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261、改革报道

　　董留成大喜过望。
　　王志山气势如虹。
　　面对剩下的三户钉子户，王志山没有停下来。
　　钉子户不拔不快。又一个闲街天，王志山带上几人，要拔最后的钉子户。
　　最后的钉子户在叠翠乡。
　　叠翠乡的国道公路边，一家正在卖饲料的个体店家，正在开门营业。
　　经李得淼上前带路，王志山走进了饲料店。
　　饲料店主看上去四十开外的年纪，留了一头长长的头发，一脸胡子拉碴，对着李得淼和王志山递上的完税凭证，一脸满不在乎。他先是嬉皮笑脸，后来发现自己多说无益，对方要强行扣走店里的发货票和证照，一下变脸，张口大声喝斥起来：
　　“滚，别碍老子做生意！”
　　长发男人的无礼与粗鲁，没能阻挡两人。两人收缴了店里的发货票和证照，严正警告长发男人：
　　“正式通知你，明天下班前，到国税分局接受补税、交罚款。”
　　第二天正午，长发男人来了国税分局。
　　走进分局，他去找了王志山。
　　来到王志山面前，他跟头天一样，出言不逊，骂骂咧咧。
　　来的皆是客。王志山本不想与他计较，好言相劝，请他补税、缴下罚款后，回去好好做生意。
　　长发男人对着补税无动于衷，相反，一眼见到王志山办公桌上的发货票和证照，他突然发狂，一伸手，便出了手，要公然夺抢。
　　王志山不让他得逞，出手相护。
　　证照在两个男人拉扯中，尖锐的金属证照边框刺突然掉转方向，一下子划破了王志山的虎口，血流汩汩。
　　鲜血抹满了证照，最终被王志山夺在手中，长发男人两手空空。长发男人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拿老子的东西不还！”
　　刺耳的叫骂声，惊了外头的人。人人闻讯赶来，看着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王志山回敬长发男人：
　　“我不算东西，你算个东西？”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穿这身皮，什么都不是，连老子的一条狗都不如！”
　　王志山“啪”地一声，甩了证照，在众人的惊讶注视下，脱了身上的制服：
　　“我不穿这身皮，照样是条汉子！”
　　衣服解下。王志山一身肌肉，站到了对方跟前：
　　“你看看，我哪不如你？”
　　长发男人这下怂了，正要开溜，却被王志山一把拖住：
　　“是个男人，你就别跑！”
　　长发男人极力想要挣脱王志山，逃之夭夭，却被王志山铁钳一般，牢牢钳住。纠缠之下，长发男人呲牙咧嘴，挣扎了几下，却动弹不得，“哇哇”大叫：
　　“哇……哇……，打人了，税所的打人了！”
　　王志山将发男人拖到院坝，松开手，指着他：
　　“是骡子是马，出来蹓蹓！你不是说，我不穿那身皮，就‘什么都不是吗’？现在我不穿这身皮了，你说，我是什么！”
　　分局长办公室走出了张兴福，大声问着“干什么”、“干什么”；从征收室走出的李德仁、李云焕，不住尖声惊叫。几个前来办事的纳税人，惊呆了。
　　围观之下，李云焕看到王志山的手上血流不止，一声尖叫，惊恐万状。
　　两个男人如同斗牛一样，血红了眼，全是雄性的野蛮。
　　长发男人想走，走不了；不想走，又怕被王志山揪住，脸色惨白。
　　两个男人喘着粗气，长发男人几次想挣脱无望，喘息不定。他这才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背过身来，小声央求王志山：
　　“你难不成，要把我的手给掰折，你才放过我？”
　　这是一个男人认输前，想保留的最后尊严。
　　王志山一把推开了他，指着他，要他去取自己的东西。
　　在所有人冷眼中，长发男人耷拉着头，重新回到办公室，放下钱，拿了自己的东西，怏怏走人。
　　闻讯赶来的张八一，看到王志山的手在流血，慌忙找来一把烟线，将他手按住；李得淼恨恨不已，不住地埋怨王志山：
　　“你这个囊瓜，都结婚有媳妇的人了，还跟单身流一样冲动？你的毛病是不是该改一改了？是不是当年你这个臭囊瓜被人打了一架，学不乖，脾气反倒见长！你图个啥？是为张臭，还是为人家汪杨兴？人家记得你吗？难不成你想学着梁山好汉、占山为王，跟人家争官当？就那几文工资，犯得着吗？”
　　时间转眼过去一个月。
　　这个月的征税窗口期，董留成变得小心翼翼。他神情凝重，盯着从国税分局开出的票，在送交银行网点转了一圈后，再次洄流多少？
　　一盘点，洄流的完税证急剧减少。
　　为数不多的洄流完税证，董留成拿在手中，数了又数，仅十五份！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找到王志山，问这十份票怎么办？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王志山带上人，再次追缴。
　　这次追缴，他听取董留成建议，为让个体户们养成缴存税款的习惯，不再带出洄流的完税证收款，而是通知欠税户到银行缴存税款，交由银行二次划税。
　　而与追缴税款同时保留的，仍然是逾期罚款。
　　时间到了第三个月。
　　洄流的完税证，仅剩下为数不多的五张。
　　董留成与王志山放松了，长长吁了口气。
　　听闻消息，所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每个人开怀大笑。
　　这一刻，每个人眼角噙满热泪。泪水透出的，是满满的骄傲。江北国税分局在三个月的紧张奔走后，走出了煎熬，走出了艰辛，赢得了骄傲。
　　他们所不知的，是他们的改革，继县税务局胡英写出的一篇《小镇连续六个月无新增欠税》报道后，立即轰动一时，蜚声省内外。
　　地区国税局的很快到来。
　　其中分管税收征管的地区税局征管科，来了人，要看一看江北改革的首创地、首创人。
　　为迎接来人，纪中云打了前哨。
　　他要江北分局有所准备。纪中云来时，一身酒气。人进了分局，差点站立不稳，整个人踉跄着，摇摇晃晃。和张兴福通报事情后，他酒兴发作，蹲到分局院坝的草皮，“哇哇”吐了一地。
　　张兴福上前来扶。纪中云半天缓过神来，道：
　　“你看看，喝这么酒，什么都不为，就为你们小小的一个江北分局，搞出个什么狗屁的银税划税改革！你们改革关我什么事，最后害得我一天之内，接连喝了两顿大酒，人都差不多喝报废了！”
　　龚本涛如期而来。
　　他的到来，受到了张兴福和董留成热情相迎。
　　刚进大门，一下车，龚本涛一眼认出了面前的董留成——当年大名鼎鼎的前学生会主席。他心头一热，不顾不管一旁伸出手来的张兴福，一把上前拉住董留成，手握在一起：
　　“听说，你们这个小小的分局，搞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征管改革？来之前，我是百思不得其解，是哪个人这么厉害？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现在见到你，我明白了，原来是你这位大神，在江北这个弹丸之地，掀起这么大风浪。讲真，你们的改革，连地区局领导都惊动了，高度重视，命令我，不论如何要第一时间，好好看看。这事要不是出自你董留成之手，谁也弄不出这么大动静！”
　　龚本涛是董留成、张家善，马文龙等科班出身人士的在校时的税务专业老师，担任地区财校税务专业的首席授课教师多年，在全地区学生众多，极富盛誉。国地税机构分设，他如今已是资深的征管科长。
　　看着他，董留成“呵呵”笑着。师生见面，董留成不敢冷落了一旁的张兴福。他将张兴福请上前，站侧了身，由张兴福站到龚本涛面前：
　　“龚老师，这位才是我们的当家人，张兴福。这次改革，是他领导有方。我没有做些啥，主要是领导英明领导，才有了这次征管改革。龚老师你今天来，一定要多多采访采访他。他才是我们改革的功臣、功不可没的人物。”
　　龚本涛“哦”了一声，伸手与张兴福握在一起，打量着他，道：
　　“你张兴福？久闻大名，果然名不虚传。你这个分局长能带人搞出收这么个改革，证明你有魄力、有能力！看来，你是我们江北改革的总设计师！你这么好的精、气、神，年富力强，年纪应该不大，顶多跟我差不多吧？”
　　张兴福尴尬的面色，总算是回过些神来。他不住地道：
　　“哪里哪里。我今年都四十五岁的人了，红土差不多埋半截身子，还‘年富力强’呢！敢问龚老师，我们是你大，我小，还是我大呢？”
　　“那我小你。我今年刚好四十岁，也是不惑的年纪了。”
　　与龚本涛一同前来的，另有一男一女的两位征管干事。男干事紧紧陪在龚本涛左右；而女干事打扮入时，一件米色的风衣，长长的马靴，一头大波浪的长发，外加一台大大的相机，“啪啪”亮起闪光灯，记录下了双方见面的同框镜头。
　　随后，张兴福和董留成的陪同下，龚本涛像是检阅队伍一般，走进了分局。
　　进了征收室。征收室里坐了李云焕和李德仁。见到龚本涛，二人“刷刷”起身，直了身，叫了声：“龚老师好！”
　　龚本涛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他冲两人点点头，问：
　　“张局长，我们几个，今天是来向你们学习的。就是来虚心学习你们的先进做法、取得真经的。还希望不吝赐教。看看，我们从哪里开始，听你们介绍？”
　　张兴福冲董留成努努嘴：
　　“这事，是由我们董副代劳。”
　　董留成道：
　　“好，那我就在龚老师面前班门弄斧了。我从我们的集中开票开讲。李德仁，你先拿□□过来，给我们龚老师看看我们这几个月的□□。”
　　李德仁递来的其中一摞完税凭证，龚本涛接过，看向董留成。董留成道：
　　“以前，我们的税款征收，一直是征收的几个人，被动、坐等纳税人上门缴税。纳税人来了，他们开出完税证，再每天一次送票到银行，由银行为我们划解税款，税款划解国库。现在，我们的改革变被动为主动，变分散为集中，一次性开票，打破以前一家银行集中划解税款到国库的做法，请成多家银行为我们服务，划解税款，并将税款不足的欠税□□，洄给我们，我们凭票追缴欠税。诺，龚老师，这就是我们集中所有人，在月征期前一天，集中开出的完税证。”
　　近六百份完税凭证，分成了几撂，龚本涛拿在手中其中一摞，掂了掂，沉甸甸的。他翻开其中一摞，做了个银行的点钞员的动作，快速捻过□□，再将□□取出其中的几份，一一看过。密密麻麻的□□中，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许久，他抬起头来，做了个漂亮的切票动作，□□在手“刷刷”作响。末了，他点点头，道：
　　“一个月开这么多的□□，不下番真功夫，真是不行。你们的改革，不容易。走，容我再看看你们的追缴税款。”
　　所有人跟着龚本涛出门，走出征收室，往管理组办公室走。
　　时间是正午时分，诺大的一间税收管理组办公室，只剩下王志山一人。他端坐其中，等来了龚本涛。见到龚本涛，王志起身，问候过龚本涛：
　　“龚老师好”。
　　龚本涛提出来要看看向个体户发出的《银行划税缴存税款通知》，王志山打开抽屉，取出厚厚的一沓沓通知，交与他。
　　手拿通知，龚本涛看得仔细。不过瘾，他将其中的内容，一字一句念出。念完通知，龚本涛回味着个中滋味，道：
　　“通知有依据、内容详细，有操作性；没有水分，全是干货。看得出，你们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董留成，你来，跟我说说，你们围绕集中开票这个中心，事前，做了些什么；事后，又做了些什么？”
　　“有我们王志山在，这些事情，就由他跟你龚老师汇报。顺便说一下，我们这次改革，是我们王志山在当主力。要说这块工作，他比我在行。”
　　这话说愣了王志山。
　　他没有想到，如此露脸的机会，董留成谦让给了自己。一份战友间的相互成就，让他感激。稍稍镇定后，他张了口：
　　“这次划税改革的核心，是改变多年纳税人坐等税务人员上门收税的旧习惯，主动到银行缴存税款，变被动为主动，提高纳税人对税法的遵从度；也为降低征纳税成本，让个体税收征管简便易行。重点工作有两项，一项是广泛宣传、深入发动社会各界和每一个纳税人，支持改革。实际执行下来，改革前我们江北共有个体户五百七十户个体户，而我们分局一共十二人。抛开分局领导和负责征收的两名同事，我们负责外勤的，一共八人。八个人负责外围工作，用我们分局长张兴福的说法，就是‘七、八杆枪’，我们人少事多。寻求社会力量帮助，我们找到个体协会和工商联合会，请他们出面，搞好宣传；在营造改革的气氛后，我们八名税收专管员，入户下发《银行划税缴存税款通知》，请纳税人在我们集中开票前，缴存税款到银行；银行划解税款不足的，退回□□，由我们清欠。为杜绝欠税的屡禁不止，我们对欠税户处罚五十元，让他们不敢欠、不能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