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今天也是叛逆的一天》素千絮

14、堕天

　　神足尖轻点，轻巧地跃到了船上。

　　神力涌出，船缓缓行驶起来。

　　路西菲尔手拍拍船底，力量蔓延开来，将神力抵消，船摇摇晃晃片刻，不动了。

　　神微微拧眉，不解地看着他，不是要划船？

　　路西菲尔从船尾拖出两柄船桨，将其中一柄塞在神手中，“要亲手划才行。”

　　神拿着陌生的船桨，一时间呆住了。

　　路西菲尔自己拿着一柄，给神示范，“要这样，划着就可以前行了。”只有单侧船桨动，船在原地打转。

　　船身歪了。

　　路西菲尔指挥他：“不要愣着了，快划。”

　　神瞟路西菲尔的动作，如临大敌，造世间万物都不皱眉的神，被这件小事难住了，他笨手笨脚地学着路西菲尔挥动船桨。

　　船桨划下去，毫无动静。

　　神：？

　　路西菲尔闷笑。

　　神：……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无所不能”，很虚假，站不住脚。

　　路西菲尔走过来，从身后环抱住神的腰，神浑身紧绷，随时准备把这个胆敢渎神的忤逆天使丢出去。

　　然而路西菲尔进退有度，并没有进行下一步，他只是两手握住神的两手，手把手纠正他动作上的错误，神身后骤然多了个温热的躯体，汗毛炸了起来。

　　路西菲尔指导：“往下一点，对，就是这里，要大概在这个深度，再划。”

　　神的手心沁出一点濡湿的汗，握着船桨的地方都打滑了。路西菲尔的声音在耳畔炸裂，神创造路西菲尔时，为他赋予了一切自己喜欢的特质，包括低沉磁性的嗓音。

　　此刻，路西菲尔用神最爱的声音说话，精准地戳中他的死穴。

　　神头皮发麻，耳朵发烧，过电一般激灵了。

　　他这次不仅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还听到了路西菲尔的心跳。

　　路西菲尔温热的呼吸就撒在他的后脖颈上，痒痒的。

　　神连忙巡梭周围，有没有父子这样干的，他总觉得不对劲！神扩大视线范围，很快在长明湖的另一畔看到了一对养父子。

　　大天使把小天使圈在怀里，教他怎么划船，姿势和路西菲尔的动作别无二致。

　　神略微松了一口气，很好，还在正常区间。

　　神顺便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天使还不到大天使的大腿高，小小的一团，估计刚会走路。

　　神纠结：如果长大了，再用这个姿势会不会不太对劲……

　　“很好，就是这里。”路西菲尔的声音唤回了神的胡思乱想。

　　“神，你学得好快，真棒！”路西菲尔夸奖。

　　这句话神听得不自在，“你在哄小天使么？”

　　路西菲尔偷笑，回到自己的位置，“那我们开始划，神，你看到前面那个灯塔了么？我亲自搭的。”

　　“那个灯塔是用来为夜航的天使指路的，有堕天使在湖面上堕天了，涌动的黑暗之力把灯□□裂了。”路西菲尔解释，“我和米迦勒来这边巡查时，刚好撞上，便把灯塔重新建设了。”

　　路西菲尔仰脸，“灯塔外观是我设计的，上面的阵法是我一个个刻的，”路西菲尔说：“花了我一整天呢。”

　　“三重天的力量层不稳定，”路西菲尔为他介绍，“经不起强力阵法，只能用初级阵法，一层层叠加初级阵法。”

　　神还没见过路西菲尔画初级阵法，就像米迦勒是天生的剑术大师，路西菲尔是天生的法师，从学法术起，便能直接释放圣级法术，让路西菲尔画初级阵法，就像拿铁杵来绣花，十分刁难天使。

　　神起了兴趣：“划过去看看。”

　　灯塔看起来不远，但划起来也颇费时间，路西菲尔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神问：“三重天堕天率很高？”

　　“比起一二重天来说不高，”路西菲尔道：“比起四重天高。”

　　天越高，社会地位越高，能量越强，也越接近神。

　　“他们不满足什么呢？”神问。

　　“有很多，”路西菲尔斟酌措辞，下三天的天使能量弱，抵御黑暗的水平比较差，黑暗之力中藏着无边无涯的欲望，沾上会放大他们内心的欲望，渴望强大，渴望财富，渴望地位，渴望荣耀……

　　当这份渴望过于强烈，无法平静无法淡然自若，被欲望控制，那么就会堕天。

　　路西菲尔一向不觉得有欲望是不好的，假使无欲无求，偏偏寿命又悠久，那未必是幸福，兴许更加麻木痛苦，活像行尸走肉。

　　依他看，只要能将欲望转变为向上的力量，那便无伤大雅，甚至是很好的统治手段。

　　但这个论调不适合禁-欲的天堂，适合地狱。

　　路西菲尔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神拌嘴，他避重就轻道：“总有想要的，因个体而异。”

　　路西菲尔说话间，突然脸色骤变，阴沉地看向灯塔附近。

　　神同样感受到了那里的异变。

　　灯塔附近的空中，滞留着一位双翼天使，他洁白的翅膀不再，反而变得灰扑扑的，空气中的云极速聚集，慢慢变黑，黑暗力量蔓延出来，锁定了双翼天使的身体。

　　云层越变越厚，积蓄着可怖的力量。神雷蓄势待发，浩荡的声势已然蔓延开来。

　　路西菲尔表情难看，竟然有天使敢当着神的面开始堕天，这简直是打神的脸。

　　路西菲尔手中力量暴动。

　　神眼疾手快，丢掉船桨，一把将路西菲尔拉到身边，将他的脑袋摁在怀里，路西菲尔手一松，力量消弭，他万分不解神的动作，迟疑道：“神？”

　　神一手圈住他，低声吩咐：“不要看，不要听。”

　　路西菲尔怔住，为什么？

　　神难得多解释了一句：“疼。”

　　路西菲尔：？什么疼？

　　他还没继续问，就发觉耳朵上被神施加了一道屏蔽法术，隔绝了他的听力，他瞬间掉入了无声的世界。

　　路西菲尔紧张起来，神为何如临大敌？难道这个堕天的二翼天使有什么不同么？别是地狱的大魔王巴尔混进来了吧？

　　路西菲尔挣扎起来，不行，他得看看。

　　神在他脑袋上摁了一把，意思是老实点。

　　路西菲尔只好伸手在神胸膛上写字，问：“为何不让我听？”

　　神不想解释。

　　路西菲尔继续写，“神，什么疼？”他想到个荒诞的解释，神总不会是看到有天使堕天，心疼吧？

　　路西菲尔为自己幼稚的念头感到可笑。天使有数百万，每日堕天的都有数十个，区区二翼天使，神怎会在意？

　　路西菲尔还要再写，神握住了他的手，用心音传话，“堕天很疼，不要听。”

　　路西菲尔茫然，对，堕天很疼。

　　堕天要将身上的光明之力全部洗去，换成黑暗力量。

　　但天使本就是能量体，用光明之力组成的。洗去光明之力不亚于洗精伐髓，堕天时身上的每一寸都像被烈火灼烧，崩裂，再粉碎掉，皮肤血液肌肉毛发都要一点点磨成粉，湮灭掉，再由黑暗力量重塑。

　　堕天是背离神，背叛信仰，所有的天使从出生时灵魂中打下了忠诚的烙印，背离神背叛信仰，烙印会发威，神雷会不断地劈下来，带着毁灭的气息，誓将这叛徒处死。

　　扛得住雷的便成了堕天使，扛不住的就是雷下魂，永不入轮回。

　　路西菲尔在战场上见过很多堕天的天使，堕天的过程中疯狂地嘶吼，疼到嗓子喊出血，疼到疯狂打滚儿，疼到涕泗横流求高阶天使打断堕天进程，但打断堕天需要的力量和技术颇为艰巨，不是每个高阶天使都能打断，无法打断进程的堕天使们一大半都会坚持不下去，选择直接劈碎自己的心核，自尽而亡。

　　但……这和他听不听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不让他听？

　　他听了会怎么样？

　　神死死地扣着路西菲尔，不许他乱动，目光紧盯着空中的堕天使。

　　堕天使正在进行能量的变化，光明之力和黑暗之力交锋，正在粉碎他的胳膊，黑乎乎的一团雾气牢牢包裹着胳膊，不一会儿便有粉末扑簌簌从空中落下。

　　神听到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声音穿破云霄，比泣血更加瘆得慌。那天使无法保持在空中，急速坠落，掉在长明湖中，痛到在湖面上嘶吼挣扎。

　　他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尖锐，痛楚深入骨髓，他毫无形象可言地痛哭流涕，用最后一点力量发射信号，求三重天的天使长加百列赶来此地，打断堕天进程。

　　“我后悔了，我不堕了，我错了，”他哭得声音都含糊不清，“我接受一切处罚，我愿意在天使监狱囚禁到死，我愿意流放，求天使长救我……”

　　天雷劈下来，堕天的天使剧烈震动，瞬间昏死过去。

　　黑色的雾气吞噬完他的左胳膊，转向右胳膊，噬心的痛苦将晕过去的天使活生生疼醒。

　　“啊……”

　　又一道天雷下来，他再度晕死过去。

　　神蓦地想起路西菲尔未出口的诅咒——假使有一天我背离了您，背离了我的信仰，背离了我的光，那便叫九天神雷劈碎我的心核，将我的力量化为乌有，叫我永沦地狱，业火焚烧，筋骨寸寸粉碎，叫我永远见不得光，叫我不得生也不得死。

　　原来这就是……不得生，也不得死。

　　神盯着被他压制住的路西菲尔，梦里路西菲尔堕天的时候优雅至极，甚至算得上风度翩翩，他安安静静地浮在无间炼狱的上空，双手合拢，羽翼张开，迎接光暗的转化，迎接神雷。

　　从始至终，不曾后悔。

　　不曾失态。

　　九天九夜。

　　激烈决绝至此。

　　真是有骨气……神一时火气上来，朝路西菲尔臀上掴了一巴掌，犟犟犟，就知道犟，怎么不疼死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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