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歌兮》南山不知路

14、无尽的长夜

　　爸爸没有说为什么忽然把卿云歌带回来，卿云歌也没有问，因为她早习以为常。
　　而且，在姥姥家住的这段时间，她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些问题，心照不宣才是最好的答案。
　　回到市区不久，爸爸就把卿云歌送到了幼儿园。
　　依然是长托，但此时的卿云歌已经四岁半了，不再哭闹。

　　“还有五分钟到八点，小朋友们把玩具都归位，准备睡觉了”
　　卿云歌在这家长托待了三个月，一天当中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句话。
　　不是因为她没玩尽兴，而是她害怕那个寂静无声、漆黑又漫长的夜晚。
　　幼儿园寝室里并排摆放着二三十张幼儿床，每张又都各自独立。
　　当小朋友都躺好后，米老师逐个床位检查。
　　卿云歌早已按照老师要求的科学睡姿躺好，并给自己盖上了小被子。米老师检查到卿云歌时，给她掖好被子，轻轻道了声晚安。
　　每个小朋友都检查完毕，米老师走到门口，关上了灯。
　　卿云歌睁开了眼，一天中最孤独的时刻开始了。她羡慕那些在关灯前就能睡着的小朋友，此刻已经发出熟睡的鼾声。
　　而她却愈发精神，她想起昨天的梦，梦到老师把她送到了爸爸单位楼下，爸爸在二楼窗户上跟她说：云云，你在下面乖乖等着，爸爸下去接你。
　　梦里的卿云歌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才上两天幼儿园就放假了，为什么是老师来送我？
　　但她不敢多想，不管是为什么，只要能见到爸爸就行。
　　她在单位楼下仰着头对爸爸喊：爸爸，我也上去找你！
　　说完就冲进大门，跑上楼梯。她就要见到爸爸了，就要见到了，突然，从楼梯顶端滚下一根原木，把她绊倒了。
　　卿云歌从梦中惊醒，看到自己还睡在幼儿园的小床上，透过薄窗帘看到天上的上弦月，四岁的卿云歌哭了。
　　只是这无声的哭泣，并没有惊扰任何人。却更让人心疼。
　　她想见到爸爸，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在梦里摔一跤。
　　这是昨夜的卿云歌边哭边懊悔的事情。
　　卿云歌越想越难过，又流下了眼泪。
　　在卿云歌心里最重要的人是爸爸，而妈妈是打破自己美好回忆的人。
　　如果现实是假的，梦是真的该多好呀。她摔一跤又何妨，反正能见到爸爸。没准摔个头破血流，还能在爸爸身边养伤，就不用来上幼儿园了。
　　卿云歌躺在小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不禁抽泣起来。此时小朋友们都已经进入梦乡，连老师都睡沉了。没有人听见卿云歌的悲伤。
　　“喂——”
　　卿云歌听到旁边床的小朋友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擦了眼泪，转头望去。
　　月光透过薄窗帘，给幼儿园的寝室带来一点微弱的光。
　　隔着过道儿，旁边的幼儿床上的男孩在看着卿云歌。
　　“你在哭吗？”小男孩隔着幼儿床的防护栏，问道。
　　“你是想妈妈了吗？”
　　小男孩并不在乎卿云歌是否回复，一直在说自己的。
　　“别哭了，我给你个好玩的。”
　　说着，小男孩把从保护栏的空隙伸出胳膊，无论小男孩怎么往外伸，手都无法够到卿云歌这边。
　　“你接一下呀！我伸不过去了”
　　卿云歌按照小男孩的方法伸出胳膊，接过了小男孩手里的东西。
　　是个迷你小汽车玩具。
　　“这是我妈妈送我的小汽车。借你玩玩。明天早上还我就行。”
　　幼儿园老师从来不允许小朋友把玩具和零食带到寝室，这个小男孩竟然藏得这么好，没被发现。
　　卿云歌对小汽车实在没什么兴趣，更担心自己明早起床时小汽车被老师没收。又伸出胳膊还了回去。 “谢谢你，我不哭了。”
　　小男孩伸手接过。
　　“女孩不喜欢玩汽车吧，那我给讲个故事吧。”
　　“我妈妈喜欢女孩儿，可我是个男孩，但是国家规定一家只能生一个小孩，所以我妈妈只能暂时离开我们家，去别人家生个女孩再回来。所以，我妈忙着给我生妹妹，我爸在南方工作，没人管我，我就只能住长托了。”
　　卿云歌原本身体平躺在床上，听着小男孩说话。听到这句话时，整个身子朝小男孩侧去。她知道，小男孩父母的行为叫离婚，他妈妈是骗他的。
　　因为她父母也离婚了。
　　“那你想你妈妈吗？”卿云歌并没有揭穿这个谎言。
　　“想，以前她在家的时候，我不用住长托的。每天都能回家。妈妈还带我去吃麦当劳。”
　　“那你妈妈给你生妹妹了吗？”卿云歌羡慕小男孩有妈妈的那段时光，尽管那也变成了小男孩回不去的“曾经”。
　　她也羡慕小男孩的父母即使离婚了，也要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保护他，不让他难过。不像自己的父母，很直白地告诉她，他们已经离婚了。
　　“上次我爸爸来接我的时候，他说生了。而且他说下次妈妈来接我去看妹妹。”
　　“还有两天，你就能见到妈妈和妹妹了。”
　　没有人比卿云歌更清楚距离周五有多久了。
　　“还有二十三天。我是月托的，我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这一次卿云歌没有回复，她能想象小男孩有多难过，她自己五天见不到爸爸就已经很难过了，而他一个月都见不到父母。
　　卿云歌想不到要怎么安慰他，自己的眼泪又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