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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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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别墅离商务区不远,这边的豪华住宅区有了一定的年份,人流少,基本上房子搁置着。
晏衿走下车,欧式别墅前栽了一棵梧桐树,树干高大粗壮,冬天温度低,梧桐树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树皮有些地方裂开,狰狞突兀。
“谢谢。”
迟枫晚推门下车。
晏衿一愣,迟枫晚这是和她一起进来的意思?
脑海中迅速思索该说的话,究竟怎样回答才是稳妥。
迟枫晚已走到晏衿面前。
修长的手伸出,她只手持手机,将屏幕展示给晏衿。
晏衿低头,看到一张二维码名片。
瞬间领悟迟枫晚的意思。
迟枫晚适时开口:“方便联系。”
晏衿过去有迟枫晚的联系方式,高三毕业后下定决心和迟家断绝来往,晏衿换了新的手机号码,从前的社交账号全都注销。
迟枫晚的头像是一幅画,晏衿眼熟得很,可能在哪个地方看到过。
从前在阁楼中,迟枫晚每画完一幅,第一时间就会展示给晏衿看。
晏衿是迟枫晚画作的首位欣赏者。
迟枫晚极具绘画天赋,迟枫晚的父亲却毫无支持迟枫晚的意思,不像迟媛辛,迟媛辛五岁那年得到了钢琴老师的盛赞,迟家上下都希望迟媛辛能大放光彩,将来能成为一名闻名远外的钢琴家。
毕竟迟枫晚人在这,晏衿没有点开大图查看。
迟枫晚微信用户名是maple,和以前一样。
晏衿没有修改备注,直接添加。
动作一气呵成,像是为完成任务。
迟枫晚似是能察觉到晏衿的拘谨,用轻松的口吻同她说道:“以后打扰了。”
“不打扰。”晏衿局促回道。
在迟枫晚面前,她总是非常“客气”。
许是迟枫晚代表了晏衿不想回忆的过往的一部分。
而迟枫晚本身并未给她带来不美好的记忆。
可就如颜料染过的画卷,再怎么粉饰,都会留有痕迹,不想看见这幅画的方法就是把它深深藏起来,束之高阁。
“后天见。”
迟枫晚招手作别,转身往回走。
背影倩丽,深栗色风衣上身挺括有型,精致剪裁修饰窈窕身形,暖色调的装扮自然透露着时光韵味,她关上车门,将展示出来的温柔随性隔绝在内。
轿车调头,直至消失在远处的拐角。
晏衿这才收回了目光,在电子锁上按下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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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别墅是白手起家的晏无双的第一套房产,是真正意义上的晏家老宅。
晏无双是晏衿的生母,晏衿常常能在旁人口中听说母亲昔日的辉煌传奇。
晏无双死后,晏家沦落到唐毅河手中,昔日一度没落,唐毅河曾经想过卖掉或是抵押房产,然而,晏无双在生前就将房屋过户给了年少的晏予,即使晏予还未成年,唐毅河也无法从晏予手上占到半分便宜。
别墅内保持着晏无双生前亲手设计的装扮。
进门后,在客厅的唐毅河闻声走来。
他并不住在这个地方,当年晏衿认亲回家,唐毅河不可能专门给晏衿买套房子居住,便让晏衿住进了这,晏予对此并无异议,可这房子还住着晏许。
晏衿进来后,只能住进位置较偏的小客房。
晏许依然住在大客卧,有着比客房还广阔的专属钢琴房和衣帽间。
不过唐毅河可不关心这些,他自认为安排了地方给晏衿住,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哪会在乎谁的房间更大更小。
“衿衿。”
晏衿头皮发麻,听到这声称呼,生理上隐隐不适。
和迟枫晚叫她的感觉大相径庭。
唐毅河后天六十大寿,举办寿宴,光从外表上来看,他看起来只有四十岁。
模样英挺帅气,不留胡子,下巴剃得干净,头发染黑,乌黑浓密,没有地中海,发际线不高。
他保养得好,皱纹不见多少,从年轻时就养成了健身的习惯,身材一直维持得当。
不难怪唐毅河在一穷二白的时候,会被叶城的青年企业家晏无双看上,甚至还和晏无双结了婚。
晏无双声名显赫,农村出生,独自到叶城打拼,硬是在风雨中闯出一片天地。
她本名不叫无双,这是她自己改的名字,可见她内心的骄傲和自信,她的成就令过去认识她的人都不记得她最初的名字为何。
晏无双是不婚主义者,唐毅河不过是晏无双交往过的男友中的一个。
二十五岁的唐毅河,不知有何能耐,和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的晏无双结了婚。
如今,费尽心思和晏无双撇清关系的唐毅河站在晏衿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这个半路认回的女儿。
“出国一趟就是不一样。”唐毅河满意点头,“打扮都洋气了,发型比你刚高中毕业时的那个男生头好看多了。”
他的目光像是涂了油,晏衿厌恶地移开了眼,仿佛多看一眼,视线就会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即使唐毅河没有明说,四年前唐毅河打量审判她的目光,她已然感受到了他的嫌弃,“委婉”地提醒她作为女生要好好打扮,可以向晏许学习。
当时高三为了减少洗头的时间,班上女生大半都剪了短发,但也和唐毅河口中的男生头毫不挂钩。
她不理会唐毅河对外表的评价,冷淡淡的表情维持不变。
唐毅河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他直直看着晏衿,从相貌上来说,晏衿容颜上乘,眉眼孤冷,骨相极佳。
偏偏不爱笑,和明媚开朗的晏许截然相反。
哪怕是晏予,脸上依然戴着淡淡的笑。
至于晏衿,从他见到她之日起,便未见过她的笑容,哪怕是客套虚伪的,也从未出现过。
她完全不稀罕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如何,看起来倨傲冷漠,一意孤行,可相处下来,唐毅河觉得,最起码晏衿不是第二个晏予。
还可以继续教育。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礼貌?爸爸和你说话,你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麻烦。
晏衿不想和唐毅河扯有的没的。
她冷着脸,“我一直都这样,您习惯就好。”
从某种角度来说,晏衿的用语礼貌而恰当。
唐毅河脸还是拉了下来。
孩子是不能顶嘴父母的,这就是唐毅河最简单的逻辑。
“爸知道你离家多年受了委屈,可是接回来你之后我有对你不好吗?你是爸爸的女儿,我难道还会害你吗?你怎么老是一副冷脸对人,在外面就算了,在家里对爸爸也要这样吗?”
晏衿听得太阳穴生疼。
这种父亲对女儿的教导,若她年纪小倒是可能有效。
可她现在是读研究生的年纪,早已成年,这个半路出现的父亲,难以产生父亲的威力。
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连神情分毫不变。
唐毅河是个人精,尤为擅长看透人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得到晏无双的青睐。
晏衿对他的话毫不在意,顶多可能萌生厌烦的情绪。
他火气登时上来了,立马翻开了旧账。
“难道我有说错吗?我送你出国留学,你出国读书,一年都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如果不是我专程叫你回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他一口气洪水般汹涌而出。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还未喘过气,晏衿利落地开了口,嗓音清脆。
“是。”
唐毅河眼睛瞪大。
“你……”
晏衿不偏不倚对上唐毅河的视线,冷白的脸坦荡自然。
她不想浪费时间回国参加唐毅河的寿宴。
仅此而已。
在前天晚上唐毅河一通电话打来,寒暄几句后直入正题,告诉她——他要举办生日宴,希望她回国一趟,父女团聚。
或者说,该用“通知”一词更为准确。
晏衿陈述她有个课题要赶,唐毅河偏说周末总是能抽出点时间来的。
晏衿不习惯和人争执,唐毅河在电话里越说越来劲,从父女关系到中外教育,从孝顺之道到为人处世,甚至还能扯上成功名人轶事,当年这些人怎么挤出时间利用时间,不知是从哪个毫无考据的文章里看来的。
末了还引用鲁迅的海绵比喻。
总之她听了唐毅河的话回了国,唐毅河不仅不会认可她的忙碌,更多的是想“瞧,我就说完全是有时间回国的”。
废话连篇,晏衿耳朵自动屏蔽。
如同当年在迟家,白瑞雪在外边打牌打麻将或是单纯逛个街回来心情不好,硬是拿她当出气筒,从她的学习和人际关系开始责备,讲到最后口干舌燥,看到她依旧面无表情的模样,气焰陡然增加。
唐毅河亦是如此。
讲了一大堆,晏衿连半句回应也无,神态如常。
一拳打在棉花似的。
唐毅河自己消化了自己制造的无用情绪。
他恢复成初见面时温和人父的模样。
“算了,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不说别的了。”
罚站般站在客厅听唐毅河教育,晏衿冷眼看着唐毅河的自我发言。
“我让保姆准备了饭菜,今晚我们一家四口团聚。”唐毅河让晏衿坐到沙发上去,他则坐在晏衿斜对面的单人沙发,然后同她讲了一堆家人要和睦相处、家和万事兴之类的话。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后,表情一凝。
他拨了一个号码,通电话时嗓门声不自觉高扬。
“许许呀……”
晏衿微微抬眸。
听着唐毅河的通话声,她打开手机随意翻翻。
微信最上方是迟枫晚好友验证通过的消息。
晏衿点进对话框。
下意识点开迟枫晚的头像。
头像颜色是金红色,大图打开,上面画的是一幅夕阳。
难怪眼熟,不是她看过这幅画,而是看过画中的景象。
在那间黑暗无灯的阁楼中,光线来自于打开的小窗。
每到傍晚,窗外夕阳能照满拥挤狭小的阁楼,时红时橙,是最上好的颜料,成功上色,渲染出静美之景。
那里没有校园同学嘈杂的议论,没有白瑞雪无端的责骂,唯有和谐静宁,静谧安好。
正如记忆中站在窗前、手持画笔的人,承载晚霞,平和雅静,仿佛和画卷融为一体。
小小的意外之客到来,无意制造出声音,将人从画中拉出,来到人世间。
那是晏衿第一次遇见迟枫晚。
她到了迟家好几天,无意中从迟媛辛口中知道迟家里还有一位深居简出的“小姑姑”。
看着和蔼的迟爷爷有一个比长子小了十余岁的亲女儿。
餐桌上没有迟枫晚的身影,屋子内的家具用品中也没有迟枫晚留下的痕迹。
迟枫晚的房间在楼梯口另一边的最深处,平时晏衿回房间,根本不会经过那边。
直到某天,晏衿和迟媛辛带回家的朋友摩擦出矛盾,她们堵着晏衿的路,晏衿不想惹是生非,为了躲避这群莫名捉弄她的人,她爬上楼梯,意外发现了阁楼。
那个没有露面的小姑姑竟然一直同住屋檐下。
无人在乎,仿佛禁忌,不能触碰,需要隔离开来。
她不知迟枫晚和迟家为何会有如此僵硬的关系。
可在当时,匆匆躲避的少女,推开阁楼门的瞬间,夕阳耀目,瞬间眯起了眼。
唯见朦胧轮廓,那人披着霞光,如神祇立于世,下凡拯救可怜无助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