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忘忧》仪歌

169、32 将军

　　“顾少主又在胡说些什么，我早已说过，对董钧投毒的人是杨玉清，他是受秦绝指使。现在秦绝人就在这里，不妨让他自己说一说，真实情况如何？”

　　秦绝闻言就接了话，说明了他和杨玉清联系上是在吴家灭门，他投靠玄苍宫之后，此事与他绝无关系。

　　“说到刀法，董钧当年害死了天机子前辈，夺了毒药库之外，肯定也找到了玄苍宫收藏的诸多武功绝学，说不定是他勾连的杨玉清；又或者，金刀门不也主修刀法，说不定小刀帮突然崛起，是拜段门主所赐，是吗？段夫人怎么说？这位杨帮主，你熟悉吗？”

　　江忘忧有些头晕目眩，伸手扶住了暗室的墙壁，感觉这面“墙”手感奇特，不如一般的石墙坚固，他又稍微松了劲。

　　“你闭嘴！”童静只回了这三个字。杨玉清和段衍是否有关系，她自然心知肚明。

　　“当初，虎口周围诸多门派弟子遇袭遇刺，死伤无数时，我曾将此事告知段夫人，你当时就萌生了留在关外的想法。是否你早已知晓，此事与段门主有关，是他在铲除所有知情人，试图彻底湮灭他与董钧曾经勾连的一切证据？是否你也在怀疑，你的这位好夫君，会为了自保，将你也杀害？段夫人，事到如今，你还要保这个男人吗？”

　　顾尹昭不但没闭嘴，还更进一步将了军。

　　“顾尹昭，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童静几乎是怒吼出这一句。

　　“顾少主这招离间计使得很好，但你是否忘了，我与静静毕竟是多年夫妻，我们还有敏如这个女儿，这种小把戏还不足以挑拨得了我们夫妻的关系。”段衍的回答则温和许多。

　　江忘忧握紧了拳，他不知该相信谁，既希望段叔叔能解释清楚这些事，摆脱嫌疑，又隐约感觉顾兄所说不会都无凭无据……

　　“段门主还记得段姑娘呢？她现在可在我手上，而且她对我来说，实在是毫无用处，你说呢，段夫人？”顾尹昭合上扇子，笑意盈盈对二人说道。

　　“顾尹昭，你究竟想做什么！”童静的情绪已经不稳定，听口气完全陷入了思绪混乱中。

　　顾尹昭再次“啪”地展开扇子，轻摇着道：“我不想做什么，今夜，要么干干净净地让一切真相大白，让该死的人去死；要么，我亲手斩断了你与段门主这点相连的血脉，作为我白忙这一场的些许收获，也未尝不可。”

　　童静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意思是要她在他和女儿中选一个？

　　“段夫人，其实你从头到尾都知晓，你这位相公是为什么会娶你。他明知董钧也是他的杀父仇人，却迟迟没有动手，到底是顾念和你的夫妻之情，还是顾念和段姑娘的父女之情呢？”顾尹昭再次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到了现在，你还想保这个不爱你的男人吗？”

　　童静没有能回话，段衍看着这样的妻子，感觉今夜他似乎无力回天了，只说了一句：“静静，你真的不懂我吗？”

　　“段夫人如何会不懂段门主？段门主可是杀了自小就疼爱她的亲生父亲的杀父仇人，她都还一直咬牙护你至今，段门主这话是否太伤段夫人的心了？”

　　秦绝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刻，忽然恍然大悟般补了一句：“这么说来，当初杨玉清怂恿我杀段夫人，挑起玄苍宫和金刀门的冲突，莫非是段门主授意的？”

　　这句话虽不知真假，但秦绝后来挑拨乌寨主杀童静一事，童静自己是知晓的。在这样理智随时会烧断的时刻，这句话无疑是最后那一把火，意即段衍当真不念夫妻之情到要杀她灭口的地步……

　　“我没有……”段衍这句否认的话还未说完，童静已经爆发了。

　　“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看上这么个男人，为此搭上了一切，我不能再失去女儿了！”

　　顾尹昭停下了摇扇的手，屏息等着接下来的发展。若是段衍试图动手阻止童静，只会火上浇油让童静以为他要灭口；可若是他不动手，现在的童静可听不进他任何话，他势必阻止不了崩溃了的童静了。

　　“没错，董钧是我的生父，你刚才的猜测也没错，正是在顾老宫主与段衍的生父对战时，我第一次见到他。我以为那是我一生幸福的开始，回去后就缠着父亲说非他不嫁。为了实现我这个梦想，父亲毁掉了董家，送了我回中原童家……”

　　打开话匣子的童静，说出的真相让空气静止了一般的安静，整个大殿里只有她一人的声音，苦涩地回响着。

　　江忘忧咬紧了牙才缓下止不住的颤抖。

　　“我不知段衍和他师父段秀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告诉我，若他能助段衍杀了段秀，我就能如愿嫁入段家，成为金刀门的女主人。江承鼎是否是他所杀我不知道，但段秀的确是他所杀。这件事后，又过了一年他才娶我，这之间他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段夫人是当真不知，还是不愿多说？”顾尹昭逼问了一句。

　　童静，或者该叫她董静，她怒道：“我已经把我所知的都说了，你还想听什么？除了他杀段秀这一桩，这些年他都行事周正，甚至因为江承鼎死在那一次他设的局里，他一直都护着江忘忧，让我父亲多次暗杀失败。他明知道因为涂坦平原那件事，江家已与玄苍宫结下不解之仇，却还如此做，所以我们经常为了江忘忧的事争吵。”

　　顾尹昭赶紧打断了她，这可不是他希望忘忧听到的内容，他转了问话对象：“段门主呢，不想说点什么吗？你为何要杀段秀，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你那位此生最好的挚友江大侠的离世？”

　　段衍看了看殿外的暗夜，叹了口气，他早已想过会有这一天，或许就是今天了吧？他轻声道：“我为何要杀段秀，顾少主刚才不是已经说出原因了吗？”

　　“只因为他泄漏了你父亲的行踪，导致你父亲重伤后来身死吗？可他不也养育你长大，还收你为徒教你刀法，让你成为现在的金刀门门主？”顾尹昭听完童静所说，对段衍有所改观，或许是他想错了，这个男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阴险歹毒。既如此，他会恩将仇报，不顾念养育之恩，肯定有足够的理由吧？

　　“养育之恩？的确如此。可我本该有父母照顾，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父亲重伤后，又在深夜被人偷袭暗施毒手，很快就离世了，现在想来，那个黑衣人应该就是段秀。母亲带着我艰难度日，实在无奈之下，才带了我回虎口金刀门。”

　　段衍不是第一次说起这件往事，但现在场中诸人大多是晚辈，他比上次说起时，更添了难为情。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我父亲和段秀决裂，离家出走是因为一个女人。没错，那个女人就是我母亲，方灵。段秀做那一切，针对我父亲，又害死他，都是为了我母亲。所以我们回金刀门不久，他就露出了真面目。这也是我师娘带着沐水师姐离开的原因……”

　　段秀仍旧没羞没臊纠缠方灵，方浅吟实在忍耐不了，意识到自己只是丈夫委曲求全的选择后，她心死离开了。但这反而让段秀更肆无忌惮，也把方灵推到了绝望的深渊。

　　方灵自然希望儿子在更好的环境中长大练武，将来学有所成，不愧对丈夫。唯有留在金刀门才能保障这一切，她不想再带儿子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儿子连正常的习文习武都保证不了。

　　几个月后，段秀以段衍为威胁，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但方灵忍受不了这样的事继续发展下去，也怕儿子发现后，她无颜面对。因而在第二回段秀闯进她的房间时，便拿刀威胁段秀发誓，会好好照顾段衍长大，让他能以他本该有的段家嫡长子的身份，继承金刀门。

　　就是这一夜，被睡不着偷偷跑来找母亲的段衍，在门外听到了事情的始末。

　　母亲说她能不再计较段秀出卖他们行踪一事，也可以不在意他上次侵犯她一事，只求他发下誓言并如实做到。

　　段衍其实知道，父母说是离家出走，如何会不牵挂家中的祖父？他的母亲是祖父自小捡到的孤儿，和父亲一样，对祖父孝顺有加。估计就是因此，段秀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却隐瞒了祖父病逝一事，还暗中勾结玄苍宫，害死了父亲。

　　而且他还欺辱母亲，这件事让年仅十二岁的少年怒不可遏，却又无能为力。

　　最后，听到段秀发完誓的方灵，诅咒了一句：“段秀，你最好应誓，否则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随后她将长刀调转，刺穿了自己的身体，就此离世。

　　“我至今还记得，母亲临死前，哭着说的话，她说：‘斌哥，我对不住你，既守不住自己，也照顾不了儿子，我现在就下来向你赔罪。’可是她错在哪里？！错的是段秀，是那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我祖父教养他长大，他做了什么？！害死我的父亲，欺辱我的母亲，他不该死吗？！”

　　江忘忧睁大了眼，这是他头一回见到段叔叔情绪如此激动。

　　“这些事，你为何不告诉我？”董静跪坐下来，眼泪无声滑落。夫妻多年，她有太多不知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