黑钢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面不改色地在左手小臂上砍下一道深深的伤口。刀有些钝，他砍的时候还得在皮肉里磨两下，以扩大伤口，让血液更快地流淌出来。

　　颤抖的法伊静止下来，他放下双手，跪坐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黑钢受伤的手臂。“饵”的血液，对法伊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胃部痉挛着，又涌出带着甜腻酒香的血腥味，在喉间泛起干涩、烦躁的冲动，结成了贪婪险恶的蛛网。法伊愈发感到饥饿，他想要离自己的“饵”更近一些……迷茫又混乱的法伊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以手为足，撑着身体爬向了黑钢。

　　“等你吃饱了，我们再来讨论今晚发生的事。”
　　黑钢将流血的手臂伸到法伊面前。

　　……

　　法伊脑子浑浑噩噩，思绪七零八落。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是什么事？
　　回忆片段转瞬即逝，他费力地捕捉，没有成功。
　　是什么……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是重要的吗……还是不重要……？
　　他很想厘清关系，但他的感知像漂浮在蜂蜜里，拉着意识死于甜美的窒息。
　　好香啊……
　　好甜的味道……很令人安心……
　　舌尖、喉咙、气管，还有脏器，身体内外的每一部分，都感受到了鲜甜血液的温度，极度熨帖和舒适。

　　真好啊……

　　来自口腹之欲的愉悦感，彻底支配了本能生疏的吸血鬼，被煽动起来的欲望更加不安分了。

　　不满足、还想要……

　　顺着吸血鬼的意愿，其尖利的獠牙长了一分，方便汲取到更深处的血液。而獠牙下的猎物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温顺，被利齿反复刺入也没有丝毫反抗，任由法伊敞开胃口，大快朵颐。法伊在猎物的伤口上磨蹭獠牙，肆意标记，他依赖着对方的包容，很想把对方整个吞下去。

　　进食中的吸血鬼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
　　他抬起眼睛，想看看自己的猎物。但他无法聚集涣散的瞳孔，只能感应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在血液的持续供养下，他的大脑开始恢复运转。
　　……这是谁啊？
　　是我的“饵”。
　　法伊吸了一口血，回应内心的疑问。

　　“饵”又是谁？
　　他是……
　　他是……

　　法伊猛地睁大双眼，金色竖瞳重现锋芒。

　　他的视线清晰了。
　　他看到了眼前被他啃咬着的、血肉模糊的手臂。看到了黑钢苍白的脸色。看到了黑钢眼中茹毛饮血的“野兽”──就是法伊自己。

　　“唔！！！”
　　法伊收回獠牙，急速起身后退。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他很想呕吐，然而黑钢的血液早被他贪婪的身体吸收殆尽，他没办法撤回自己的所作所为。

　　“清醒了就好，”黑钢松了口气，“不过，你能稍微善后一下吗？”他指的是他还在流血的手臂，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失血过多了。

　　“……”
　　法伊不发一言，沉默着重新回到黑钢身边。
　　他抬起黑钢的手，将嘴唇覆上伤口，再伸出舌尖轻轻舔舐。

　　吸血鬼的唾液可以弥合猎物的伤口，往常法伊吸完血都会顺便处理残局，但是，这次法伊失控了，他第一次在黑钢身上留下如此触目惊心的痕迹，因此这回的善后过程格外漫长、煎熬和难堪。每□□一道伤口，舌尖碰到温软血肉的触感分明，法伊轻颤着，他不想记得，也不想回忆起刚刚他失去理智的经历，可记忆却擅自潮涌而来，令他伤害黑钢的情景历历在目。治愈黑钢伤口的过程也仿佛情景再现，法伊想起了，他先是在黑钢割开的伤口肆意吸食，后又觉得不满足，如同疯狗般啃咬黑钢的手臂。更悲哀的是，本以为已经饱食的身体竟还未餍足，违背意愿自主摄食，舌尖自然而然地将残余的血液卷走、饮下，一滴也没浪费。
　　这一番餐后甜点无可挑剔，身体舒张而惬意，可内心的绝望却快要将法伊撕碎了。

　　待法伊治愈完所有伤口后，他的视线也再次模糊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呢？”
　　法伊眼中蓄满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明明，一切都可以结束的……”

　　他身上的诅咒，他带给别人的不幸，他由阴影而生的命运──本来这一切，都应该在东京那时候结束的。
　　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伤害重要的人、伤害珍视的同伴，那他的生命又何必继续存在？

　　……

　　黑钢看着流泪的法伊，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沉下来。
　　眼前这人又想求死了。

　　在黑钢看来，东京一遭后，最让人担心，最需要被照看的家伙，其实是法伊。
　　黑钢以让法伊转化为吸血鬼，让自己成为“饵”的方式，强行将濒死的、没有生存意志的法伊救回，此举让法伊觉得黑钢对他干涉太多，没有尊重他的选择，尤其黑钢还不顾小樱公主的死活，任由她在妖兽横行的废土中冒险寻找要交付给次元魔女的代价，两相对比，更让法伊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划定和黑钢来往的界限。
　　可黑钢认为，这两件事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经历了悲伤的事情后，小樱公主不只是苏醒了意识，一同觉醒的，还有战士般的决心。黑钢察觉到了小樱的蜕变，知道她在达成目的前绝不会放弃，才放手让她去经受磨砺。
　　而法伊则相反，他素日维持的平和表象被击溃，整个人摇摇欲坠，呈现出不稳定的灰暗状态。让法伊自己做主的话，他们就真的要失去他了，黑钢怎能放下他不管？

　　黑钢也知道，以法伊八面玲珑的心思，自然明白他救人的苦心。但这家伙却钻进了死胡同里，坚持认为他死了对大伙都好，还对想要救他的黑钢摆出冷淡疏离的态度，建起层层高墙，以免黑钢下次再干涉他的决定。

　　就是这点，让黑钢感到头痛。

　　黑钢很久没看到法伊开心的笑脸了。

　　他早已习惯身边有一个嬉皮笑脸、包容他顽固个性的家伙在，他早就习惯他的温柔、习惯他的靠近、习惯他懒洋洋的腔调，习惯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可这家伙翻脸翻得真是彻底，竟然要将这种种姿态都收回去，只给黑钢剩下了一副带刺的硬壳。

　　甚至现在还想死，把他自己的生命也带走。

　　法伊觉得黑钢在东京之后的态度过于沉稳，实际上黑钢并非无动于衷，东京发生的惨剧，差点死去的法伊，让黑钢的胸腔里闷着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必须更多地磨练战力，变得更强大，才能护住身边的所有人，才能制止法伊的自毁倾向，他的闷不作声，其实是一位战士的自省自惩。

　　他想要为法伊拭去泪水，但他一触碰到法伊的脸庞，就又被他躲开了。指尖上残留着的泪痕湿润黏腻，轻轻一捻就要消失不见，彻底将黑钢心中的火焰引出──
　　就算法伊不情愿，他也非得留下他不可！

　　黑钢抬起法伊的下巴，强硬地掰过他的脸，让他正对自己。他用拇指摩挲了几下法伊的唇瓣，然后拨开法伊的双唇，将拇指插进了法伊的口中。粗粝的手指撬开牙关，擦过柔嫩的舌尖，再抵到了法伊的獠牙上，又很用力地推着它。

　　“唔嗯……放……”这一连串的动作令法伊呼吸不顺。他可不是纯种吸血鬼，人类需要呼吸的习性还保留在他身上。挣扎推拒之下，他的眼泪也掉得更快了。
　　不对，黑钢不对劲……
　　法伊茫然地想，以前黑钢被他逗得再恼火，也不曾这样对待他──用这种带着侵犯意味的动作惩罚他。

　　下一秒，更异常的事情发生了。
　　黑钢抽出手指，俯下身体，隔着法伊的眼泪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