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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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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深深,阴空笼罩,狂风大作。
阵阵雷鸣自雾霭中破云而出,骇得行走的宫人们面如土色,却又一言不发,在道旁心照不宣地互相传递着眼神——
千万勿惹恼陛下,否则项上人头不保。
满朝皆知,近日三朝老臣张旸与新帝不和。
向来忠心事主的张丞相,如今只余横眉冷对,强令门生故吏上表抗奏,直至当庭抬棺,愿以命相搏,只欲驳回圣上册封晏氏为贵妃的诏书。
“陛下,那晏氏乃臣子之妻,岂能强夺而纳为己妃?此等举止,有悖人伦,又与禽兽何异?”
殿内,白发苍髯的老丞相慷慨激昂,手中持握的玉笏竟生生掷于地,伴了碎裂声响,立时惊愕诸臣。
身后一列官僚随之俯身,齐齐跪地:“万望陛下三思,若冒天下之大不韪,则必失百姓之心,吾国必乱!”
“万望陛下三思!”
“臣斗胆求陛下收回成命!”
殿上御座之间,新帝只一言不发。
须臾只闻一声冷笑,眉目阴沉,往殿下侍立的黄门掷去厉色。
黄门会意,旋即高声宣道:“陛下有令,张旸有失臣子之伦,既然抬棺抗旨,圣恩成全其心意,命下入天牢,赐死。”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纷纷跪地:“陛下,张相素来忠心耿耿,对大唐有彪炳之功,求陛下宽恕!”
然只余脚步旷远,御座上已无了人影。
众臣颓然,顷刻满殿悲鸣,唯有淮阳王李临暄见此情状,悄然偏过脸去,笑意自唇角流溢而出。
水殿风来,珠帘轻曳。
房中数盏烛火,缠花薰炉之上白烟一缕,盈盈暗香微拂半空,勾勒得靡靡一幕。
榻上软软卧了一人,着了半身烟罗纱袂,乌黑的鬓发如水流泻,裹挟了一双藕白玉臂,一副骨骼如春日柳枝般纤瘦窈窕。
美人正伏着榻沿轻喘,小脸苍白,全然是弱不胜衣的情态。
新帝卸去金冠,倚着玉榻,大手攫住美人细软腰肢,哪管她恼羞成怒,挣扎着身子就要脱了这强硬钳制,他手上力度却丝毫不减,只意态闲闲地撩起她凌乱鬓发,掌间肆意摩挲这张娇嫩小脸。
“当年你肆意玩弄朕的心意,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他志得意满地端详美人眉眼,唇畔噙笑。
美人杏眼含了一汪清泪,将坠不坠,蕴在眼窝之间,恰如珍珠一斛。
“放了我,否则我夫君饶不得你。”娇音宛转,声声颤悠,然而此时落入新帝耳中,无异于为其喷薄而出的欲望助兴。
他朗声一笑:“放了你?”
瞬而剑眉一沉,眸中射出狠戾的光,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朕没放过你?朕放过你一次,就让你陷入那贼臣之手,曲意做了他的娇娘!如今,你以为朕还会那般软弱吗?”
“别哭,宝儿……”倏地,见她落泪,只刹那功夫,他重又换了副面目,爱怜地望着面前低泣的美人,语调温柔似水,竟又像位润泽如玉的公子,细声细气哄着,“朕怎舍得让你哭呢?”
指腹覆上那张小脸上垂落的珠泪,缓缓游移,温热与冰冷相合,似是欲将美人泪舔舐干净。
“乖乖从朕之言,跟在朕的身边,不好么?”新帝温声抚慰着,捻起她的发丝,拢近鼻尖轻嗅。
“好一个娇媚女子。”
李临暄自门外信步踏入,瞧得帷帐里如此春景,抚掌而笑,“无怪乎皇兄为其赐了张旸一死,实乃我见犹怜哪!若我床笫之间有此等妙人,便是死了也甘愿。”
“你怎敢觊觎。”新帝闻言,凤眸微眯,射向来者的眼风极为凌厉,“我能让他死,自然也能让你不得活。”
“你竟……把张相杀害了?”美人闻得此语,娇.喘口气,挺直了腰肢试图脱身,杏目圆睁,恨恨瞪向眼前人。
他手臂一捞,轻而易举地将猎物再搂怀中,任凭她张了樱唇就要咬他胸口,留下道道暧昧痕迹。
他却如感觉不到痛楚,只当她在取悦自己,不免嘴角挽笑:“是。不识时务的老东西,留他又有何用?”
言罢,就强抬她下颌,微微倾身,逼近便欲强吻。
美人自是不从,狠命乱蹬双足,从衾被里探出半具娇软身体,尽全力推拒男人宛如烈火的灼热欲望。
而男人似乎并不介意在王弟眼前展露这旖旎风光,反而愈发兴致勃勃,逗弄女子的心思也越发点燃。
而李临暄见了那雪白颈脖,眼中波光流动,折扇一倾,掌中赫然多了一物。
“为添皇兄兴致,依着您上回的嘱咐,臣弟特送来此物。”
新帝从这团温香软玉中抬眸,见是一枚精巧瓷瓶,不禁眼中带了寒芒。
从李临暄手中接过,便拂手令后者速退,一手启了白瓶,一手指尖捏了颗玲珑药丸,沙哑嗓音间竟染了几分诱哄。
“把这药服下,从此便心甘情愿留在朕身边。”
美人面露恐惧神色,“此是何物?”
“让你忘了那贼臣的灵丹妙药。只消一颗,便可将你与他的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从此眼前只能见朕,便能死心塌地,插翅也难逃。”
新帝见她眼中绝望愈深,心头不禁漫上怒意,指节使了力,撬开那副贝齿,强要往里灌去。
白皙的玉肌上立沾了桃花般的绯红,她骇得连连后仰,香舌却早被衔在鹰爪似的指间,却待要作呕之时,耳边忽而传来妇人急切的言语。
“大姑娘,大姑娘!快醒来!”
床榻似被人剧烈摇动,晏蓁梦中只觉地裂山崩,驱了睡意。
迷怔着睁眼,却见是自家舅母姜氏,素来端庄的女子此刻急切不安,钗环未梳,绣鞋未着便来急唤自己。
“你舅父子时被召入宫中,此刻犹然未归,恐已被奸宦所害。适才小厮来报,同被传召的吴尚书一家尽数被御林军擒拿,我想那帮军士应也快来了,你速速走吧!”
妇人语气焦灼,竟不假侍女之手,直接拿了架上素色包肩,急急往甥女身上套去,边慌道:“后院有个小门,你就从那里过去,我已让小厮为你备了匹快马,还有些干粮银两,你一路向南,到荆襄去寻你父亲。”
闻言,尚未从噩梦中回神的晏蓁此刻立时清醒了,将可怖的梦中情景撇往一旁,静心细想了一瞬,辞去舅母的援手,迅速地着了外裳,几乎是纵身滚下了榻。
随后,她朝姜氏一拜:“舅母恩情,甥女难报,只是请舅母快与甥女一道逃脱吧。”
姜氏却凄然一笑,推去被晏蓁挽住的手:“我虽是妇人,亦有气节,你舅父既以身殉国,我又焉有苟活之理?只你不同,你是晏家大姑娘,我需对得起你亡母临终时殷殷嘱托之意,再者,宝儿你正当及笄之年,又有如此才貌,以后的路比我长得多。”
晏蓁眸中含泪,哽咽着看向眼前连声催促的妇人,足上却如同灌了铅,无论如何也挪不动半步。
蓁是她的大名,小字宝儿,家中长辈都爱唤她小字,如此极合她体弱软娇之态,又因是独女,更是自小百依百顺,视同家藏宝珠一般。
可惜她自幼丧母,父亲晏行简曾为朝中侍郎,因宦官专权残害忠良,一怒之下辞官而去,赴了荆襄楚王帐下做了谋士幕僚。
因晏行简需随楚王四处征战,家中仅有一出身卑微的侧室,识字不多无法教导晏蓁,于是便将女儿托付给京城为官的妻兄。
晏蓁母族颜氏乃儒林清流,舅父更是有着清白忠直的良好名声,可惜年过四十却仍膝下无出,于是待她比待女儿更为亲厚。
其妻姜氏同样为人谦和,还专门延请了女西席来传授晏蓁读书习字,平日里言传身教,于待人接物处着意栽培,长此以往经年累月,将她教养成如今知书识礼、才鉴过人的官家小姐,即使和洛阳那些高门大户的闺秀们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因此,在将将及笄的晏蓁眼里,姜氏待她恩重如山,两人间早已有了血浓于水的亲情。
此刻让她抛下舅母独自逃命,心下自然是难以割舍,只能苦苦求后者和她一同出逃:“我若撇下您,让我良心何安?我想舅父一定也是想让您活下去的……”
“你快走吧,宝儿,你舅父身死,我便是活了也无甚意趣,”见少女迟迟不舍离去,姜氏手上用了一把力,狠推她出门,音调在风里拖长,“若是真舍不下我们,回去告诉你父亲,求他寻机为你舅家报仇。”
“且慢!”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突然惊叫一声,急急趋至,手上捧了顶玄黑帷帽。
颤着手为少女戴上,妇人望着后者熟悉眉目逐渐隐没进黑纱里,两眼一滞,终究忍不住流下泪来。
静默处,她缓声而道:“我本想寻两名伶俐小厮一路护送,但听闻现今黎明出城须有公验勘合,若发现是我颜家奴仆,必出不得城,如此反连累了你。此去一路山高水远,方今乱世常有流寇劫道,你一定小心为上。”
话音未落,府外兵甲剑戟之声已渐渐可闻,姜氏眼中惊惧,忙催道:“快走,勿忘了我适才言语,寻到你父亲后,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教养了你许久,把你养成这副才貌,请不要辜负舅母一片苦心。”
晏蓁咬唇,拭去眼中泪水,怀着悲痛之心俯身再拜:“甥女谨记,必当珍重。”
语罢,回身出了后门,跨上了那匹枣红色马驹。
姜氏怔怔地望着马儿远去,抬手敛去鬓角碎发,而后走上前,关上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