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的盛世繁华》庾楼月

4、四

　　（四）
　　把对你的爱藏起来，放你自由追逐。
　　……………………
　　几天后，于若悠被郑基浩的私人助理接到了一家饭店。她这几个月也算是见了些场面的了，但是看着这饭店，还是有点惊讶。饭店是完全的中式庭院模样，面积本是很大的，却用了许多做构景，大厅里的饭桌反倒没了几张，而且因为是会员制，人并不多。她被领着穿过了小庭，才进入包间区。领路的私人助理停在一扇门前，轻轻地敲了敲，才将门推开。
　　“郑先生，于小姐到了。”
　　“请她进来吧。”
　　是他。
　　于若悠那么清晰地记得这个声音，带着那样的冷淡和疏离，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
　　“于小姐，请。”
　　于若悠将架在自己脸上的墨镜摘下，才顺着私人助理的人手跨进房间。

　　郑基浩正坐在饭桌旁边的木椅上，看她进来，就匆匆地将手中还未抽完的烟掐熄在烟灰缸里，站了起来。领她进来的私人助理早就细心地关好了门，悄然离去了。现在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两个人尴尬的对视。
　　他依然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模样像是来与她谈生意。
　　也的确是来谈生意的。于若悠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
　　郑基浩没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又像是没看她。于若悠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慌。一时没回过神来，倒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于小姐，好久不见。”
　　“郑先生，你好。”
　　她赶紧缓缓神，不敢再胡乱地想。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站在面前的人这个人握着自己的未来，而自己真的是不了解他的，稍有不慎，就让自己陷入了死巷中。
　　“请坐。”
　　她依言坐下，看着他也挑了对面的木椅坐下。
　　“是我常来的店，做得很好的中餐。”郑基浩像是察觉了她的紧张，居然说了几句家常话。“于小姐，你来点菜吧。”
　　经他一指，于若悠这才发现放在她旁边的是菜单，精美得倒像是画册。
　　“郑先生客气了，我对这里不熟悉，还是你来点吧。”
　　郑基浩也没再推辞，招呼了服务员，熟练地点了一大堆菜名。
　　服务员走后，两人又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中。于若悠无力地埋怨自己，她永远无法将李哥交给自己的交际手腕用在对面的人身上，次次如此。聪明如他，总是能干净地刺穿她的面具，伪装又有何用。可是她是的确怕他的，虽然他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怒气，可是她就是知道让他生气的后果很严重。她从来不知道郑基浩在想什么，越是不知道她就越不安，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在他手里究竟有何利用价值。他不动声色的模样总是让她手足无措，只是惴惴不安地坐在一旁。他总是没有焦距地看着远方，偶尔的几次，他目光一转，看她一眼也尽是疏离之色。
　　“于小姐，我想我的助理已经告诉你今天的安排了。”
　　在于若悠以为沉默要持续下去时，郑基浩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了过来。
　　“嗯，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也不用太在意，就当是在演戏。”
　　他一句话又在于若悠心里打了一个不大不小涟漪，但是很快又安宁下来，她是早就习惯这样的话。
　　“我们从大门去停车场，记者会在途中拍照，没有关系吧？”
　　“好，我会配合的。”
　　于若悠低着头，只是虚应着。她想起第一次出镜，导演也是这样告诉她每个动作，她不能提任何想法，她知道他们需要的从来不是自己的想法。

　　整顿饭里包间内都是一片安静，只有于若悠偶尔因为紧张发出杯盘碰触声，郑基浩也并不在意，继续专注于吃饭。她偷偷看了几眼，不愧是上流社会的人，教养良好，吃饭的动作也是斯文有礼的。

　　虽然只是一顿饭，于若悠吃得并不轻松。因为不知道出了这道门到底会遭遇到什么，所以刻意地放缓了吃饭的速度，鸵鸟似的拖着时间。
　　两人走出饭店门口时，八月的天也早就暗下来了。于若悠本来是低着头默默地跟在郑基浩身后的，前面的背影却突然一定，惊得于若悠差点直接撞上他的背。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到郑基浩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又望瞭望饭店外那些攒动的人头。顿了几秒，突然对她伸出了手，于若悠一时无措，盯着他的手，大而修长。她又想起了尹乐阳，大二那年两人在操场跑步，尹乐阳跑得又快又猛，不一会功夫就将不擅运动的她甩在了身后，她紧追不舍，却被自己松散的鞋带绊倒，狠狠地摔在了塑料跑道上，膝盖传来火辣辣地刺痛，她觉得既丢脸又委屈，鼻头发酸。就在这时，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大而修长，她眼睛一仰，就看到了尹乐阳的笑脸。
　　“于小姐？”
　　他已经半个身子露在门外，记者们像是见了糖的苍蝇涌了上来。郑基浩的手晾在半空中，而于若悠只是低着头出神。
　　“哦，对不起。”
　　被郑基浩一叫，于若悠才如梦初醒。再也没有迟疑的时间，她惴惴不安地将自己的手交到了郑基浩的手中。
　　于若悠没再说话，随着郑基浩的脚步走出了门厅。记者们早就像是饥渴难捱的动物，直冲两人身边，于若悠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感觉摄像机和长长的话筒差点碰到自己的头，郑基浩一把将话筒推开。于若悠本就刚出道几个月，还没有见过这仗势，幸好郑基浩一路都紧紧抓住于若悠的手，酒店见这排场，也细心地派了几个保安将他们护在中央。

　　“于小姐，你和郑先生如何认识的？”
　　“于小姐，你们交往多久了？”
　　“两人经常来这家饭店吗？”
　　“郑先生，你们交往的事情老会长知道吗？”
　　“郑先生，于若悠小姐哪点吸引到了你？”

　　记者们吵杂的问题都传入于若悠的耳中，每一个都像是一个警钟提醒着于若悠自己在演一场不知输赢的戏。从大门走向停车场的几百米路两人在几个保安的护卫下，硬是走了10多分钟。

　　两人上了车后，郑基浩马上放开了于若悠的手。
　　“抱歉，这样的事情可能最近都会难以避免。如果有什么不方便，我会让金助理派人过去保护你。”
　　“不，不，不用了。我不怎么出门的。”于若悠只觉惶恐。
　　“哦，是吗？”郑基浩说完后也就不再多问，如果说珍优还为他留下了什么，那就是他现在学会了不强人所难。

　　于若悠以为这场戏算是完结了，只乖巧地坐在后桌闭目养神。
　　“董事长，记者跟上来了。”
　　于若悠被前座的金助理一句话惊醒，这是大家都没有料到的。
　　“不是让你找公司旗下的报社吗？”
　　郑基浩一向不知道娱乐版记者的穷追不舍，他只当是拍完饭店门口的牵手照也就算是完结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追了上来。
　　金助理一时语塞，不敢推脱责任。
　　“董事长，您看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基浩顿了几秒才丢出一句让在座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去晋宁大酒店。”

　　于若悠再打一场没有赌注的赌，而结果只能赢不能输。

　　“可能需要去酒店呆几个小时，一会我安排高助理送你从后门离开。”
　　郑基浩看出若悠的不知所措，示意让高助理提前做好准备。郑基浩总觉得于若悠的眼神有些熟悉，她第一次站在包厢的中央，虽然极力扯出一个笑容，依然掩饰不了她眼底的伤怀；第二次她推脱旁人时也是一脸笑容，他还是那么轻易地看到她眼中的厌恶，她躲开别人的表情像是躲避瘟疫般；而今天她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一个20多岁女孩该有的小心翼翼和惊恐……他看着于若悠的表情像是将与珍优相处的最后一年的表情全都回顾了一遍。
　　于若悠对郑基浩的迷惑愈加深，他偶尔像是与这个世界无关的冷漠，偶尔又像是了解他人愁苦的细心……

　　两人到达晋宁酒店时，闻讯赶来的记者已经在门口守着。郑基浩和于若悠坐在后座，也能感受到前方不断闪耀的闪光灯。因为高助理提前给酒店打了招呼，他们的车可以直接开到酒店的内庭，这才免去又一次的混乱。

　　两人乘坐专用电梯直接上到顶楼的总统套房。于若悠环视一圈套房，华丽得于若悠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只拘束地站在客厅中央。
　　郑基浩随意地挑了一个沙发坐下，看到于若悠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沙发旁。他一直知道自己让人无法轻松，从小便是，唯有一个人……
　　“随便坐，过几个小时我让高助理送你离开。”
　　于若悠坐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无语的尴尬中。

　　“你要喝什么？苏打水，还是橙汁？”郑基浩走向吧台的样子随意得像是在自己家，他站在吧台边一边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边抬起头询问若悠的意见。
　　若悠不停抬起手，看着手裱上的时间，听到郑基浩询问才惊慌地抬起头：“水，水就好了。”

　　郑基浩心里一阵发笑，除去珍优，于若悠大概是唯一一个觉得与自己相处如此难捱的女人。郑基浩每次看到于若悠都很容易将她和珍优重迭。对于他，于若悠的存在像是珍优给自己赎罪的机会。如今的珍优，幸福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自己不能给予她的，她现在都享有着。郑基浩再也没有机会为她做任何事来弥补自己的罪过，遇见于若悠，并为她做自己能做的一切像是珍优留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于若悠感受到郑基浩探寻的目光，勇敢地抬起头。她看到郑基浩的目光闪烁不定，他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于若悠赶紧低下了头，不停地翻看着手表。

　　突然郑基浩的手机响起，郑基浩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高助理，这才按了接听键。
　　“嗯？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你今天让我很失望。”
　　“我知道了，你安排一下吧。”
　　接完电话的郑基浩脸色不太好，但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自己和若悠的杯子端了过来。
　　“下面记者太多了，后门也被堵了。暂时出不去。”郑基浩并不想隐瞒于若悠，即使看到她更惊慌的脸，他也不想让今晚的戏份白费。
　　“那，怎么办？”刚出道的若悠全然不知道记者有这等缠功，只是惴惴不安的问道。
　　“我已经让高助理重新开了一个房间，我过去住。你住的这一楼一般没有人上来，明天早上我让高助理送你回去。”
　　郑基浩已经安排了所有的戏码，于若悠不知道这场戏到底是演给谁看，但是自己既然已经选择相信他，现在也不能莽撞的戳穿这场骗局。

　　在高助理的安排下郑基浩很快地离开了房间。于若悠在房内找到了所有必须的洗漱用品，匆忙洗漱后就卷缩到宽大的床上，她熄灭了所有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那一束灯光幽幽地照射着这套空荡荡的房间，于若悠一向认床，在陌生的地方总是很难入眠，第一次住进尹乐阳和自己的两人之家的晚上，她辗转反侧半夜也睡不着，两个人居然在2点多悉悉索索地爬起来看电影。他们随意地蜷缩在沙发上，她依着尹乐阳的肩，不到半个小时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自己也能安然地躺在宽大的床上，抬起头就看到他好看的下巴。于若悠想到这就觉得鼻酸，她记得尹乐阳出国的那天，自己站在远处，看着很多人簇拥着的他，戴着黑框墨镜，看不到表情，在入关前他四处看了一眼，于若悠急忙躲在梁柱后面，那是自己见他的最后一面。
　　于若悠翻身坐了起来，她记得客厅里似乎有酒，也许喝一点可以帮助自己入眠。她正准备开客厅的灯，突然想起高助理临走前嘱咐自己不要透出太多灯光。她只能借着卧室的灯光，摸索着穿过客厅到达吧台，吧台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瓶子，于若悠摸不准哪个是酒，她正想找找有没有应急电筒什么的，却顺手摸到一个手机。于若悠猜想是郑基浩刚刚遗留下来的，自己正好可以借用一下，便推开手机，随便按了一个键将屏幕光打开。可是当她推开手机才发现自己按了拨出键，她赶忙退出来，幸好电话还没接通。电话退回到拨出电话列表里，于若悠一看，吃了一惊，电话拨出薄里只有一个名字——林珍优、林珍优、林珍优……她像是小时候背着父母做了坏事一般，赶紧按退出键，手机退回到主屏幕，但是一切并没有完。于若悠在主屏幕上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女子，她当然知道这女子不会是什么女明星，以郑基浩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将一个女明星的照片放在手机里，况且照片拍得很随意。于若悠看着手机像是第一次窥视到郑基浩的秘密。
　　原来就是她，照片中的她正坐在餐桌上吃西餐，像是被谁突然叫了一声，微微抬起了头，然后露出带着笑意的惊讶。于若悠看着她，那么清澈的眼神，甚至连唇角的笑容都是扑面而来的清新，她的美丽像是不落俗艳的百合，清清淡淡自有风情。
　　她一定就是让郑基浩念念不忘的人，原来她的名字叫林珍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