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烟》缃缇

1、别

　　齐烟今年十五岁，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依无靠。
　　她像一座孤岛，无人踏寻，终岁被海浪击打也不会移动半分，只得随着各大陆板块的移动而开启新的旅程，亦如新的人生。
　　齐烟在山里长大，山里有座寺庙，里面有位早年隐世的高僧。在齐烟五岁那年，高僧在竹林中打坐，见得了随阿爷上山砍柴的齐烟，觉得起了缘。便收了齐烟为徒。
　　而寺庙不收女弟子，齐烟便只能在这山中学东西。
　　从此齐烟随厌云悟道。这位厌云师傅十分钟爱笛子和古琴。而齐烟则终日在山上偷偷跟着寺庙里的师兄弟们一起扎马步练功夫。闲暇时随师父打坐，习乐。
　　村里人都笑话齐烟是小和尚，因为她确实是剃了个小光头。
　　到了上小学的年纪，齐烟便要随着村里的小朋友们一起去上学了。而这齐烟的小光头形象却经常被同龄人嘲笑。
　　齐烟从不和他们计较，她喜欢这和师兄弟们一样的发型 ，真的好酷。
　　也许那些嘲笑她的人没看过阿牛哥的电影，不知道电影里的和尚有多厉害。齐烟常想，我以后也要学很厉害的少林武功，至于学来干什么，多帮阿爷挑两桶水吧。
　　可是现实总是很残酷的，学校在第一天就警告齐烟和阿爷，要是齐烟在不蓄头发就可以不用来上学了。
　　齐烟在自己养的小猫死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悲伤。阿爷摸了摸齐烟的小光头说：“小龟啊，咱先把学上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在剃。”
　　对，没错，齐烟的小名叫小龟。
　　齐烟是阿爷捡来的，据说是在阿爷家后面的那条湖里。而小齐烟就是被一个大乌龟驮来的，阿爷觉得很奇妙，又觉得真是很有缘分呐，边给齐烟起了这个小名。
　　乌龟的脖子上有个玉佩，上有齐烟二字。
　　阿爷是城里来的一个唱戏的。他本是随戏班子来的，结果遇到了阿奶，便定居在这个村子里了。
　　这个村子位于西南蜀地，叫做灵灵村。
　　阿爷和阿奶养育了一个儿子，在外面读书，学费也不用阿爷交，每个月还会打点回来。
　　有钱是个好事，阿爷也不是个会做农活的人，整日养花弄鸟。那几亩地要是没有阿牛妈的照拂，恐怕就颗粒无收了。再者，有钱可以供齐烟读书了呀。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阿爷常常在家念叨。阿爷爷偶尔会在家里唱些戏曲，阿牛奶奶是最忠诚的听众，但小齐烟总对那些听不懂的戏词感到困惑。
　　“若是听不懂就用心去悟”阿爷常常对齐烟这么说。
　　阿爷叫做伍鸿生，湘江那边来的，四十岁丧妻，五十五岁捡到齐烟。
　　灵灵村的周围全是山，走不出的山，越不过的山。
　　蜀地险峻，奇山异果，峭壁之下，绝巘多生怪柏。
　　阿烟家还有一只中华田园犬，叫小乖。也有许多花，艳丽的花齐烟从来不碰，因为有毒。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此险峻的地势，陡峭的山峰。阿烟总是会幻想，在那云山之巅会不会真的有个蜀山，里面的能人异士们共同守护者世间的安宁，小山村的安全。
　　小齐烟总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日子也这样慢慢过去了。
　　十岁那年，阿烟学会了笛子，便没有兴趣学古琴了，虽然她也不知道学笛子有什么用。
　　十二岁那年，阿烟升入了镇上的初中，一周回家一次，每次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十三岁那年，阿爷的儿子回来了，说是要把阿爷接进城里去，阿爷拒绝了。
　　十四岁那年小乖死了，阿爷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
　　十五岁那年，阿烟也进城了，被一个陌生女人接走了。
　　女人叫林寻，三十岁的样子，常抽烟，红头发，很漂亮。
　　阿爷对齐烟说，出去看看，你也该是时候接管一下自己的人生了。
　　齐烟跟林寻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问，她总觉得林寻身上有些东西吸引着她。
　　不管前方如何，不问未来何去。
　　就这样，齐烟走了，阿爷走了，就剩下这满院寂寞的花了。
　　“几岁了？”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驾驶座上的林寻偏头问齐烟。
　　“你不知道吗？”副驾驶座的齐烟转头直视林寻。
　　齐烟发现林寻的眼睛很好看，深棕色，桃花眼，常半眯，有股魅劲儿和慵懒劲儿。
　　“哈哈，小姑娘挺聪明。行吧，我就是想和你熟络熟络，不行？”林寻正过头，继续开车。
　　“......”齐烟保持沉默
　　正午时分，夏日的炎热在空气中腾起一阵阵热浪，走出山门的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凌晨两点，黑色越野车停在寂静的路边。
　　夜风呼啸而过，树叶随风而起，凄神寒骨。
　　“你先睡，我点根烟”林寻解下安全带正欲出车门。
　　齐烟拉住林寻衣袖，“你在里面抽吧”
　　林寻听着这话，打量了齐烟一下，心想，难道是这小丫头一个人在车里害怕或者是害怕自己把她扔在这荒郊野岭。
　　“旁边这座山叫离山，有狼，晚上出没”齐烟躲过林寻打量的目光。
　　林寻没有说什么，打开了车窗，啪嗒，点燃了烟。
　　副驾驶座的齐烟也闭上了眼。
　　林寻望着旁边的山，自顾自说道“怎么要叫离山呢？”
　　“这座山的山口便是这个地方的出口。”齐烟闭着眼答道。
　　林寻没想过齐烟会回答，揉了揉齐烟的头，让她赶紧睡。
　　“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
　　离乡之愁，欲说还休。
　　漆黑的夜里，黑色的越野车如鬼魅般飞驰过陆野大道。
　　云开见青，破晓而出。车停在公路旁的一个村口，齐烟和林寻蹲在路边吃自热火锅。
　　“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嗦了一口粉丝后，林寻抬头问齐烟。
　　“有猫有狗的日子吧”齐烟埋头答道。
　　正午，艳阳高照，车子重新驶回高速路上。齐烟打开车窗，带着热度，狂妄而热烈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日头慢慢落下，车子开到了一片湖水旁。
　　二人下车去休息，林寻靠在湖边的栏杆上。
　　湿润的风吹过林寻酒红的长发，发丝纠缠眼睛，手拨动头发，惹红了眼角。而林寻眸子如湖面的微波，粼粼闪闪，真的好美。
　　十五岁的齐烟，长相清秀，并不惊艳，只是气质清寂。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
　　“前面十五年，我不管你学了多少东西，过着怎样的生活，从今天开始，你的人生由我负责。”
　　“为什么？”齐烟淡淡问道。
　　“你都跟我出来了，可能是缘分呢？”林寻笑着望向齐烟。
　　“外面的世界纷繁复杂，准备好了吗，小姑娘。”
　　“无论怎么样，别抛弃我”齐烟抿着嘴，没有抬头看林寻。
　　听到齐烟声音的那一刻，林寻心仿佛被扎了一下，酸酸的，麻麻的。
　　“不会的，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有我林寻一口饭吃就不会少你齐烟的。”林寻伸了个懒腰，搂住齐烟肩膀说道。
　　“你怎么这么高，这长的也忒快了吧！”林寻不可思议地望着和自己等高的齐烟。“啧啧啧，现在的小孩真可怕”
　　“......”
　　车子重新驶回路上。
　　是夜，齐烟躺在后座上，想起了很多事。想起阿爷说他当年在大城市里见识过的繁华，想起了阿牛哥家电视里恣意的江湖，想起了来支教的老师们口中的远方。
　　也许，我也该去寻找了。
　　接下来的几日阿烟见识了许多她未曾见过的景致，平坦的公路，高耸的大楼，一望无尽的海面。她来到了华国经济最繁荣的城市——S市。
　　真的很美，难以用语言形容，如同走进了宫崎骏的漫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