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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合不合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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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不合适,有时只有本人知道。
“不合适”三个字,不是她想到的,是那一晚回到家,对着她轮番轰炸机了一夜的母亲和两个姐姐,让她说的。刚听到时,她同样呆若木鸡。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自己的水泥地板上的鞋尖出神。
而她的母亲和姐姐们,似乎长上一双透视的眼,看出了她的违逆、她的不甘心。为“再拉她一把”,再次苦口婆心地说开了。
每个人声音很大,嗓门很高,她的脑袋瓜子快炸裂了,耳朵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夏天的飞蚊,将她团团围住。
再后来,声音安静了,没有了嘈杂,只有一种声音,对了,是母亲的抽泣声。
她顾怜自叹,说她没有吃人、害人,可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让她失去一个儿子了,如今,女儿又要来做第二把刀子,往她心口再插一刀。老天爷,你是不是不让我活了?
母亲有气死病,一复发令人害怕。她不想母亲再次伤心过度,直挺挺地昏厥在床、不省人事,再让她们姊妹几个,又是叫医生,又是掐人中,乱作一团。
后来,她听着大姐和二姐耳提面命,告诉她,如果她不听话,不这样回绝他,她会去找四叔,也就是那位加油站的四老板,让她回家,离开加油站,回家待着。
耳提面命之下,她的心紧缩了。
她拼命地点着头,坐上了回江北的车。
回到加油站,一切变了。
这儿和几个小时前不一样。江北这个不大的小镇,有欣赏她的王志山。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美,知道你的笑有多甜!长久以来,她能感受到他心系她的喜怒哀乐,悲喜着她的悲喜。
她想去往王志山的住处,一进去,看到王志山在静静地等着她。
可她不能。
她走进了加油站。
加油站里的老金和金元华,乐呵呵的,对她满怀期许。两人不约而同,叫着她“小润仙”,问她,你回来了?
只有宿舍里的张小英,不冷不热,对她爱理不搭。
她知道张小英的小心思,不想搭讪她。这个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舍友,她得远离。至于她未来能不能成为她的嫂子,她左右不了,也不想去想。因为这个人,只会给她委屈,给她伤口撒盐。
想到第二天要去找王志山,她的心撕裂了。
可她不舍王志山,更放不下加油站。
选择之下,她得与王志山说再见。
这一夜,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在各自的小床上辗转反侧,苦思冥想了一夜。两人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都怎么啦?
爱情到来前,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年龄相仿的姑娘,谁也不想不到,自己成为被认可、被重视、被需要的那一方时,却破坏了曾经的无忧无虑。
回想初来加油站,两人满是新鲜。
李润仙先张小英一步来的加油站。来时,她带着简单的行李,由父亲从家里送来。人到加油站,父亲走了。她走上了加油窗口,看着车来车往,来了一拨南来的,又走了一拨北来的。
再后来,她拿到了第一个月的生活费。钱捂得热乎,时时提醒她,你成了打工一族,过上了靠自己双手挣钱的日子。她为此变得充实,拿着第一笔钱,全买了母亲喜欢的物件。她不再是妈妈的口中的笨女儿,长大了、独立了,有了自己的小天地,人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无比高兴。
随后,张小英和张西冲来了。
两人与李润仙相比,晚来了一个多月时间。
不大的宿舍,自此住进了三个年龄相仿的人,一下子没了清冷,变得热闹异常。
下班回到宿舍的时间,是令人最惬意的时光。
蜷缩宿舍,仨人说着没完没了的话,嘻嘻哈哈,说着想说就说的话,好奇着十万个好奇,谁也不设防。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关灯”,也会让三人轮番说上半个小时。就是关了灯,三人仍舍不得睡觉,继续说着遇到的可笑之人、可笑之事,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开心,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夜深人静,嘻笑声吵醒楼上的男人们。瞌睡不好的金元华,往楼下伸出头来,大声斥责她们,问她们是不是喝了“笑奶奶”的尿,这么晚了在笑,是不是想好事想疯了?
欢乐的日子总是短暂。
无忧无虑,总被接踵而来的烦恼,一下子搅得支离破碎。
率先闯入的三人宿舍的,是张西冲同村的小伙。他呆头呆脑,除了傻笑,一张口,说的是与张西冲一样的乡音。
他一来,年幼的张西冲神魂不定。
一个夜晚,她跟着他的脚后跟,悄悄溜出了加油站。
三个人的宿舍,只剩下了两个人。
这一晚,张西冲的小床,无声无息地空了出来,和两人的心一样,被掏空了。两人除了好奇,还有担心。为此,两人你一语、我一言,不住猜测:张西冲哪儿去了?
第二天,张西冲来了。
和之前相比,她似乎一夜间变了个人。她一脸倦容,头发散乱,人不住地打哈欠,像是一夜未眠。
张小英总是睁着一张和两人不一样的眼。她似乎是三人中七窃多了一窃的那一个。只一眼,她便阵阵高声尖叫,手还往张西冲的发头里,拿出了一片藏得谁也看不出来的竹叶来,问她:
“小娃,你昨晚睡哪儿了?”
张西冲一脸惊慌乱。她的道行,抵不住像上修行了千年张小英的鬼灵精怪。最终,她投降了,指了指加油站前方一公里开外的小竹林。
顺着她手指,两个人惊得合不拢嘴。
原来,三人中年龄最小,一直被张小英“小娃”、“小娃”叫着的张西冲,不仅迎来了她的小情人,还献出了宝贵的初一夜。而地点不在别处,竟是那片小竹林!
竹林距离加油站不远。那里满是竹叶飘零。白天阳光斑驳、夜里阴森恐怖,甚至不时会出现当地人谈之色变的竹叶青蛇,令人瞠目结舌。
再看张西冲,她满脸娇羞,根本掩饰不住一夜偷欢。
两人无语。
属于三人童话世界的宿舍,被打乱了。
三张木板床,多了夜不能寐的“咯咯”声响。
曾经的女舍友们,变了,变得各怀心思。
先是张小英不再说话。她一声不吭,眼睛闪着幽怨的光,变得像思想家一样深沉。她不时发出长叹短吁的感慨,问自己是不是就这样窝在这小小的加油站?再后来,她嫌加油站小了,再安不下她,不时以这样的借口、那样的名义,不断告假,往县城跑。
县城回来,她兴奋得整晚不睡。眉飞色舞的神情,像是烧沸了的水。嘴里冒出来的,不是高中的男同学,便是初中的男同桌。
一个个男人的名字,在她嘴里晃动,晃得李润仙和张西冲头晕目眩。
而张西冲,在她的挑逗下,结结巴巴,说着男人的味道,还有饮食男女才有的接吻、甚至抚摸。张小英嘻笑着,张开双臂,整个人压住她,嗅她身上留存的男人气息。
李润仙心跳气短。
不大的宿舍,多了荷尔蒙的涌动。以前每天看着南来北往的车子,送走一拨又一拨加油的开车司机,无忧无虑的往日,一去不返。
上天格外眷顾三人中的李润仙。
另一个男性来了,站到了加油站老金和金元华负责人的面前,还爬上了高高的油罐,去测量油品的仓库;大力饱气,将一只只润滑油桶,滚上地磅称。最终,又挥汗如雨,来和他们一起浇铸避雷天线塔。
这个人是王志山。
他和加油站里的每个人一见如故,包括坐在营业窗口前的每一个姑娘。而老金和金元华,话里话外对他格外敬重。人和人比不一样。他和躲躲藏藏的张西冲男朋友相比,无异于天上地下。
他与每个人同吃、同干活,干的还是女孩子们无法企及的体力活。
对三个女孩来说,耳目一新。
尔后,他坐进了老金的宿舍,还在饭点,坐到了不大的食堂,说着加油站的大事小情,开着风趣的玩笑。所有一切,彰显出这个小伙不同的实力与地位。
从他们的谈话中,女孩们陆续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公家人,还是老金的贵客,能帮老金解决诸多问题。
他的到来,没有引发任何人的不适。很快,他让鼻子敏锐的张小英嗅到了猎物的味道。她出手了,不断展示她最好的一面,试图吸引对方,赢得认可和喜爱。
可她很快失望了。
王志山对她视而不见。相反,因为工作,他和李润仙走得近。
谜底揭开,他更多地只看李润仙一人,向她示好,甚至告白,让整个加油站,成了他们光明正大地谈情说爱的地方。
张小英懵了。
于李润仙而言,她对王志山的感情是自然而然的。和张小英相比,她没有丝毫的做作,甚至是主动。偏偏在爱情里,追求的是良好感觉。不刻意、不经意,没有迎合、讨好与伪装,李润仙和他走到了一起。
你李润仙凭什么?!在一次次问过同样的问题后,张小英心有不甘。只是和李润仙不同,她有着对单身的恐惧、虚荣和控制的倾向。
在王志山公开对李润仙的追求后,她极力表现着平静,隐藏着自己的阴暗面,掩盖着嫉妒,蛰伏着,伺机等来自己的钻石王老五。
始料未及的,是张西冲有了变化。刚开始,她嗜睡,一不小心,会在宿舍里睡得死死的;到了加油窗口上班,仍能趴在窗前,淌着口水,睡得一觉不醒。
再后来,她讨厌油烟,一闻到厨房里传来的油烟味,干呕不已。
她的反常,惹得一向以过来人自居的张小英,奇怪地打量着她,问她,你是不是怀孕了?
“怀孕”从张小英口中说出,吓了李润仙一跳。
张西冲蔫了,怕了。她不想怀孕,更不想因此丢下难得的加油站工作,面无土色。
看着她不住哆嗦,李润仙的心抽紧了。要知道,她还是一个未婚的小女孩啊!更重要的是,那个与她相好的同村男孩,和她一样呆,和她一样傻,对此浑然无知,根本不知道她肚里怀了孩子!
一种极度不安,笼罩在了曾经欢声笑语的宿舍,在三个女孩心头,挥之不去。
纸终将包不住火。张西冲的腹部,一天天隆起,再摭挡不了偷尝禁果的副产物。
敏感的金元华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狐疑的眼,滴溜溜地盯向张西冲。
一个人快言快语,站了出来。站出来的人是张小英。想着自己是金元华招来的人,知恩图报,也为洗白自己,她对着金元华道出了张西冲的未婚先孕。
张小英的大义凛然,可怜了张西冲。
她为此付出了代价。
代价是离开加油站,回家把孩子生下来。
在金元华和老金的劝说下,张西冲一个人噙着眼泪,一步三回头,不时回头望着送她的李润仙,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