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的地方》二尘不染

3、阴谋

　　接下来的五天，都是千篇一律的。
　　苏逸似乎总是早出晚归，林墨很少在白天看到他，但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自那晚之后，他们之间基本没有了交流。
　　不过令林墨惊喜的是，苏逸真的打理好了一切，甚至包括早餐。每天吃着精心准备的早餐，他都十分感慨。
　　【什么扑克脸，这特喵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因为临近开学，早听说B市的高中是魔鬼式教育，林墨打算开学前痛痛快快地玩一玩。
　　不过整天和沈浩厮混在一起，林墨感觉自己的智商都在被拉低。
　　“墨哥墨哥，看我，帅不帅？”沈浩一脸得意得显摆着自己新买的奥特曼…变身器。
　　林墨看着沈浩像小学生一般摆弄各种姿势，颇有些“我就是英雄”的架势陷入了沉思。
　　“我说，浩啊，”林墨语气像老妈子那般语重心长，“你这样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啊。”
　　沈浩漫不经心：“就这么找呗，我那么有钱。”
　　沈浩长得不赖，一头柔软的毛发，发梢微卷，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薄唇润红，结合了他爸爸优秀的总裁基因，再加上强大的家庭背景，妥妥的小说男主。
　　追他的女孩也并不少，他却总是回绝，并且回绝的方式很特别，至于哪里特别，林墨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些女孩都完全放弃对他的念头，并且迫不及待地向林墨吐槽（也不知道哪来的他的联系方式，大概率是沈浩给的），问他沈浩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林墨总是笑而不语。
　　【他又不是我儿我怎么知道他脑子有没有问题】
　　在外人看来，沈浩的性格与外貌严重不符，幼稚得像长不大的孩子。人人都认为他是少爷，被娇宠惯了。
　　但只有林墨知道，一年中他们几乎见不到几次沈叔叔的身影，对于沈浩，他们连基本的陪伴都没有，更别谈娇宠了。沈浩从小学开始，在林墨还拉着父母去公园荡秋千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独当一面，尽量在各个领域都表现得完美，似乎那样才对得起“少爷”的这个身份。
　　人人都羡慕他的家境，却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快不快乐。
　　孤僻，是林墨对沈浩的第一印象。
　　小学的时候，林墨总是见他一个人独来独往，生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总是黯淡无光，像没有抛光的宝石，生涩晦暗。
　　年幼的林墨不知道什么叫知己，他只知道，这是唯一一个和他同频的人，就像冬日里两颗孤独的树，在裹挟着闲言碎语的凛冽的寒风中，只能彼此依偎汲取温暖。
　　林墨就像森林里的藤蔓，将盘旋在高空的沈浩拉入另一副光景中，让他接触到了很多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记得当时，沈浩很喜欢林墨的奥特曼玩具。眼巴巴得望了很久，林墨见状，很大方地将自己的玩具送给了他。
　　对于沈浩来说，玩具是他不敢奢求的东西，他只能在一摞摞枯燥乏味的书本里寻找那点微乎其微的乐趣，所以林墨送的这个玩具，他格外珍惜，生怕给弄坏了。
　　后来的那个奥特曼玩具，来B市之后林墨也时常能够看到，就在沈浩书房的一排书架上，那一堆白花花的书的夹缝里，但已经褪了色，宛若逝去的童年。
　　“你想什么呢，墨哥。”沈浩拿着变身器在林墨眼前晃了晃，林墨恍神：“哦，没什么，想起你小时候的糗事了。”
　　沈浩家的书房独具特色，大部分保留着旧时的装饰，颇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唯一的一张桌子摆在正中央，也是古时候的长桌，古铜色，摆放着文房四宝，两人正面对面坐着，沈浩不停摆弄着那与书房格格不入的奥特曼变身器。
　　沈浩边将变身器和当年的玩具放在一起边说道：“我小时候能有什么糗事，我可是人人羡慕的少爷。”
　　“是是是，爱玩奥特曼的少爷？”
　　“奥特曼怎么了，多帅啊，要相信光。”
　　沈浩露着一口大白牙，林墨竟生出一种老母亲般的欣慰。盯着沈浩咂了咂舌。
　　“以前也不见你这么幼稚啊，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挺高冷的吗？少爷？”
　　“说不定我是为你而改变呢~”沈浩眨眨眼，夸张得比了个心。
　　“别，晦气。”
　　“真冷淡。”沈浩象征性地耷拉了一下嘴角，双手撑住桌面，影子笼罩住坐在对面桌前的林墨，“不过，你以前好像也没这么矮啊墨哥。”一只手还在林墨头上压了压。
　　的确，初中三年沈浩就像吃了生长素，已经比林墨高出了半个头。
　　“尼玛，找死是不是？”林墨甩开沈浩放在他头上的手，拳头硬了几分。
　　“错了错了，墨哥威武。”
　　沈浩顺势拉了凳子坐下，一脸赔笑。
　　“认错倒挺快。”
　　林墨也懒得和他闹，随手抽了本书翻看起来。
　　沈浩目不转睛地盯着皱着眉看书的林墨。
　　“你的室友，还好吗？”
　　“嗯？你说苏逸吗，挺好的，就是白天不太能见到人。”
　　“他话不是很少吗，你们相处的还习惯？”
　　“话是少了点，人不错，什么都打理得很好，我的早餐都是他准备的，简直就是免费保姆。”
　　“早餐都是他准备的？不会看上你了吧。”
　　“开什么玩笑，你一天天都在想着什么。”
　　“关心你嘛。”
　　“你还是先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嗯？”
　　林墨的手顿住了。
　　“怎么少了一页？”
　　“什么？”
　　“你没事撕书干嘛？”
　　“哦，太无聊了。”
　　“有够无聊的，罢了，我也不看了，不早了，我回去了，明天开学。”
　　“不再待会？”
　　“不了，晚上再开黑吧。”
　　林墨已经走到了门口。
　　“回见。”
　　“回见……”
　　直到林墨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沈浩才收回一直跟随着的目光，转移到那本少了一页的书，眼底波澜涌动。

　　林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学校挪动，因为前天晚上通宵打游戏，林墨的每一步都像在踩棉花。
　　【娘的，早知道不和沈浩老言他们打这么晚了，简直煎熬】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痛快睡一觉，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找到的高一七班，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随意找了个位置趴下，周围的嘈杂声迅速模糊。
　　虽然只有十几分钟，林墨却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恍惚间，身旁好像坐了个人，并时不时蹭到自己的胳膊。
　　林墨微睁眼想把胳膊往里挪一挪，一个黑色的身影映入眼帘，让他莫名想起暖光灯下的苏逸。
　　“苏逸？”林墨眯着眼往前凑了凑，奈何意识仍然不清醒，“不对，我果然还是没睡醒，苏逸怎么可能在这，不好意思啊同学，认错了。”
　　黑衣少年语气平静:“你是该醒醒了，班主任快来了。”
　　此时在林墨模糊不清的意识空间里，这句话像是从远古飘过来的，在脑海里回荡，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连带着脑海里闪过的苏逸的脸让林墨瞬间清醒，“噌”地从桌上弹了起来。
　　眼前分明就是苏逸。
　　“苏…苏逸？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
　　“不是，你也这个班？”
　　“嗯。”
　　“我靠。”
　　在悔恨自己没有好好看班级表的同时，林墨感慨了一下缘分的奇妙。
　　“那你干嘛，非得坐我旁边。”想到自己在家和在学校身边都是一个闷葫芦，林墨不禁有些后怕。
　　“来晚了，没位置了。”
　　“你还会来晚？”
　　“昨晚室友通宵打游戏，没睡好。”
　　林墨顿时语塞，尴尬地挠挠头。
　　“抱歉啊，队友实在是太坑了，一时没忍住。”
　　“你的钱该还了。”
　　林墨对苏逸突如其来的一句有些莫名其妙，“啊？什么钱？”
　　“早餐钱。”
　　“？？不是，那不是给我的？”
　　“是给你的，但我没说不要钱。”
　　“你坑我呢？？”
　　“吃了就得给，五天的，算你五十。”
　　“五十？你抢钱呢？”
　　林墨已经几近崩溃，苏逸却眼神坚定，手直直地伸着，颇有些不还钱就起诉你的味道。
　　林墨欲哭无泪，极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本用来解决午饭和晚饭的五十块钱，拉扯了几下，苏逸还是把钱狠狠拽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接过钱的时候，林墨甚至看见苏逸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
　　【怎么想都感觉被套路了是怎么回事】
　　没有钱，林墨只能找到沈浩，听完林墨的描述，沈浩笑的快岔气了。
　　“哈哈哈哈哈…墨哥，你也有被套路的一天啊哈哈哈…”
　　“闭嘴，别笑了。”
　　林墨越想越气，“你说他是不是嫉妒我啊？”
　　“嫉妒你啥？颜值？还是智商，他貌似都比你高啊。”
　　“嘶，你站哪边的？”
　　“咳咳。”
　　林墨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必须整他！”
　　林墨附在沈浩耳边说了些什么。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比起我那五十，这算轻的了。”
　　“好吧……你开心就好。”
　　林墨盘算着，“哼哼”邪笑两声。
　　【等着瞧吧扑克脸，你会后悔的。】

　　暮色里，远处摩天轮的霓虹灯逐渐亮起，天边挂了几颗稀疏的星，苏逸走得很慢，像是在思索什么东西，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门口。
　　进门，却见林墨反常地端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手里捧着一杯水。
　　“咳咳”林墨战术性清嗓，“你回来了？”
　　“嗯，你挺早。”
　　“那必须的，来，累一天了吧，喝口水。”林墨严肃的表情转为谄媚的笑，献上那杯一眼就知道有问题的水。
　　苏逸沉默了几秒。
　　“怎么了？我是看你做家务和早餐太辛苦了，虽然坑了我50块钱，但我绝对-不会怪你的。”
　　“……你下药了？”
　　“什么啊，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不信我这么好心？好，我证明给你看。”林墨很快喝了一小口，“诺，这年头你还怕有人给你下毒啊？”
　　苏逸半信半疑地接过那杯水，眼睛却紧盯着林墨，观察着他的表情。
　　林墨大概不知道，他的阴险已经写在脸上了，就差直接架刀在他脖子上了。
　　苏逸还是喝了。
　　有股怪味，但是林墨喝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很严重的东西。
　　“喝好了？喝好了就快去睡吧，好好休息。”林墨迫不及待地把苏逸推回房间。
　　苏逸确实很累了，而且比往常更累，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虽然知道有水的原因，大概率是安眠药没错了。
　　事实上林墨应该不会想到，苏逸平常也是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的，这杯水只是省去他睡前的一个步骤而已。
　　苏逸很快入睡。
　　林墨则很兴奋，向沈浩发了个“ok”的手势，他更期待的，是明天。

　　苏逸醒的时候，比平常还是稍晚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那杯水里的安眠药的药效比较强。林墨也难得的早睡又早起，吃了之前的教训，大概是自己出去吃早餐了。
　　不过好在，省去吃早餐的时间，苏逸也不会迟到，如果是想看他迟到出丑的话，林墨怕是要失望了。
　　苏逸是这样想的。
　　果不其然，当看到苏逸赶在早读铃声响起前进了教室后，林墨明显有些出乎意料，立刻欲盖弥彰地掩饰自己的表情。
　　“早啊，苏逸，”林墨热情地打着招呼，“睡得好吗？”
　　“托你的福，睡得很好。”
　　听出来苏逸话里有话，林墨尴尬地咳了两声，“那就好哈哈哈……”
　　而后的一切看起来很正常，却又不太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逸总觉得时不时有眼神扫过自己，对视回去的时候又迅速收回，还有隐约的议论声和唏嘘声。
　　虽然因为出色的外表，平常也会投来一些欣赏的目光，但是这次的却好像不太一样。
　　下课去洗手间，因为洗手池是在外面男女共用的，苏逸正好听到了谈论自己的两个女同学，或许是太投入，她俩激动地聊着天，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苏逸，苏逸特意放慢动作，侧耳倾听，内容有些含糊不清，但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诶你知道七班那个苏逸吗？”“那个高冷帅哥？”“对，就是他，知道吗，他是……那个。”“啊？什么啊？”“哎呀你回去看看校园网，我跟你说，老劲爆了……”
　　两人手挽手离开，苏逸仔细品读了一下她们的谈话，他一直知道学校有个校园网，但是作为一个不常上网的三好学生，他不想加入这些无聊的网站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那么多人知道了，难道是有人偷拍自己的照片？
　　苏逸的第一反应就是林墨，他肯定在校园网上发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正思索间，林墨正好迎面走过来，苏逸抬眼，对上林墨的目光。
　　只对视了几秒，林墨就像老鼠见了猫，眼神看向别的地方，假装漫不经心地吹起了口哨，但是苏逸直勾勾盯着林墨，没办法，总不能装瞎。
　　林墨佯装刚看到苏逸，十分惊喜地说：“苏逸，好巧啊，你怎么在这？”
　　“……这是学校。”
　　“奥对，你和我同班，你也来上厕所啊？”
　　“……是。”
　　“啊……咱俩真有缘，以后你就是我的厕友怎么样？”
　　“……”
　　苏逸没兴致再跟这样脑子有问题的人扯这些，开门见山地问：“校园网，怎么回事？”
　　林墨肉眼可见地慌张了一下，“什么校园网？我不知道啊。”
　　“别装傻。”
　　“学校的校园网，我又不用那个，那里都是些女生的八卦，我才不感兴趣，怎么你有啊？”
　　“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林墨长舒了一口气，但苏逸探究的目光让他无所适从，“啊，那里都是些不好的东西，杂七杂八的，你还是别去看了，不良网站。”
　　见苏逸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林墨迅速转移话题：“那什么，快上课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还要上厕所呢，回见，回见啊。”
　　苏逸知道他肯定不会说实话，不过倒也没事，晚上去查一查也就知道了。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发了什么东西】
　　苏逸和平常一样下了晚自习早早回了家，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复习知识，而是打开了电脑。
　　要找到校园网还是很容易的，但他搜到的时候却发现——进入居然还有验证。
　　一个框框弹出—“天王盖地虎下一句是什么？”
　　“……”
　　这是什么破问题。
　　因为不关注身边的人和事，他犯了难。
　　这比数学题还难。
　　他上网搜了一下，答案最多的是“小鸡炖蘑菇”
　　但是很可惜，输入却并不是。
　　他忽然想到了沈浩，他不能直接问林墨，那问沈浩呢？
　　这时候门锁咔哒一声，林墨回来了。
　　苏逸没有问林墨要联系方式，更别说沈浩了，但是从林墨的朋友圈动态应该能找得到。
　　苏逸走出房门，清了清嗓。
　　“你回来了？”
　　脱鞋的林墨含糊地回答：“对啊，你回来得真早。”
　　“你……”
　　苏逸嗫嚅了半天，林墨见他怪怪的，起了疑心：“怎么了？你要问什么吗？”
　　“你，有……联系方式吗？”
　　林墨瞪大了眼睛，“啊？”
　　“等等，你不会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吧？”
　　“嗯。”
　　“我去，原来你没和社会脱节啊！”
　　林墨有点意外地高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要我联系方式干嘛？”
　　苏逸显得很冷静，看不出情绪：“可以找你，要钱。”
　　“？？？”
　　“早餐钱。”
　　“我不是还你了吗？”
　　“我改主意了，想要微信支付。”
　　“你无赖啊？不行，我给了现金了，你爱要不要吧。”
　　“那家务呢？”
　　“哈？”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打理的。”
　　“你不会这也要钱？？？不是你，不当强盗可惜了啊。”
　　“你给不给？”
　　林墨快把牙齿咬碎了，但是终究是自己理亏，他早该想到这人不会这么好心的，无奈，他还是加了苏逸的联系方式，转了钱过去，这也让他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转过去了。满意了吧？”
　　苏逸微点头。
　　“你别帮我做了，下次我的东西我自己打理，再这么下去我连饭都吃不起了。”
　　“嗯，再好不过。”
　　林墨悻悻地回房间，关门还回瞪了苏逸一眼，苏逸明显感觉到那一眼的杀气。
　　但不管怎么说，联系方式拿到了，下一步就是找到沈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