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鹤》岁寒晚急

3、第三章 风三娘的情人们

　　季愁烟放开手，声音带着宿醉特有的低哑：“当心。”

　　萧岚璧面若桃花，低声应道：“嗯。”

　　祁竣重重的哼了一声：嗯~~？哪个好男人这么说话啊？！还撒娇呢！嗯什么嗯？

　　季愁烟：“你不要总欺负他，我带他去看看尸身。”

　　祁竣一急，嘴都瓢了：“昂？”

　　他拍了自己一嘴巴子：“为什么啊大人？我家学渊源，肯定能帮大人破案，带他做什么？”

　　季愁烟却好像没听见，径自从祁竣衣袖里摸出糖袋，摸了一颗薄荷糖，也丢给萧岚璧一颗。

　　“走吧。”

　　祁竣诡异的被顺了毛，得意洋洋。

　　——大人喜欢吃他的糖，等于更喜欢他。

　　季愁烟其实想的也简单。

　　她设计来钟灵县，虽然另有所图，但在其位谋其政，不能枉顾人命冤情。

　　尤其这还是一桩灭门血案。

　　她不擅长查探破案，祁竣也是个蠢玩意儿，萧岚璧却目光如炬、明察秋毫，还撞上门来，不用白不用。

　　验尸房内。

　　仵作殷春山放下斑驳的琉璃镜，他眼神不太好，双目因为使用过度沁出泪珠。

　　“三具死尸，一男二女。男尸身形瘦弱，胸口有刀伤，手足蜷缩，口鼻内无烟灰，是死后才放的火。

　　“这具高大女尸（闫小湖）脑后有撞击伤，但手脚蜷缩，口鼻内有烟灰。是被人打晕后焚烧，着火后她清醒了，但挣扎不出，没有生还。”

　　“剩下的这具女尸（风三娘），同样是死后焚烧，浑身焦黑，头发焦黄，不同的是但脖颈下有被勒的痕迹。”

　　殷春山生的一双明艳的桃花眼，可惜眼力不佳，拿着琉璃放大镜，眼睛微眯，示意季愁烟看脖颈上的勒痕。

　　季愁烟点头：“凶手放火之后，半夜下起大雨，又被更夫发现，火势灭的还算及时。不然这些痕迹，恐怕都烧没了。”

　　祁竣忍着不适总结：“闫河被捅死，然后烧尸。闫小湖被打晕，是活活烧死。至于风来酒家的老板娘风三娘，是在杂物房勒死以后，再被火烧死。”

　　卿本佳人，奈何命舛。

　　萧岚璧看向台子上焦黑的尸首，叹息一声：“唉……”

　　三人一起扭头，全都看他。

　　萧岚璧：……

　　殷春山使劲眯起眼，辨认出是个生人，不是衙门里的差役，又发现他生的面如美玉、唇红若樱霞，下意识的看向季愁烟。

　　“他也是大人带进来的？”

　　季愁烟捋捋下巴处根本不存在的胡须：“算是吧。”

　　殷春山立刻甩下脸，径自出了验尸房，去忙自己的事了。

　　办案呢，还带个美貌的姘头！呵！

　　果然是个好色之徒！

　　祁竣不悦：“姓殷的又给大人脸色看！他怎么这样？大人可是咱们钟灵镇的父母官，有这么对自己父母的吗？不孝，逆子！”

　　季愁烟问：“杂物房并不大，这三具尸身是叠在一处，一起被烧的，还有闫河的母亲闫婆子。可闫婆子手脚都被打断，是怎么逃出来的？闫小湖年轻，手脚完好，既然她中途醒来挣扎，为什么她没逃出来？”

　　祁竣立刻道：“大人说的有理。”

　　季愁烟利落的白他一眼：“我问你呢。”

　　祁竣挠挠头：“会不会因为她……”

　　季愁烟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祁竣试探道：“……太，太胖了？”

　　季愁烟又白一眼。

　　萧岚璧忍不住道：“他说的对了一半，闫小湖贪食痴肥，还有喘症，虽然年轻，但身体还不如闫婆子。着火后她惊怕之下犯了喘疾，手足无力，只能活活烧死。”

　　季愁烟环顾尸身，不知想些什么。

　　殷春山没好气的进来：“向大夫说，闫婆子醒了。”

　　闫婆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动不动。一听说县令大人来了，激动张口，却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哑声。

　　季愁烟问：“她以后还能说话吗？”

　　向小园道：“舌头被连根绞断，说不了了。手脚也接不上了，估计以后只能这样躺着。”

　　季愁烟若有所思：“性命无忧？”

　　向小园点头：“醒的很快，也没呛什么烟，死不了。烧伤也不大，只有左腿有一点烧伤。”

　　祁竣：“凶手要灭门，没想到百密一疏，让闫婆子活了下来。”

　　萧岚璧叹了口气：“有没有可能，凶手原本就没想过让她死？”

　　他问，“凶手是你认得的人吗？”

　　闫婆子认出是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县令关系密切，啊啊出声。

　　“如果是，你就眨两下眼睛。”

　　闫婆子满脸愤恨，恨恨的用力眨了两下。

　　“和你有仇？”

　　闫婆子又用力的眨了两下。

　　季愁烟擦眼观色，继续追问：“与你的儿媳风三娘有关？”

　　这回，闫婆子比刚才更激动，猛的眨眼皮，气喘吁吁一口气回不来，直接把自己憋晕过去了。

　　向小园面无表情上前，扒拉闫婆子的眼皮：“死不了，一时半会也醒不来，问不了了。”

　　季愁烟和萧岚璧对视一眼，想到了一处，闫婆子儿女都死了，像这样活着，无疑受尽折磨。

　　所以，从一开始，凶手断她手脚，割掉她舌头，就没想让她死的痛快。

　　季愁烟歪坐太师椅，接过向小园盛的半碗枣茶，慢慢吃着，随后看看祁竣，又看看向小园。

　　证人说不出话，也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接下来该查什么？

　　祁竣憨憨的打了个呵欠；向小园体贴温柔的问她头还疼不疼，哄她再吃两口茶。

　　这两个只会围着她转，一个就会说大人好棒大人好帅，另一个就会大人渴了吗大人饿了吗，查案子是半点也指望不上。

　　季愁烟喝完枣茶，神清气爽，叫祁竣去查闫婆子的仇人。

　　萧岚璧忍不住发言：“闫婆子强势刻薄，常和人纷争，但都是些针头线脑的小口角。谁会为了这个杀人？”

　　季愁烟掀起眼皮：“你与风三娘相熟？与她的情人们也相熟？”

　　萧岚璧：“不算熟吧？”

　　季愁烟道：“风三娘是靠千里南风的秘方起家，这酿酒的方子别说五十两，五百两她也不会卖。她凭什么要卖给你？你跟我走，去看看她的情人们。”

　　萧岚璧正有此意，他虽与风三娘算不上知己友人，但一向钦佩这妇人的百折不挠、坚韧心性，于是欣然同意。

　　出府衙前，刚好碰见殷春山。他正爱惜的擦着琉璃镜上的划痕，爱惜不已。

　　季愁烟随口道：“划成这样，早就看不清楚了吧？”

　　殷春山刚要回答，看见萧岚璧如影随形，立刻冷下脸：“大人还要带他一起去查案？”

　　季愁烟：“算是吧。”

　　殷春山重重的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果然是个不知人命为何物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配做父母官？

　　带着个美貌姘头，是去查案呢，还是调情？

　　第一个情夫，叫做黄深。

　　“风三娘的情夫，委实有几个。但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有钱。”

　　“黄深和风三娘好的时间最久，数月前黄深纳了一位爱妾，风三娘想送一副画庆贺，大约是想和黄深好聚好散。她不擅字画，还私下问过我，最后送了一副石榴图。”

　　石榴多子，风三娘千挑万选，是真心想黄深好的。

　　黄深听说风三娘横死，满面唏嘘，神色不甚自在，立刻撇清关系。

　　“我和她早就断了，都有三个来月不曾往来了。”

　　季愁烟微微抬起眼皮，一口茶都没喝，将茶盏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我倒听说，你对风三娘颇为用情。”

　　黄深叫苦：“我和她早就断了！原先我是真喜欢过她，可后来她胃口越来越大，而且还有别的相好，我就忍痛断了。我原先还以为，她对我起码有几分真心，后来才发现，她是肥的瘦的都不挑拣，就是个天生下贱的□□，又离不开闫河那怂货，是她活该。”

　　季愁烟微抬眼皮。

　　她也没什么表情，但黄深就是知道，这位深受帝宠的小郡王不高兴了。

　　黄深神色悻悻，连忙找补：“毕竟我真心喜欢过她，也是心疼她的遭遇。我早就说过，她不和闫河那孬种断干净，迟早要害了自己性命。”

　　季愁烟察言观色，他没说谎，也的确没有杀人动机。只是言语间隐约透露出丁点得意。

　　过去的情人没有选择他，如今遭了横祸，他的确惋惜，但也不免幸灾乐祸。

　　季愁烟问：“风三娘找你拿钱了？”

　　黄深一嗤：“何止，我起初以为她对我真心，对她有求必应，后来就越要越多。倒不意外，世上女子，多贪钱好势罢了。”

　　离开黄府，萧岚璧撇撇嘴：“什么玩意儿，许他好色，不许人家贪财？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真心喜欢人家，也没见他明媒正娶，给风三娘一条活路。”

　　在萧岚璧看来，风三娘跟着闫河这个废物，如同深陷苦海。

　　季愁烟看见路边的小食摊子，买了两个红糖酥饼和两个肉沫酥饼，和萧岚璧分了，还没走远，就吃了干净。

　　萧岚璧又跑回去，买了两个红糖馅儿。他一醉一夜，早上折腾起来，到现在啥也没吃，早饿了。

　　季愁烟问：“你也是男子，你不觉得风三娘不守妇道？”

　　萧岚璧反问：“妇道是谁定的？是男人给女人定的，还是女人自己给自己定的？如果有人反过来一样定了夫道，那男人守不守？妻子三夫四侍，男人还要哭哭啼啼的抱守夫道？”

　　季愁烟慢慢咬着饼，红糖馅儿在口中化开，又香又糯。

　　她望着面前这人，慢慢笑了：“你挺叛逆啊。”

　　季愁烟面上还带着宿醉后的迷蒙之气，这一笑却如雨后青竹，让人心尖尖上都平白一颤。

　　萧岚璧勉力自持，嘴角却控制不住的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