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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穆汉玛躬身离开了,偌大的教堂再次空荡下来,塔纳戈卡亚注视着十字架下狰狞的壁画,将一旁的蜡油用牛皮纸糊开粘黏到壁画中向神伸出祈祷双手的男人脸上——那里早就模糊不清了——从酥溱离开他的庇佑,他便一直亵渎壁画,即使那是狰狞的,却也是神救济世间的预言。
      他信神,对于神挑出来的圣子,他更希望酥溱全心全意交付自己,那些世俗的伤痛只是一场劫难,很快离神就要更进一步了。他的年纪并不大,作为这片地区的教皇,统治这么大片辖区,却有些心力不足了。
      “陛下。”
      教皇回过身,帕加·辛携着佩剑在他面前低头立住,右手摩挲在剑柄上,衣袍遮住剑鞘,十足的戒备。
      “什么事?”
      得到准许后辛便抬起头,盯着教皇黑袍下的下颚说:“陛下,这次围剿的行动中柏切特私藏血族并协助逃跑。”
      他顿了一下,瞄了一眼教皇的神色继续道:“在下认为,虽然陛下看重柏切特,柏切特也的确与在下等人不同,但是他的罪行实在难逃。”
      “你的意思是需要由裁判所对柏切特定罪吗?”
      “是的,陛下。”辛转动剑柄,沉声说,“柏切特一向独来独往,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行踪,昨晚的剿杀在下亲眼看到他包庇一位血族——”
      “但是他受了很重的伤。”教皇打断他,“吾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柏切特是吾亲自养大的孩子,吾很相信他。”
      辛有些慌了神:“可是陛下,柏切特包庇血族,这是死罪!更何况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陛下!”
      “够了!他的罪行轮不到你来指认!”教皇极不耐烦止住辛的话,重重地合上书籍,直直地站在步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吾知道很多人不喜柏切特,但是他是神挑中的,除了吾没有任何人能对他审判。”
      “明白了吗,吾的孩子?”
      辛手中的剑差点握不住从掌心滑出去,咬牙切齿应道:“在下明白。”
      教皇又转过身打开那本厚重的典籍,却没让辛离开。
      “吾允许你去看着柏切特,辛家的孩子,你可以跟踪他的行迹,告诉吾他最近在做什么,吾批允他在家休养,吾很是期待他的任务早些完成。”
      “在下清楚了。”
      “去吧孩子,有妒心可不是神愿意看到的。”

      “切,他算什么!”辛一出教堂看到地上散乱的石子发泄般踢得老远,“让我去监视?哈?凭什么不能让裁判所审判柏切特那个家伙,他分明就是个异端!”
      “我早说了,上报教皇没有用。”
      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克硫因出现在教堂对面的树林里,看着辛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你什么时候来的?”辛抽出剑指向向他一步步走来的克硫因,“来看我笑话的吗?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克硫因挑了挑眉,没有停下步伐。
      “陛下让我去监视柏切特,只要我发现他的异常,教皇立刻就会下令处死他。”
      “哦,然后呢?”
      “不要看不起商人,贵族。”辛说,“商人能带来巨大的财富,贵族你能吗?”
      克硫因面无表情看着辛贱贱的眉眼,眼睛小连带着脑子也很小,他不想再和这个矮子废话,避开冲着他的剑往教堂旁边的刑房走去。
      “在教堂门外做出这种事,你觉得教皇会原谅你吗?商人?在他眼里你的做法和亵渎没有区别。”克硫因略过他只低声说了一句,辛手中的剑猛地坠地——他带着佩剑见教皇,这是大忌。

      克硫因推开笨重的木门,尘灰飞扬干扰视线,一旁的狱卒引着他往刑房深处走,到了拐角处仅有的光线彻底消失,墙上的火烛摇曳,斑斑点点地照着脚下的路。
      一个斜坡向下,来到位于地下的监狱,恶臭腐烂的尸体堆叠在牢房里,低温低的缘故结上了厚厚的冰霜,粗重的喘息和咒骂隔着铁栏传来,克硫因充耳不闻,径直往里走,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狱卒替他打开锁,守在门外,克硫因从身后抽出他的刀,逼近蓬头垢面的男人——一个普通人类。
      “肯认了吗?”克硫因用刀尖挑起男人的下颚,似蛇吐信念出他的名字,“维思德··利昂那……哥哥?”
      “……”
      “你如果承认和那个混血女人没关系,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回家。”
      “……不……”男人的嘴里都是血污,口齿不清。
      刀尖反立,尖锐的刀口划破下颚的皮肤,渗出血。
      “哥哥,父亲和母亲都很希望你能回家,我也是。”克硫因收回沾血的刀,在满地的稻草上擦了擦,“为什么要和那个异端纠缠不清呢?”
      “……”
      “她怎么勾引你的?”克硫因对维思德沉默不答的态度感到十分气愤,扔了刀就掐上他的脖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一直很敬重你,哥哥,什么事情我都能去做,唯独这件事,你知道的。”克硫因将他抵到墙上,恶狠狠道,“你明知道我对异端的态度是什么!”
      “……那就杀了我。”
      “我不想恨你,我的原则一贯如此,异端不行。”
      维思德喘着粗气,吸进的空气更少了,就算这样也不阻止克硫因越来越紧的手,望向他的眼神简直算上温顺。
      克硫因更加恼火,手上的力道加大,一直到维思德的体温逐渐变凉。他收了手,冷眼低垂看着,维思德带着血污的嘴角竟然还是上扬的。
      “阁下。”狱卒关上门,跟在克硫因后面走出地下监狱,回到地上的刑房。
      “把他的尸体烧了,别让人看见,尤其是我家里的人。”克硫因吩咐道。
      “是,阁下。”

      伊娥娅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沓的信件,大多是来自远方投奔的亲戚,她看也不看就交给奥伊特拿去扔了,翻到后面一封华丽得像舞会请柬的信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迫不及待地翻到背面,上面写着“给希万”。
      给希万寄信的人少之又少,少女心思忽然间复燃,于是她高声扬道:“希万,你的信!”
      希万匆忙从楼上下来,站在伊娥娅身边就将信拆开,伊娥娅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信,问:“那个小姑娘寄的呀?”
      “国王。”
      希万展开信,开头王室一贯的寒暄辞藻他看着有些不适,自动屏蔽了那些往下看,省略那些寒暄也不过几行字,短短一会儿便看完了。
      “国王写信给你?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国王寄信这个待遇可太尊贵了,非要紧事怎么会让国王亲自动笔呢?
      “陛下问我和父亲什么时候回城里,大规模的工场已经组建完成,等我们回去查收。”
      “这么急的吗?”
      “不急,想必也是城里的人多了,工场需要雇更多的人。”
      “也是,陛下这么器重你们,这是多大的荣誉啊!”伊娥娅感慨道,“我也想去城里看看。”
      “母亲要是想,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不会很拘束嘛?”
      “不会的,城里的规矩没乡村多。”
      伊娥娅笑了,高兴地给了希万一个拥抱,然后就去找奥伊特分享喜悦了。
      希万望着母亲雀跃的身影,转头上楼,将信收起来,拿出一封新的开始写,是给国王的回信,结束了签上署名“您忠诚的,希万·柏切特”——对应国王的亲签——“至爱,查理斯”。

      穆汉玛刚好回到庄园,进屋时就看到伊娥娅和奥伊特说笑,他放下大衣和帽子向她们走过去。
      “老爷,国王陛下寄了信来。”伊娥娅笑着说。
      “这样么?”穆汉玛说,“希万看了吧?”
      “是的,他在上面,应该在写回信。”伊娥娅答道,“老爷,我也想去城里。”
      “是希万和你说的吧。”穆汉玛一听就笑了,“当然可以,我们在城里有一处住宅,仆人也可以一起搬过去。”
      “太好了奥伊特……”伊娥娅更加兴奋了,穆汉玛略过她们往楼上去。
      “陛下说什么了?”希万的信已经写好了,正在印火漆,听到穆汉玛的话将信上的内容复述给他,“发展是越来越好了,我们的生活会更好的。”
      “虽然是这样,但是父亲,我很担心溱,他的身份……”希万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酥溱教士的身份限制了他没法离开这片乡野,即使离开了教皇的眼线也不会少,柏切特一家至今还没完全搬离这里就是这个原因。
      “教皇批准酥溱的休假了。”
      “这样么……父亲,溱跟着奥古斯伯爵回阿卡纳了。”
      “嗯。”穆汉玛显然是知道的,从清晨离开时看到后屋的默亚就知晓了,“也好,清静。”
      “父亲,教皇会放过我们吗?”
      穆汉玛沉默:“也许吧,国王既有心于你,别让他失望。”
      “知道了,父亲。”

      吵闹的屋子终于安静下来,孩子们闹了半天也累了,回到二楼各自歇下了。
      酥溱的困意铺天盖地袭来,在默亚的带领下进到房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昏沉的梦卷着他跌入虚幻的世界,那布列修的尸首挂在十字架下,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细长的身躯薄得像张牛皮纸在风中张扬,破烂的麻布摇摆将血珠甩在纯白的大地上,绽开朵朵血花,蜘蛛般蔓延到他的脚下,似血红的荆棘缠上他的小腿,像幼时钟塔阁楼的塑像一样,被侵蚀。
      “只是……种族不同……为何要赶尽杀绝……”
      “不是人类是我的错吗!?”滚滚烈火吞噬草木堆上被捆在木杆上的异端,一股一股的热浪试图咬住围观的村民,棉麻制成的衣裳极易燃烧,很快,在风的加持下草木成灰,尸骨无存。
      就像一块污渍,烙在鲜活的大地上,又想一块印记,提醒世人不要妄想颠覆神权。
      实在是荒谬。冷汗层层地又打湿了衣襟,裹着被子的手惨白,没有一点血色,腰间的污血再次涌了出来,把米黄的内衬染得紫红一片。
      等污血流尽,再不呈黑红时,血色重新爬上脸庞,慢慢地恢复了色泽。
      默亚俯下身亲吻酥溱的额头,将浸染污血的毛巾放进冷水盆里,替他掖紧被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他。
      童年的噩梦总是缠绕在他身上,虽然能力能混淆自己的种族,但是每次坐在教堂外的小坡上撑着下巴空望教堂的时候总是心惊胆战——如果那个教皇知道的话,就再也见不到那个男孩儿了,见不到他唯一的玩伴了——尽管这种事从没发生过,他却抑制不住地去想,简直成了一种病症。
      当酥溱离开教堂,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让父亲带着他去见酥溱,也不顾阿卡纳离这里多远隔三差五来见他,慢慢地,他不能接受自己失去酥溱。
      每次任务时,默亚都是站在远处看着,从不插手,只有当生命垂危时才会吸引其他教士的注意,将他们引去别处,再赶来替他简单收拾,他也不会提,心照不宣地等受灾的人们被带去安全的地方。
      默亚就这么看着他,垂着浅色的眸子,流出淡淡的黯伤。

      “这么待着,的确是惬意的,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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