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遇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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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来海边可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杏揉了揉被晒红的胳膊，脚下的沙烫如铁板，果断躲进了太阳伞下。
阴凉，炙热，两个空间被光影分割。
友人的嬉笑在不远处回响，让人安心。
回旅馆了就点那个碳烤章鱼吧。
赶了一天路的杏，渐渐被勾起睡意，闭上了眼睛。
等醒来，繁星点点，沙滩空无一人。
自己，好像被忘记了？
行李不在她这里，所以朋友直接回去了吗。
沙滩出口的门也被锁了。
这就不太妙了。
她喊了几声，可灯光处的保安室离这里太远了。
夜晚，吹向大海的陆风冷得杏打了个哆嗦。
她转移视线，望向景区名物，大岩石。
它一面靠海，白天被游客用来跳水。
越过它的话，可以到栅栏的外侧，一片森林。顺着栅栏走，再随着光亮，也许可以达到保安室。
理想很饱满，现实很骨感。
腿一蹬，滑落，向下坠入海底的杏想的是，自己好像不会游泳。
“真不应该来海边”
01
“杏你不来吗，一定很好玩的！”
“什么？”
“海边啊海边，这可是大海呀！”
“感觉好热……”
“别这么说嘛”
“听说那片海域有哦。”
“什么？”
“——鲸鱼”
无法动弹。
无法呼吸。
身体向下沉，思想却漂浮向上。
在被气泡和水流模糊的视线中，她所见到的，是被白色月光照亮的，紫色新月。
“鲸……鱼？”
02
今天散步遇到了人类。
好小，是幼崽。
光滑的皮肤，漂亮的毛色，大大的眼睛。
好可爱*。
不会换气吗？
弱小的生物。
帮帮她吧。
把她顶出了水面。
还不会喷水，太小了，她的祖奶奶*没有教过她吗？
离群的小人。
没吃东西，在发抖。
就算和她说“你好呀”也不回应。
人类的叫声真好听，尖尖的*，细细的。
饿了吗？
乖呀，乖呀，在这里不要动。
去给你找吃的。
03
被鲸鱼救了。
一条，深紫色的鲸鱼。
腹部的白色是衬衣，背部的紫黑是西装，他是一名披着绅士外衣的野兽，看不见眼神和表情。
腾出水面的流星，化在黑色的海里，如同游荡的幽灵。
他将她打捞出海底，推上了一处洞穴，就离开了。
离开时还“嘤嘤嘤”叫了好多声。
是在道别了。
她也说了很多声谢谢，便穿过了洞穴。
真是不可思议。
远处的灯火很是眼熟。
是她们住宿的旅馆。
机缘巧合，她被水流和鲸鱼推到了旅馆的后山，送回了家。
“杏，你终于回来了！”
“去后山玩了吗，手机都不带，阿姨可担心你了”
朋友穿着服务员的和服跑来跑去，旅馆是她们家族产业。
“来得太晚，饭我们都吃完了”
“碳烤章鱼呢？”
“没了”
湿漉漉的泳装将地板打湿，饥肠辘辘，她开口，想说什么：
“阿嚏！”
04
人类，不见了。
05
早上吃了碗天妇罗盖饭开启新生活。
朋友吐槽吃猪排还能转运，吃天妇罗是个什么道理。
她回，好吃就是硬道理，被笑出声的友人赏爆栗一个。
诸事不顺，不去海边。
杏绕到了后山，昨晚上岸的山洞。
那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庞大的身影。
洞口却多出来一具鲜血淋漓的海豹尸体。
树枝戳了戳，死得透透的。
虎鲸的剩饭吗？
她靠近，思绪在扔到海里，埋到土里，和放回原处之间来回打转。
突然，一个海浪打了过来！
“哗啦啦！”
好，全身又湿了。
她冷静地抹了把脸，看着眼前跃出水面激起巨浪的紫色鲸鱼。
竟然能品出一丝欢欣雀跃迫不及待。
是错觉吧。
她思考了两秒，把海豹抱起来，递到虎鲸嘴边。
虎鲸“嘤嘤”两声，歪歪头，用脑袋拱回去，把杏拱倒在了地上。
“是要给我吗？”
杏起身，这才明白过来，指着自己。
虎鲸满意点头。
“……”
“我吃不了。”
杏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摇头，把海豹再次放了回去。
虎鲸似乎理解了，他鸣叫几声，张嘴吞下了海豹。
咀嚼了数下。
然后将碎肉吐到了杏的身上。
06
人类，回来了。
吃东西，长大。
人类，咬不动。
帮你咬。
快吃。
07
热水从喷头倾斜而下。
旅馆不止有大浴场，还有现代独卫。
温度回到了杏的身体里。
白色连衣裙泡在盆子里，血一丝一丝从布料抽离，浮出水面。
亦如那个雨夜，汽车轮下的水洼。
被红□□光吸收，失了魂魄。
“杏，杏，你在里面吗！”
“杏！开门！”
似乎洗得太久了。
锁住的门被震得几乎飞出框架。
杏开了门，迎来的便是披头盖面的斥责。
“为什么要锁门！”
“习惯。”
杏错开妈妈的眼神。
“你为什么洗那么久，你是不是又——”
“没有。”
她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没有。”
手攥紧了毛巾。
“你……”
“这是什么！”
母亲推开杏，冲向泡衣服的水盆。
“这么多血，你哪里受伤了！”
“给我看你的手！”
杏拍开了她。
“不是我的血，你冷静一点。”
“是鱼的。”
母亲扯开浴巾，摸过光滑的手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松了一口气，立刻绽放出笑容，可笑了之后，眼泪也随之来了。
“杏，杏。”
“杏……”
母亲牵着她的手，抚摸她的侧脸。
“妈妈只有你了……”
08
鲸鱼没有回到他的族群*。
而是每天出现在了那个山洞。
她为他取名为“真宵”，意思是迷茫（mayoi）。
第一次知道，那个白斑不是眼睛，他真实的小眼睛透出满满的茫然和无辜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现实也是这样，迷路在了浅海，无法回到家人身边的，孩子。
本来她还准备了迷子（maiko）这个名字，可惜他帅气的直立鳍*破开海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真宵在尝试数次投喂她海豹海鸥鲨鱼未果后，终于明白了不是食谱的问题。
注意到了她的水钻耳钉之后，每天给她带来了发光的珍珠，珊瑚，金币。
真宵是身长八米，体重五吨的健康成年虎鲸。
和他近距离接触，总会有一种没来由的压迫和本能的畏惧。
可虎鲸婴儿般的叫声连连响起，催促她拿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靠近。
相处多了之后她才克服了一些，敢拍拍他的头。
有一次她握住了真宵带来的珊瑚，拽了一下，他却迟迟不松嘴，反而较着劲，咬住珊瑚晃了几下，勾引她去取。
若是抬高一点，她踮脚去够，失手扑倒他身上时，鲸鱼便会激动地喷出水柱，发出急促的叫声。
如此数次，她也有些恼了，放手就要离开。
真宵立刻急了，将珊瑚吐在她的脚边，低下头咬住杏的裙摆，往自己身边拽。
他也聪明，衣服竟然没拽破。
听到熟悉的鲸鸣，杏其实气就消了，但想到这家伙可能故技重施，还是铁了心跑出了洞穴。
第二天再到山洞，已经见不到阳光了。
真宵将珊瑚堆满了洞口，遮得密不透风。
她哭笑不得，扒拉开珊瑚堆，抱住躲在后面的小虎鲸，亲亲他光滑的脑袋。
“真宵啊真宵，”
“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09
暑假很长。
她在旅馆打工之余，还会找些消遣。
“你居然想去游泳吗？”友人碰见在柜台租深潜装备的杏，很是吃惊。
“……不过这样也好”
“应该，放下了。”
放下？
杏戴上护目镜。
她真的放下了吗？
没必要学会游泳。
即使不动，海水还是会将她轻轻托住，浮出水面。
没必要害怕。
只要抱住真宵的鱼鳍，她就能乘风破浪，到海洋的任何一个地方。
地中海的天晴，西伯利亚的雪景
万丈高空的鹰，肚皮下的藻荇。
她爱这一切，也爱带给她这一切的真宵。
杏可以闭上眼，从悬崖纵身一跃。
她的真宵永远不会让她沉入深海。
但是呀……
她其实害怕大海。
“杏喜欢吗？”
“鲸鱼。”
“喜欢！”
“那我们去找吧”
“诶？”
“去找鲸鱼咯——”
“哇啊啊啊啊！”
“不要啊啊啊啊快放我下来啊笨蛋爸爸！！！”
她不会游泳。
六岁的她被爸爸丢进大海呛水之后，她就再也学不会了。
她害怕大海。
在水中，她不会闭上眼睛。
血色，蓝色，白色在眼前闪过，最后是吞没自己的深海的黑色
在那个下坠进海底的瞬间，她肯定想过
“要是就这样死掉就好了”
直到，一声鲸鸣。
10
“我想住在鲸鱼的胃里”
“鱼群从我身边游过，海鸥叫我起床，藻荇组成绿色的天空，而我的望远镜探出排水孔，看见太阳”
“外界的一切都被厚厚的脂肪隔开”
“想要吸一口新鲜空气，我便走到舌头上，从牙缝里，望见远方的岛。”
人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轻轻一碰就碎的满地都是。
但是鲸鱼不会。
他们强大，智慧，美丽，长寿。
她成了土，他还是深海里自由的精灵。
所以，她亲吻他的额头。
“真宵不是人真是太好了”
11
她买了个“鲸鱼翻译器”
话语扭曲成低频的噪音，播放出去，好像这样她们就能心意相通，互相交谈
“真宵”
“我爱你”
他是孤独的鲸，他的声音她永远无法回应。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真宵，你是我的神明”
12
她住在能看见海的房间。
打开窗户，月光从海面到被褥照了一路。
“翻译器”放在枕边。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她听见了，她的灵魂听见了，虎鲸的叫声
海藻般的紫色长发在海中飘荡，他的躯体宛若神造，嘴里是尖锐的牙。
她听不懂鲸歌
——为什么要听懂
深邃摇曳的声音回响深海。
——人类为什么要懂鲸鱼
——鲸鱼又何必理解人类
——将我们连接的
——不是血脉
——不是语言
——是［爱］呀
她在那双如雨后晴空的眼中梦醒。
鲸鱼不可能变成人
但当她走向那个秘密海湾
还是会有一条紫色的鲸鱼
向她张开嘴，吐出一颗晶莹的珍珠
作者有话说第9章 遇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