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眠》水零玉

4、第 4 章

　　褚宁接到邵宗佑的电话时，她刚好结束一天的课程。

　　他就近在西校门等她。

　　许昭函挽着她的胳膊听着动静，等她挂了电话，对褚宁挤眉弄眼道：“邵宗佑呀？”

　　褚宁不知道她每次瞪大眼睛时的表情都可爱至极，许昭函见她这模样，忍俊不禁，朝她手机努了努嘴：“昨儿跟我哥要的你手机号码。”

　　褚宁点点头：“他要我号码干什么？”

　　许昭函刚要脱口而出一句泡你呗，又觉得这词对褚宁说实在是不合适，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追你呗。”

　　褚宁笑了一下。
　　邵宗佑那种人是不会认认真真地追一个人的——起码不会是她。

　　她抬头可以看见坐落于未名湖畔的博雅塔，巍巍屹立，这座塔并不高大，但正赶上日落时分，远远看去竟也有种阴阳割昏晓的感觉，半明半暗，她看不清。

　　许昭函回了宿舍，离开时夸张地给了褚宁一个飞吻，让她好好享受夜生活，褚宁被她打趣惯了也不再羞赧，摆摆手说：“大小姐，晚上早点回来。”

　　她知道许昭函哪里会浪费大好时光，定是打算回去好好收拾一番去赴会。

　　等褚宁出了校门，发现邵宗佑正悠闲地坐在车内等她。

　　她磨蹭了这么久，他倒也不急。

　　车窗降了下来，她看见男人清俊的面容。

　　他吸了口指间夹着的香烟，徐徐地吐出一个个烟圈，又将手搭在车窗上，用食指轻轻点了点烟身，烟灰扑簌簌地落下，修长有力的手指自然地垂下，褚宁甚至能透过他那白皙的皮肤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后来当她每次应酬时见到男人们相互客套敬烟，呼出的尼古丁气味呛人难闻时，她总会想到邵宗佑。

　　褚宁觉得这人能将吸烟做得三分天成，七分风流，倒也不枉她一直贪恋他那烟雾缭绕后的侧脸。

　　她走了过去，微微弯下腰叫他：“邵宗佑，你等多久了。”

　　他转过头，离得这样近，甚至可以看清女孩脸上的细小绒毛，她眨着眼，睫毛好似轻轻扫过他心上，不留痕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那真是好久了啊，”邵宗佑配合着她，伸出手指了指东边，又划到西边，“我就看着太阳从那儿跑到那儿。”

　　褚宁被他幼稚的行为逗得嗤笑一声：“那怎么办啊。”

　　邵宗佑挑挑眉，示意让她上车：“陪我吃顿饭。”

　　–

　　那顿饭说是陪他吃，倒不如说成请。
　　请褚宁吃的。

　　邵宗佑向来胃口不好，食量一直很小，褚宁也没有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坐在他对面品尝着于她来说陌生的菜品。

　　末了，还要评点一番。

　　邵宗佑依着她说，不好吃的我都记着，下次不点了。

　　褚宁问他怎么还有下次啊。

　　邵宗佑存心逗她：“不是你说的等我吗，这次可是我等你。”

　　褚宁经他一提醒，想起来那天她说的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呛了一口，抽出搁在旁边的纸巾捂住嘴直咳嗽。

　　她咳嗽得有些厉害，还不忘用那双氲着水汽的眼睛瞪他。

　　邵宗佑心里觉着好笑，话明明是她说的，怎么跟他故意撩拨人家小姑娘一样。

　　小姑娘瞪着湿润发红的眼睛，活脱脱的像个受了惊的兔子。

　　他啧了一声，抬手拍拍她的后背：“行了，慢点吃，没人抢你的。”

　　“邵宗佑！”

　　邵宗佑赶紧说好了不逗你了，便又悠哉悠哉地斜靠在椅背上，他看着褚宁不小心沾上奶油的红唇，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愈发诱人。

　　“你涂口红了？”
　　褚宁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鬼使神差地，邵宗佑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擦过她的唇角，褚宁呼吸一窒，她能感受到来自他指间的温度。

　　“你干……”
　　“脏了。” 邵宗佑狡黠地笑笑，冲她扬扬沾着奶油的手指。

　　褚宁羞红了脸。

　　他知道刚才那么做着实有些冒昧，但他想，就那么做了。

　　“宁宁，我说真的，下次得你等我了。”
　　褚宁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他这个人好像从来不把话说满。

　　他不说明天，后天，或是几月几号。
　　他说，下次。

　　下次是哪次呢，他不知道，反正这是欠他的了，只要他不叫停，那永远都有“下次”。

　　这么说来，邵宗佑这个人是有点无赖的。

　　褚宁想到这，忽然低头笑了一下，再抬起眼，她眼里是一片清明，那张年轻的脸上是独属于少女的单纯与果敢。

　　“好啊，那你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好等你。”

　　–

　　吃完饭后邵宗佑又带着褚宁去了颐和园逛逛，二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消磨时间。

　　那时候的她不会知道，眼下这些细碎的、模糊不清的日子，竟会成为她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后来褚宁去过无数次颐和园，但都没有了当初的那份雀跃。
　　回头看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罢了。

　　等到邵宗佑将褚宁送回去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褚宁住的宿舍在校内，他本想着直接送她到楼下，但这车实在是抢眼，已有不少路过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所以她说还是算了吧，也不方便。

　　褚宁拿起帆布包下了车，没走两步，她注意到车子仍停在那儿，她甚至能感受到车里的男人灼灼的目光。

　　邵宗佑晚上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想着看着她进校门了再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跑了回来。

　　褚宁敲了敲车窗，他将车窗降了下来，看她笑得灿烂。

　　“邵宗佑，谢谢你呀，我今天很开心。”
　　说完，褚宁又跑走了，等到校门口前，还不忘对他摆摆手，让他快点回去。

　　……

　　褚宁回到宿舍，发现许昭函还没回来。

　　其他几个人也不在，宿舍里静悄悄的。

　　褚宁瘫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全是邵宗佑妖精似的蛊惑人的模样。

　　刚刚她跟他道别，她听到他轻飘飘地说——

　　“那我天天都让你这么开心好不好？”

　　可褚宁没有回答。

　　当时风呼呼地吹过，这几个字零零碎碎在风中飘动，她权当没听到。

　　她的每一步走得都小心翼翼，走错一步背后都是万丈深渊。

　　她同他道别，她自己都说不清这行为里面有几分刻意，几分情不自禁。

　　褚宁想让他记住她。
　　不是那个女大学生，而是褚宁。

　　她将手覆在眼上，感受着投过指缝溜进来的灯光。

　　冬天可才过去没多久，天气渐渐回暖，但离她爱的夏天，还有些时候。

　　–

　　许昭函那晚是和耿泓轩他们几个同学一起玩的。

　　等活动结束时，许昭函已经喝多了。

　　其中一个没喝酒的同学把他们送到了Q大附近，耿泓轩想反正他俩学校就隔了一条街，也不远，趁着酒劲，背着许昭函把她送回学校。

　　耿泓轩颠了颠背上的女孩，许昭函不满地哼哼两声。

　　“我说，大小姐，你得减肥了啊，怎么沉了这么多啊。”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耿泓轩也没少喝，有些摇摇晃晃的。

　　“你说谁呢，”许昭函举起手软绵绵地在他背上砸了两下，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你喜欢瘦的呀？”

　　许昭函闭上眼睛，她真是醉得厉害了：“那我瘦呀，你怎么……不喜欢我啊。”

　　耿泓轩沉默下来，收起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欠打的样儿。

　　“你怎么不说话呀？”
　　“大小姐。”
　　“嗯。”

　　“我呢，这辈子就打算这么玩下去了，”耿泓轩语调一转，“我是不行了，要不——你考虑一下我哥？”

　　“你丫是不是找抽呢？”
　　许昭函伸手拧他耳朵，他疼得直求饶，姑奶奶姑奶奶的叫。

　　过路人看到这俩小年轻，以为他们是正打情骂俏的小情侣，摇摇头，咂咂嘴笑笑。

　　许昭函也笑，到最后她笑累了，抹了一下眼睛，趴在耿泓轩背上睡着了。

　　她听到男人轻叹一声，像是来自远方，她也听不真切。

　　夜里的风听了太多句真真假假的话，到最后，有些话终是无处可寻，找不到头，看不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