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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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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林初秋。”
“年龄?”
“26”
“职业?”
“配音演员。”
“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男人一身严肃板正的制服,看向对面的青年,眼中并无太大情绪,仿佛看到的不是嫌疑犯,而是一个路人一般。
从被带入局子开始,就一直掐着手指的青年似乎也在这双眸子注视下勉强冷静下来。
组织好语言,才回答男人,“我住在隔壁,听见呼救才过去的。”
“死者为何会抓着你不放?”
“我,不知道。”
青年再次掐着自己的手指,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才能让男人打消对他的怀疑。
明明只是听见呼救声,想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要不要帮忙而已。
却没想到遇见了胸腹各中一刀,生命垂危的邻居。
他不敢触碰,只能先打急救电话,再打报警电话。
谁知道,救护车还没来,人民公仆就先到了。
直到被带来局子审问,他都没明白为何邻居会在临死前突然揪住他的衣领不放。
想说什么就说啊,为什么揪着他的衣领,什么话都没说就先往他身上喷了一口血。
在旁人看来,就是活脱脱的对仇人恨极了才要在死前还得往他身上留点证据。
男人再次将目光往青年掐红的手指上看了一眼,将手里的记录本一合,“不用紧张,把你带到这里,不是就给你定罪的意思。”
也不是没有贼喊捉贼的杀人犯,但这个青年眼中的茫然无措还是让自诩心硬如铁的男人软了心肠。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你要是不无辜,无论如何都会重新回到这里,你要是无辜,今天离开这里就不用再回来。”
男人的嗓音微凉,却掺杂一丝柔和,瞬间又抚平青年高高吊起的心。
趁着男人不注意,青年好好端详了他一番,眼中逐渐漾出一丝希冀。
这个人,手上有人命,但是,是个很好很好的好人。
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青年这才顺顺当当地将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我从配音室回来,要回家的时候,听到呼救声……”
其实他跟邻居并不熟悉,偶尔在走廊碰上,也不怎么打招呼,都是埋头过自己的日子。
要是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多事。
只是这几天,他给一个戏骨配音,配得异常顺畅,从头到尾都被戏骨带入角色,酣畅淋漓。
一直到回了家,飙升上去的肾上腺素还没来得及平复,才在听到呼救声时,做了平时并不会做的举动。
就是这么一个举动,才将他带到了从未踏足的领地。
说完自己知道的,本来并没有太过后悔的青年,在抬起头见到另一个走进审讯室的警官,突然后悔万分。
“唐队,死者尸检报告出来了……林初秋,怎么是你?”刚进来的警官看清楚青年的模样时,一愣,随即就是一如既往的嘲讽脸,“果然……”
被称作唐队的男人眼睛一眯,不经意间看到这位叫林初秋的青年,在那一瞬间神情一松,整个人的情绪都松弛下来。
但,并不是见到了可以依靠的人那样的放松,而是完完全全能料到对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彻底放弃的那种松弛感。
这可不对劲儿。
“林啸淮,说话别说一半,果然什么?”
林啸淮脖子一缩,不知为何,总觉得唐队说话比平常还要冻人。
他小心翼翼地往林初秋那儿瞅了一眼冷哼一声,“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果然如此而已。”
唐鸣楠眉头一皱,往林啸淮的后脑勺一拍,“不会说话就闭嘴。”
林啸淮捂着后脑勺笑了笑,斜睨了林初秋一眼,拉开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就重重地挨了一脚。
“你是怎么杀了你邻居的?哎哟,唐队!”
已经从两人的姓名和态度上察觉到些异常的唐鸣楠不等林啸淮说第二句话,就又是一脚踹过去,“给我起来,滚出去。”
见唐鸣楠发怒,林啸淮站起身正了正脸色,“唐队,我……”
“出去!”
“可,他……”
唐鸣楠眼睛一眯,怒极反笑,“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嗯?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吗?”
还站在原地的林啸淮一愣,脸色苍白了几分,慌张道,“唐队,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会有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因为你爸出轨,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是不是代表,你也会有出轨的那一天?”
“唐,唐队?”
“滚出去,你和琢凤的婚期,再往后拖一拖吧。”说着,不等林啸淮再说些什么,便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审讯室的门关上,唐鸣楠转头看到林初秋的第一时间,便道了一声歉,“对不起。”
他注意到,林啸淮一走,青年的手指再次掐在了一起,整个人又恢复到紧张的状态。
“不关你的事。”从小就被这般嘲讽到大,林初秋早就习惯了,也不再想着要去改变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这边替他驳斥。
“他是我手底下的队员,做错事就是我没管好,应该跟你道歉的。”唐鸣楠说着又坐了下来,“好了,现在我们继续,对于你的邻居,你了解多少?”
林初秋抬头看向唐鸣楠,回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的妈妈是小三,也是杀人犯。”
男人抬起头,哼笑了一声,“我认的妹妹,卢琢凤,是刚刚那家伙的未婚妻。她的父亲,现在也在监牢里。”
“他刚刚说的那番话,落到琢凤的耳朵里,这个婚,结不结得了还是个问题。”
是他亲手将卢父抓进去的,也是因为太知道众口铄金的威力了,才让退休的父母认了卢琢凤当干女儿,自己成了当时举目无亲的卢琢凤的依靠。
相比琢凤,眼前这个青年,一看就知是完全没有任何人帮过他的,才会在见到林啸淮的第一时间没了紧张感。
当一个人能淡然躺平任嘲的时候,只能代表一件事,被人嘲讽,已经成为他的家常便饭。
再次扫了一眼青年纠结在一起的手指,唐鸣楠素来都带些冷感的嗓音柔和下去,“就算是那臭小子自己,不也有一个出轨的渣男父亲?”
什么样的人就生出什么样的后代这种谬论拿出来,林啸淮能一举得罪一大群同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算没有蹲局子的,不少同事家中也有不明事理的长辈。
男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周身不掺杂太多杂色的白光恍惚间愈发明亮,林初秋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也能听出对方的安慰。
“谢谢你,我们继续吧。”
青年的五官并不算出彩,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黑亮,看人的时候,能从里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唐鸣楠想起网上流传的几句话,在此之前,他嗤之以鼻。
但如今他发现了,所谓眼睛里住着一条银河,好像,也并不算太假。
“你的邻居家,最近有来过陌生人吗?”
在里面说话的两人并不知道,林啸淮刚走出审讯室,迎面就跟守在审讯室外面的女同事打了个照面。
这位女同事,正好是其中一个家里有本难念的经的。
见他被踹出来,女同事捏了捏拳头,把手指捏的“咔咔”作响,“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姐,姐,我错了,错了。”
女同事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拳头,隔空指了指林啸淮,“今天就放过你,下次再听到你说这些,你就死定了!”
“我保证,再也不说了,就是气不过。”林啸淮转身,隔着单面镜看着林初秋,眼中情绪复杂到难以辨明,“毕竟是他妈当了小三,还杀了我妈。”
女同事皱了皱眉,“理解归理解,但你这么带着私人情绪,并不可取,这个案子,你得回避。”
“回避就回避,我也不想看见他。”林啸淮最后看了一眼审讯室,转身毫不犹豫离开。
他刚刚说错话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传到琢凤的耳朵里,在此之前,还是先去主动坦白比较好。
路走到一半,林啸淮突然回头又看了一眼,穿堂风一吹,提神醒脑。
他突然就不急着先去坦白从宽了,直接在外头的椅子上坐下,捂住脑袋,想将不小心纷至沓来的记忆压回去。
那天晚上眼睁睁看着亲妈从三楼摔下来,脑袋重重砸在尖锐的石头上,只一瞬间就没了性命。
这个记忆,时隔二十年也依旧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每次出现,总能让他头痛许久。
那会儿他八岁,林初秋也才是个六岁小孩儿而已,他很清楚对方是无辜的,可他一见到人,就是忍不住要去讽刺。
将语言化作利刃,仿佛刺痛了对方,自己头痛的毛病就能缓解一些。
想到刚刚在审讯室里讽刺对方时,对方的表情,林啸淮本就掉到谷底的心情,又往下掉了几级。
他恨,恨林初秋无动于衷的样子。
明明跟他一起看到了当初的惨剧,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罪人入狱之后,还一直留在原地。
跟唐鸣楠交代完毕,走出审讯室的林初秋,看到坐在隔着五十米的长椅上仿佛苦恼着什么的林啸淮时,脚步顿了顿,再次迈出去的步伐反而比刚刚坚定不少。
看的唐鸣楠眉梢一挑,有趣!
经过林啸淮的时候,林初秋往他身上看了一眼,正好跟他对视。
见林初秋若无其事转开视线,林啸淮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林初秋,你……”
“嗯?”
挑高了的冷调嗓音,让林啸淮想跳起来吵架的热血一瞬间便冷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对林初秋道,“回见。”
在这地方说再见也好,回见也好,似乎都不是什么好词。
林初秋目不斜视,点点头走出那道庄严肃穆的门。
与一个戴着手铐,神情木然狼狈的女人擦身而过。
看到女人,林初秋一愣,忍不住回头。
“怎么?”跟出来的唐鸣楠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刚才林初秋视线的落点似乎并不在刚刚的嫌疑犯身上。
反倒像是……在描边。
“没什么,那我就走了。”
“嗯,在案子了结前,暂时不要出省。有新线索,麻烦你到时候也记得提供一下。”
加了唐鸣楠好友,林初秋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仿佛身后是龙潭虎穴似的,离开的脚步充满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