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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意大利火车谋杀案 ...


  •   『意大利北部,火车。』

      哐当。

      车身忽然狠狠震动了一下,将我从半梦半醒的迷糊中拽回到现实。

      ……真该死。

      如果不是为了按时赶回本部,我宁可爬过半个意大利也不会选择这些见鬼的交通工具……刚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它脱轨了。
      我揉了揉在硬座上磕痛的额头,歪过颈子向走道对面后几排的位置上望去。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男人,仍然保持着三小时前我开始打盹时的姿势,直挺挺地端坐着翻看面前的书籍,看起来特像神殿里那些庄严而唯美的雕像,只不过他穿着衣服。

      如果是第一眼看见他,会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并不是我审美观奇特,几乎每个认得他的(女)人都这么觉得。

      大概因为不是纯意大利血统的关系,他的肤色和发色都极浅淡,面部轮廓却很深,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眼角微微向上斜挑着,似乎有几分东方人的样子,但晶蓝色的瞳孔又否定了这一点。高而纤瘦的身材紧紧裹在一袭灰色外套里,像一棵沉默的树。从我的位置,可以看到他捏着书页边缘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和他的脸一样苍白如大理石制品。
      总而言之,他好看得不像真人。

      察觉到我混合着钦佩与震惊的目光,他略微抬了抬眼皮,但并没有把视线投向我。

      我明白,他是在用睫毛的翕动告诉我:他知道我醒了,有事他会吩咐我。

      和这个人相处,要学会的不仅是察言观色。哪怕他打一个喷嚏,我也要学着从中读取出他是想睡觉还是想杀人。
      我是说真的。

      这个穿着衣服的雕像——我的顶头上司,的的确确就是这种人。

      果然,大约十分钟之后,我的上司发出了第一个指示——他把左手边的咖啡杯向前推了一公分。

      我立刻撤下盖在膝上的毛毯,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一手从随身的旅行箱里提出咖啡机,一手伸到他面前端起了杯子,转身便向列车上的开水房走去。

      “谢谢。”

      当我双手把热气腾腾的咖啡捧到他面前时,他终于抬起下巴看了看我,面无表情地甩出这么一句。

      “先生,您不用客气的。”
      虽然他只是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客气一下,但联想起他一贯目中无人的态度,这种彬彬有礼的口吻反而让我感到不习惯。

      “是吗。”
      他没有再搭理我,翻着书页慢慢享用起他的咖啡了。
      他不挑牌子,作为一个有身份的男人,这是个难得的优点。

      我向他鞠了一躬,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的上司不喜欢多余的杂音,因此整个部门的同事都练就了一套无声无息的猫步。还别说,这步法在执行潜入任务时特别有效,一切都归功于我们严格的上司。

      “奥菲。”

      二十分钟后,他发出了第二个指示——这个指示似乎无法用动作传达,因此他不十分情愿地开口叫了我的名字。

      “什么事,先生。”

      “回去以后,你去本部向Giotto报告结果,我不过去了。”

      “……这样我会很困扰。您知道的,出发前BOSS就差用枪抵着我脑门让我把您拖回去了。”

      “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把我剩下的话噎了回去。

      我想,我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不想回本部。

      其实我也一点儿都不想回去。

      我可以预见,本部最近即将举行的『活动』,将成为组织建立三年以来最盛大的一场浩劫。
      面对这场隆重的闹剧,最明智的判断就是逃得越远越好。

      而我的上司——他从不承认自己是BOSS的部下——向来讨厌作为组织的一份子露面。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个国家的表世界拥有极高地位,『从属于人』让他感到格外的不快。倘若BOSS没有大西洋般宽广的心胸的话,他这种态度真不知该被处分多少次。

      “先生,我觉得偶尔出席一次这类活动没有坏处……”

      我企图做最后一次垂死挣扎,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能说动他的语句。

      ——其实我知道,BOSS绝不会怪罪我办事不力,他比我更了解我上司的孤僻脾气。但他会以一种十分失落的眼神望着我,配上他柔和的表情和漂亮的眼睛杀伤力实在太大,总是带给我无比沉重的负罪感。每次他以这种失落的眼神看着我,轻声叹息说“他还是老样子呢,真遗憾”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特对不起他特辜负他,内疚得想去投地中海。

      “坏处很多。你明白的。”

      他放下手头的书,交错着苍白而细长的手指,古希腊雕塑一般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中世纪油画里的人物,漂亮而冷漠。

      『Ok,亲爱的BOSS,我尽力了。』

      我在内心仰天翻了个白眼,正想别过脸去继续打瞌睡,只见车厢尽头有个列车员沿着走道一路巡视过来,便撑起身子等待他查票。

      然而,当他从我身边慢慢走过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他的脚步声太轻了。
      在这个硬邦邦的大铁箱子上行走,脚步却轻得像踩在高级羊绒地毯上似的。

      我迅速抬起头来,正迎上那个年轻男人锐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出了鞘的锃亮军刀。
      ——那当然不会是一个成天在火车上来回溜达的小工的眼神。

      他在我的上司面前停下了脚步,像一杆标枪似的直挺挺面对着他。我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掏出我所能想象到的各种杀伤性武器狠狠捅过去。

      “彭格列的云之守护者?”

      他发话了,极力压低的声音里有些不易觉察的颤抖。

      这很正常,我还见过第一天来部门报到就吓软腿的小姑娘。从他能够在我上司面前正常说话这一点来看,还算是个有胆气的家伙。

      “你是?”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提包里握住枪。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不想使用它。我的工作是为杀人的家伙们收拾善后,而不是动手杀人。

      而负责杀人的家伙,完全无视了眼前杀气腾腾的男子,依然自顾自地啜着手里的咖啡……我忽然有点同情这个来找茬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快要哭了。

      就在我干劲全无准备合上眼装死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爆发了——他以一种自以为很潇洒其实很癫狂的姿态,从衣服里抽出了手枪。

      ……太辜负我的期待了!我以为他至少会拿个火箭筒什么的,手榴弹也凑合……

      怀着失落和遗憾(……)的心情,我在他摆出射击架势之前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将他的手扳到身后直接一个背摔撂倒在地上。
      虽然枪这玩意儿一点创意也没有,但不小心被打到还是会死人的。

      “呜哇————!!”

      “小朋友你是新手吧,这么光明磊落的暗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凭你的身手,默默从他身边走过给他一枪还有点胜算,真的。”

      我一手夺过他的枪,一手按住他后颈的大动脉把他压在地板上,嘴里不冷不热地嘀咕着。

      “我怎么会做这种卑劣的事情!我要堂堂正正地战胜彭格列的云之守护者,然后获得那些家伙的认可!!”
      那人涨红了脸,拼命扭过头冲我唾沫横飞地嘶喊。

      “喂,喂,差不多点儿伙计,你的口水都快溅我脸上了。”
      我烦躁地将脑袋仰起一点儿,跟这些热血正直的家伙打交道真是麻烦,他们的脑袋都僵硬得像在西伯利亚冻了三个月的豆腐,不仅硬,而且里头全是糨糊。
      “你以为是在比谁的嗓门更大么,扯着喉咙就是赢家?虽然不知道‘那些家伙’对你灌输了什么,但与其找这个人单挑,你还不如锻炼一下把‘那些家伙’全部干掉。我可以保证,后一条路成功率更高。”

      男人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我。显然,在和正主交手以前先被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干掉,比在决斗中落败要远远屈辱得多。
      这种事儿我也见得多了,对于这种自不量力的门外汉,适当的屈辱对他们只会有好处——只要他不屈辱得去卧铁轨。
      有生命才有未来,我妈一直这么说。

      我刚想回头问上司先生如何处理,列车的速度不知何时渐渐慢了下来。
      到站了。

      我以悲悯的眼神向男人传达了“我很抱歉你没法获得认可了”的意思,不过我想他完全理解不了。

      扭着男人的胳膊把他从车上掀出去之后,我扶着额头转向身后慢悠悠整理着书本的上司,他的表情和让我冲咖啡时没有一点区别,仍然平静生硬得像一张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那个,先生……”
      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他。刚才那个热血青年也许真会转手弄颗手榴弹。

      “嗯?”
      他侧过脸,挑着狭长的凤眼冷冰冰地瞥了我一眼。
      我立刻闭上了嘴。
      就算人家真的搞颗手榴弹来暗杀他,他也会面不改色地把手榴弹捡起来,精准地扔到对方衣领里。即使被枪顶着脑门,这个人的心跳也不会快上哪怕零点零一拍。我毫不怀疑这一点。

      他提着包跨出车厢,一手懒洋洋地插在灰色外套的口袋里,始终保持着那副白纸一样毫无瑕疵的冷漠面容,安静地、若无其事地从朝他怒目而视的男人面前走了过去。

      ……完全无视。

      我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路小跑跟上前去。
      身前的青年不露痕迹地放慢了脚步,似乎是在等我的样子。

      虽然性格孤僻、我行我素又沉默寡言,眼光也高得不像样子,他却意外的是个对同伴非常温柔的人。
      当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着实被吓得不轻,不过日子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回去告诉戴蒙,让他少做点这种无聊的事情。”
      当我快步走到他身边时,他略微侧过脸,轻轻扬起一道眉毛。这个略带轻蔑的表情让他苍白如纸的面孔多了几分生气,仿佛油画中的人物突然活了过来。

      我很清楚他这次遇袭的原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本月以来第三起,今年以来第二十五起该类事件。
      一切都是由于某个和我有密切关系的混蛋到处散播他的名号——“彭格列的云之守护者”。那混蛋一向乐此不疲地给我和我的上司制造麻烦,不如说,这已经成为了他享受人生的一部分。

      “是,先生。”

      其实我心里挺高兴。

      虽然找上门来决斗的三脚猫后浪推前浪,但这个人的名声确实迅速在地下社会里扩散开来。
      当我在各种场合听到人们议论他的强大与孤高,都会忍不住捂着嘴低低笑出声来。我是真的觉得很荣幸。

      “你在笑什么。”
      大概是注意到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微微皱起眉头,垂下眼用他通透的蓝眼睛打量着我。

      “啊,没什么。”
      我立刻仰起脸,特别真诚地冲他笑了笑。

      “是吗。那么走吧。”

      我略微怔了一下,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先生,您是说……您和我一起回本部?”

      “嗯。”
      他点点头,又伸过手来拉过我拖着的二人份的行李。
      “刚才欠了你人情,不是吗?”

      “…………”

      我强忍住高喊“您自己完全能解决吧”的冲动,无力地伸手撑住了额头。

      ——从那个男人出现之时起,他就打定主意不出手让我去解决,然后顺势卖给我这个人情。既不会掉他的面子,我也不必面对无法完成BOSS委托的窘境。
      这是他在一瞬间完成的构思,却极好地兼顾了方方面面。

      “谢谢您,先生。”
      我把行李箱递给他,同时用力握了握他钢琴家一般骨节分明的纤细的手。

      “走了。”
      他轻轻回握了我一下,背转身向车站出口走去。

      这个人表达温柔的方式实在过于宛转曲折,也难怪旁人误解。

      要说对他的定位最准确的,还是BOSS那句广为流传的经典评价吧……

      『不受任何事物所束缚,贯彻己道的浮云。』

      『我的挚友。阿诺德。』

  •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庆祝新坑顺利开启……
    阿诺德和二雀不好比,此人目前年龄是二十出头,以沉稳体贴好男人路线为主……当然,不是说他一点都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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