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56、建账工作

　　回到分局，张兴福很是不快。身为下级，不执行上级的命令会招致什么，让他心有不安。思前想后，令他心里七上八下。
　　很快，他请来了李本兴、董留成和张家善。
　　四人坐到一起。张兴福通报了上头的会议精神，征求每人意见，是否真要完成县税务局任务，为个体大户建账建制？
　　董留成提议，建账就建账。我们分局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比如王志山，他科班长出身，建账建制的事情，交给他去做，难不了他。
　　提议一出，立即遭到张兴福否绝。他的意见，王志山新人一个，光是街头税收就够他受的了，就莫添乱了。
　　此语招来三人面面相觑。原来叫我们来的提想法，是为这个呀！董留成当即不再说话。看向张家善。张家善不吭声。这个什么时候开会，总是最后一个说出自己想法的人不吭声，是他对张兴福再熟悉不过。
　　果然，张兴福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补充道，建账是个专业活，得有会计专业的知识能耐，平常都由企业组上手；现在工作来了，企业税收在张家善这头，要完成，也是你张家善的企业组来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的个体组挑大梁来了？
　　张家善对着董留成使了眼色。董留成心领神会，很快与张家善达成一致一致：企业组只负责企业的管理，要是把个体户工作也压到企业组头上，岂不乱了套？
　　四人中，剩下李本兴没有表态。
　　张兴福很快把目光，投向了尚未开口的李本兴。
　　李本兴一直不吭声。
　　表决变成了二比一，张兴福只有收回成命，让张家善去安排王志山建账。
　　话分两头。
　　一头是李本兴找了谷文武。
　　事前，李本兴被张兴福单独叫了去，说是他上县税务局开会，回来前，被段余庆叫住，问谷文武近期什么近况？张兴福懵了，不知做段余庆想说什么，反过来，问他怎么啦，是不是谷文武旧病复发，又犯了事？段余庆左顾右看，确信无人偷听，这才道出隐情：有人反映，你们分局的谷文武放着上班时间不干正事，跑工作室下象棋去了；下象棋本本无什么，可反映的人说了，他借下象棋染了赌博！干部赌博，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弄不好，你们辛苦几年要拼的文明单位，可受了影响。你回去，最好让好好查一查谷文武，别让他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尽给我们税务局丢脸！听到此，张兴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前段时日谷文武才招惹个体户老板娘，还有了后来的贼喊捉贼，如今他贼心不改，沾染上了赌博，这还了得！一回分局，张兴福立即将此事向分管分局监察的李本兴说了，让他好好查一查？一旦逮个正着，绝不轻饶！收到命令，李本兴想着如何查谷文武，这才对个体建账之事不出声。
　　散会之后，谷文武被李本兴请进了分局长办公室。
　　谷文武不知李本兴叫他何事，照例抱上了水烟筒，吸得“啵啵”作响。李本兴瞟了他一眼，烦他吸水烟筒，叫他别吸了，冷冷地盯着他，道：
　　“老同志，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又去做一些跟干部身份不符的事情了？”
　　谷文武抬起昏花的眼，愣了愣，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嘻哈：
　　“呵呵，领导，我工作上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能忙得去做点哪样事情？”
　　这话让李本兴来气。他坐直身子，盯着他的表情，似乎他的脸上，写着他要的话：
　　“你不老实交待是不是？我问你，你有没有在上班时间，去做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谷文武一听，当即大呼冤枉：
　　“是哪个贼娘养的，又在背后撒我的烂药、嚼我的舌头根子？领导可得小心，别净听那些小人，在背后一天到晚，说些没影的事。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干税收这一行的，本身就是往人家口袋里掏钱，千人恨、万人恼的，有点闲话，难免。这点你是知道的。有些人他就不会正面理解我们的工作，不敢当面报复，就来做些小动作，跟我过不去。这说明哪样？无非说明我们的工作难、难工作嘛！这点，领导可得为我做主……”
　　谷文武一套一套的，李本兴皱了眉头。他冷冷地打断了谷文武，道：
　　“莫在我面前，尽扯那些没用的！老实说，你是不是经常去茶室下象棋，还赌上了？”
　　一听这话，谷文武大呼冤枉：
　　“冤枉啊，领导！我哪里经常去什么茶室，还赌？你不想想，我们的工作本来就枯燥，娱乐一下，放松一下，该是不该？我项多是办完正事，有些时候工作干累了，上个茶室歇歇脚、放松放松紧张，杀上几盘象棋，娱乐娱乐，又有什么不对？咱国家下了几千年的象棋，是个好东西。国家都还会提倡，要举办象棋比赛，提供这项活动的嘛！我们分局没有人下象棋，我是响应号召，提高下自己的象棋水平。哪里像有些人，背地里专告我黑账，还说我赌上了？我不就买点奶糖，管点玩性嘛！下棋这个东西，你知道的：要是不来点物质刺激，下棋的人乱套，那还算什么高雅？”
　　李本兴紧绷的脸，松开了。他笑了：
　　“工作之余，放松放松，这个可以，我不反对。我怕就怕你工作不好好干，成天去蹲茶室、影响不好。事关分局名声，你得注意形象。俗话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今天找你谈话，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能沾上赌。一旦赌上了，当心我处理你，拿你是问！好了。感谢你对我们领导工作的支持和理解。希望你本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正确对待我们的这次谈话。去吧，收你的税去。谈话就到这儿。”
　　谷文武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一场调查结束。
　　李本兴将结果向张兴福作了报告。
　　张兴福听得脸色大变：
　　“让你调查他，你怎么能走过场！要是什么事情都像这样，不下点功夫，能查什么名堂来？你这种查法，能查出个什么子卯寅丑来？他谷文武牙齿都吃黄的人了，老油条一个。你难不成这么快，就忘了他恶人先告状的事情？从这个事情，你还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来！你就顺着他毛麻？要是董留成他们查账跟你一样，光听对方一张嘴，谁会说自己有问题？你就这么被他忽悠！你这种查法，除了姑息养奸，还能怎样！”
　　这话说得李本兴胀红了脸。张兴福自觉交办此项工作给李本兴，已是白费。他长叹一声，道：
　　“唉！就怕你今日不好好查他，明日会有人来查我们！”
　　一声叹息，让张兴福对李本兴写满是失望。李本兴的脸，再次胀红得像是一朵猪肝。
　　另一头，张家善去找了王志山。
　　时间是周日早晨。张家善看到王志山周日没回家，找到他，将他叫到了自己宿舍。一阵闲聊过后，张家善话题一转，问王志山道：
　　“小王同志，你来分局多长时间了？”
　　王志山每天都在算着自己转正的时间，早对这样的问题了然于胸，何须去算？他当即道：
　　“快一年了。”
　　他很奇怪这个时候，张家善怎么关心起自己来了？他很快问道：
　　“怎么了，头不尾地，你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张家善逗着王志山，道：
　　“怎么样，工作快一年，都差不多转正的人了，有什么感受？”
　　王志山看了一眼窗外白花花的街道，白了一眼张家善：
　　“还能有什么？除了天天收税的一堆糟心事，你以为我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时机来了。张家善道：
　　“你怎么一根筋，只会想着收税？你不会换个脑子，想想用你的专业，在你转正的节骨眼，干点让领导们入脑、入心的大事情？你以为你一天到晚，像个闷葫芦一样，只会低头管好你的管片，就能行？小伙子，你长长眼。千万别相信什么‘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鬼话！在单位，决定一个人发展与前程的，不是你干了什么，而是人家领导。领导还不得图个所谓的‘知人善任’？可要是领导不知道你，你干了也白干。首先你得让领导首先要‘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了解你，对你有深刻印象，继而才可能信任你，在需要人才时想到你，任用你。能你不是财校的高材生嘛！是不是课本上学的那些会计知识，被你下饭当咸菜吃了？”
　　“怎么可能。”张家善一番敲打，让王志山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不解地道：
　　“有什么事情你直说！莫跟我拐弯抹角，净兜圈子。”
　　一看时机成熟，张家善来了兴致。当下，他将分局准备为个体大户建账建制的事，交待给了王志山。
　　事情来了，王志山瞬间来了兴致。只不过，他并不是冲着像张家善“干一番大事”的奔头而来。一想到能再次能够干上专业的事情，他多了按捺不住的冲动:
　　“专业啊，我的专业……”
　　年青人的激情被点燃了。日复一日的街头税收，全是太多的无奈与辛酸。没有过多的秘密。那样的工作，全是确定性之下的口舌之争，虽充满尔虞我诈的算计与讨价还价，但最终只产生零和博弈，全是简单重复的枯燥乏味。他心心向往的，仍是面对会计账本时的爱不释手。做账与查账让他着迷。只有拿到会计账本时，能让他投入，让他为之吸引。引领年青人的，只剩下了面对会计专业的对弈与坚持。会计账本让他重回专业。他为此坚信，只要坚持，他一定会在其间成长。没别的。经历过的查账，全是博弈之下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令人心生敬畏。他愿意为此痴迷，不言放弃。
　　王志山翻出珍藏许久的会计课本。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里是他专业的托付。他找到新建账建制的内容，决定按张家善给他的主张，拿小镇的商业批发大户作文章，打造出一个样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