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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星夜搜查 ...


  •   时间已近年关。年关前,小镇惊现一种小鱼。它小巧精致,通体透明,游弋在渔民们捕获的水盆里,两只黑黑的芝麻豆眼睛,小而剔透,通体洁白无鳞,洁白晶莹,纤柔圆嫩。它体柔若无骨无肠,半透明状,有人称它烹饪之后肉质细嫩,味道鲜美,极富钙质,高蛋白、低脂肪,传为长寿食品,一时激活了小镇的好奇。
      当地人们没有见过这种小鱼,纷纷打听它的由来。水产部门出面,说那是一种名叫“银鱼”的外来鱼种,适宜在当地生长。为此,水产部门花了力气,请省渔业公司从太湖引进,投放在了江海的上、下两湖。最初,它被渔业公司带来了一小玻璃瓶的鱼种,倒进上、下两湖,繁殖开来。
      银鱼由“太湖三白”之一,漫游水中似银梭织锦,快似银箭离弦,现身江海坝子。岁末年关,渔民们心怀运气,一网下去,迎来丰收。丰收的喜讯,引得渔民们争相捕捞。沿湖多了银鱼的身影。村民将它们捕捞上岸,捕获捞出水面,立即变成白色,如玉似雪,令人啧啧称奇。不少收购商慕名而来,让渔民们拣太阳处晾晒,高价收购。高额的盈利一时招来了四面八方的鱼贩子,一时商贾云集,皆缘于银鱼,已成为江海坝子独有的一道风景。
      这头渔业部门一看高额投入之下没有回报,叫苦不迭。县人大、政府召会业文强,让他务必想法子征收税款,对各级有个交待。
      业文强安排张兴富的,是要特别留意一位名叫“张强”的外地客商,以及两名与他联手的当地收购人。“张强”是外地银鱼收购老板,真实情况不详,神出鬼没,税务局稽查队派人多方查找,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另外为他收鱼的当地银鱼老板,消息更是少之又少。为了拿下这批偷运银鱼老板,各部门联手,由交通局牵头、公安配合,将现有的烤烟堵卡点临时更换成银鱼卡点层层设卡,查堵搜查;进入江北地盘的银鱼交易,由张兴福撒网搜查。一经查获,就地扣留,交由稽查队收网。
      小镇是银鱼交易集散地,算起来是江北税务分局的地盘。张兴福拍了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地毯式搜查在即。张兴福开始了排兵布阵。他一方面让张家善带上各专管员,通知各家旅店报告住店的银鱼贩子;另一方面要董留成放手头“三大检查”,一切行动听指挥,全力搜寻外地银鱼贩子。
      布置之后,他先行一步,带人四处踩点。
      踩点后打头阵搜查的任务,落到了董留成与王志山头上。
      两人匆匆吃过晚饭,动身赶去和张兴福碰头。
      张兴福先到一步。他一身便装,等来了两人。见到两人,张兴福说他摸了底,圈了几个可疑地点;可这里认识他的人多,他一出面,会打草惊蛇,你们两个得想办法摸上一摸。
      董留成看着张兴福一脸严肃,心头滑稽,“呵呵”笑了:
      “意思,我们要当‘地下工作者’?”
      张兴福不像往日一样风趣,一脸严肃: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俩赶紧的,去查查里头有没有藏了银鱼?”
      董留成看了一眼王志山:
      “既然要生人出面,阿山上。”
      王志山去的第一个地点,是哨所。哨所是军用设施,不知在小镇设立了多少年头。一个瞭望塔居高临下,让脚下一无遗览。瞭望塔下的一座办公楼,两层楼的楼房,楼顶上方站了哨兵,个个身着军装,注视着来往的人。
      天色黄昏,岗哨像是多了稍息警戒,门口少有地出现了身着便装、外地口音的小平头。小平头们进进出出,像极了鱼贩子,难怪张兴福把它当成了鱼贩子窝点!
      一番观察,进去的人再没有出来。王志山一咬牙,走到一个小卖部前,买了包他舍不得抽的“红塔山”,大摇大摆,进了哨所。
      他的到来,惊动了里头的人。很快有人将四处嗅银鱼腥味的年青人团团围住。
      王志山故作镇定,说自己家的猫跑丢了,来了这里,我找猫来了。小平头一脸狐疑。王志山“喵喵”叫着,快步将哨所转了个周。等到小平头来拽他,他满脸堆笑,掏了烟,给每个人点上,嘴里说着“军民一家亲”的话,让小平头们吸上了烟。
      看到对方放松下来,王志山反倒说是没有找到猫,要走人了。麻烦你们,要是见到我的猫,给我留下,我来领。
      守在外头的张兴福和董留成见到走出来的王志山,松了口气。王志山将看到说了,责怪张兴福:
      “既是执行公务,为什么不正面对接?查税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吗?”
      张兴福脸上挂不住了,骂道:
      “说你囊,你还真囊!你不想想,当兵的怎么会理会我们?再说了,等我去办下正式手续来过来,他们得了消息,真藏了银鱼,还不悄悄转移,还会像傻瓜一样等着我们?”
      三人去了下一个可疑地点。门虚掩着,是一个木板搭成的工棚。天色已晚,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三人也不声张,推了推木门,没上锁,推门而入。
      三人悄无声息,对着一堆蓬松的刨花和锯末,动手摸索起来;摸索了一阵,王志山心想这样何时是个头哇?他走到一间亮着灯光的木板房前,敲了门。人出来了,是老板。老板名叫左忠贤,上了年纪,眼光迷离,上前为三人开了灯。
      灯交亮堂,王志山表明来意,请赵忠贤自己动手,翻开一堆又一堆容易隐藏东西的地方,让里头的东西一览无遗。
      一番动作,让张兴福和董留成傻了眼。
      对比之下,张兴福决定放弃踩点暗访。
      他当即通知在分局待遇命李本兴,带上所有人,彻查旅舍。
      街头响起了紧凑的脚步声。
      午夜,小镇的宁静被打破。
      旅舍老板们在睡梦中被叫醒,惊忧清梦,起了床。带头领税务人员,冲进房间在,挨间检查。客人们起了床,在灯光下的夜风中,抖索着,亮了身份证。
      屋顶,甚至鸡笼不留死角。隐藏在过道和厨房里角落里的一袋袋干银鱼,现了形。银鱼被扣上车,让物主天亮后到分局认领。
      十余号人押车赶回税务分局。
      时间已是凌晨过后,人人呵气成汽,在车灯亮晃晃的照射下,像是吞云吐雾一样。张兴福分了工,让前方领头的开道,部分人押车,左右防护,严防死守,不让贼心不死的“半路截胡”。
      十余人队伍,拥着满载银鱼的车子,齐刷刷前行。
      整齐的脚步声,碾碎了清晨的宁静。“张强” 为首的客商势力不小,让一行人不敢掉以惊心。一进税务分局,快速关上门。
      一夜行动,让许多老同志吃不消。所有人疲惫不堪。人人又冷又累。没睡个安稳觉,张兴福叫上年青的王志山,留在一楼的分局长办公室看守,其余人上楼瞇一会,等天亮再各就各位。
      天蒙蒙亮,大门传来“哐哐当当”的推门声,张兴福一声吼,让所有人起身,走下楼来。
      来人是认领银鱼的老板们。他们大部分是头天夜里住店的外地人。天不亮前来,为的是银鱼不能放置太久,他们要领下银鱼赶路。
      一袋袋银鱼从扣押车子上卸下,由税务分局人人动手,手提肩扛,上了称,称斤计两,划价计税,弄了一身的银鱼腥臊。
      一家旅舍的老板余小会,是小镇最大旅舍的老板。她有另外一个身份,镇人大代表兼村公所妇女主任。分局的连夜搜查,惹火了她。天一亮,她纠结上几家旅舍老板,跑到镇长、书记面前,七嘴八舌,声讨上了税务分局:
      “杨书记、郑镇长,你们可得为我们小旅店说句公道话啊!再让税所闹下去,恐怕我们没有一家旅店可以再开下去了哇!”
      杨绍贤书记、郑望道镇长脸色大变。他们当即赶往税务分局。
      领导们是他最想见到的。见到一行人鱼贯而入,张兴福毫不惊慌,反倒一脸乐呵。
      杨绍贤、郑望道兴师问罪而来。一行人走进税务分局,原本想着会是惊慌失措,不想,却是不慌不乱、满面春风的张兴福。两人火气一时无处发作。
      张兴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和镇长、书记相比,他不失老辣、沉稳;面对余小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责难,他双手一摊,道:
      “大清早的,你莫这么哭、闹,还嚷嚷上了,可行?像什么话!国有国运,家有家运,你们一哭一闹的,把我单位的运气弄没了咋办?当着大家伙的面,书记、镇长来给我评评理,是你余小会的对,还是我分局的对?上面三令五申,要我们清理银鱼税收,捉拿偷税漏税的鱼贩子,我当奉命行事才对。再说了,上头不让提前泄露行动,我老张一谁没睡,为了什么?论功劳没有,论苦劳。我总有吧?我们这是在连夜为镇政府钱袋子作贡献,哪来扰民之说?”
      旅舍老板一个个苦着脸,叽叽喳喳,嚷嚷上了:即便是突击行动,你们也不能让我们的客人穿一条短衣短裤,大半夜的光着身子,让你们查吧?
      张兴福当即拉下脸来,一脸愠怒:
      “我们的工作,上要对得起各级政府,下要对得起平头百姓,中间还得为镇财政分忧。你们当老板的,开门做生意,不说让你们在赚钱做生意、装私人腰包的同时,屙金屙银,真金白银地给老百姓缴税,至少也得配合我们一下,堵塞税收漏洞吧?税收不光是分局的事情,人人有责。前几天任务下来,昨天我已经让人一家一家上门做你们工作,通知你们有谁见到外地收银鱼的,报告给我们,是不是?可你们该做的做了吗?到现在为止,你们报告谁了?当旅店老板是不是要麻昧良心?你们这样做,对得起谁?是对得起在坐的父母官,还是对得起我们三、五万江北人?要是各行行业都像你们一样,只管赚钱、不管纳税,那国家还不要、税收还要不要?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了:你们要有造福一方、为当地作贡献的心!不是你们想一出是一出,想一着是一着!凡事要讲良心。不能因为我们工作对你们有一点点影响,你们就跑来叽叽歪歪、跟我摆受气的嘴脸!”
      镇上税收归书记杨绍贤管。他来时候怒气冲冲,有备而来,是准备大骂一通张兴福的。中途趁乱,他将现场交给镇长郑望道,起身去了一趟分局院坝,看到满地银鱼,镇住了。再走到摊开桌收税的董留成等人面前,一个个银鱼老板按部就班,全在低头办着手续,他心头火气荡然无存。再回分局长办公室坐下,听了张兴福与余小会的一番唇枪舌战,他完完全全地倒向了张兴福。张兴福一说完话,他放下吸着的水烟筒,道:
      “兴福说的在理。我记得我刚来江北的时候,到湖边几个村子转了转,别看我们好好多村子围着两个湖,原本想,是可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可实际上,我们吃不上也靠不上。湖边村子田地少,打不出几颗粮食;过去没有银鱼,家家穷得只剩下说自来话。我一急,当时就放出了话:这么一个穷地方,全是财政包袱。要是有人愿意,哪个县份要,我划给他了。现在上头为了提高村民收入,想方设法拨下钱,放了银鱼苗;如今有了收成,老百姓有了收入,可国家呢?一分钱没有。政府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财力,眼看银鱼是捞上来了,可怎么没有税收?这个问题我是赶紧和望道一商量,报给了上面。上面的意思,是问税务局该收的税收,可收了?结果,兴福这头接到命令,连夜带人去收税,是好事,大大的好事!至少,我们有税收了嘛!我们再不用伸手望上头要钱了嘛!所以,兴福做得对。至于我们几家旅店吧,该配合税局的,还是要配合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下去,按兴福说的来:该报告的报告、该配合的配合。要不然,我会安排派出所,加强对你们这个旅店登记管理。不加强管理,不行嘛!你们一家家的,在这个地方做生意,需要那么多的派出所民警保旅店平安,到头来,请你们配合一下税务工作,你们不配合,什么态度?”
      镇长郑望道连声附和。
      一场来势汹汹的问罪,被张兴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化为功劳一件。
      镇长、书记满意而去。张兴福按捺不住心头的高兴,对着奔波了一夜的人,不再绷着脸,变得和颜悦色。
      马文龙看到张兴福拉着的脸收短了,不想放过表现机会,伸出满是银鱼味的手,凑到张兴福鼻子前,“呸”了一声:
      “太臭了!腥臊味臭的,臭银鱼!”
      张兴福 “呵呵”一笑:
      “小龙,还嫌臭啊?昨晚去搜查人家旅店,有没有看到‘三只脚’?你不是不明白什么是‘三只脚’吗,下回我们去杀他个回马枪!人家余小会说什么来着?对,是说‘打摆子还得消停阵呢!’(笔者注:打摆子,本地方言,是指过去患疟疾或者患天花的患者因为无药可医,只有任其自生自灭,放到屋外头颤抖对抗高烧或者抽搐)我偏不!打摆子,我一次打个够!”
      马文龙一屁股坐到坐到张兴福面前,再次将双手往张兴福面前凑了凑:
      “让你沾沾臭气,叫你打麻将不胡牌!嘿嘿,听说你还带董留成去刨花里搜银鱼呢!可有搜出一、二两来?看你这臭水平,完全是个臭银鱼,臭刨花!”
      两人的说笑,招来了不少人。人越聚越多。中间来了张焕娣。张焕娣孩子小,没有参加头夜的行动,今天起了个大早,忙这忙那。忙得差不多了,她前来分局长办公室里凑热闹。张兴福来了精神,让她讲讲“三只脚”的由来。张焕娣低头一笑,讲了“三只脚”的典故。
      讲完,张焕娣红着脸跑开了。
      一伙人正要散开,张兴福想起头天晚上的事。他叫了声“王志山”,叫王志山过来,道:
      “我说,你臭囊瓜的那些臭毛病,能不能改一改?莫一天到晚像我老张一样,说话生硬。跟人说话要客气点,温和些,给人家左忠贤留点情面!你看人家一把年纪了,老巴巴的,你还瞪鼻子上脸,呼来喝去,让人家动手给你翻刨花!”
      张兴福一顿批,让一夜劳作、疲惫得无力回话的王志山,报以“嘿嘿”一笑,算是受下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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