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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小镇变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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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之下,病来如山倒。王志山强壮的身体,像是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他心力交瘁,拖着病体回了老家。
村卫生所里,村卫生所的四叔,为王志山挂上了点滴。
闲暇之余,四叔不时陪王志山解闷。
话题谈及当下农村,四叔止不住感叹:世风日下,村子里有人公然办起了“鸡店”!
话题惊呆了王志山。
四叔说的“鸡店”是个什么场所,话虽隐讳,仍突兀现身乡村。
事实上,鸡店老板不是别人,是村里刘三建的姑爷。
姑爷名叫夏树仁,曾经是县医院的一名主刀大夫。
两人结成姻亲,缘于刘三建的一次住院手术。手术不大,可恰逢刘三建从一名民办教师讨转为公办教师之后,在他眼里无比重要。为此,他讨好主治大夫,认识了为他手术的医生夏树仁。
一趟手术,刘三建看上了夏树仁。为巴结夏树仁,他将大女儿介绍与他,不时撮合二人见面。心遂人愿,大女儿嫁给了夏树仁。喜结连理,和婚后众多的家庭一样,岳父和姑爷想着如何走上一条发财致富路,要联手做一番振兴家庭经济的大生意。
很快,二人一拍即合。夏树仁向县医院请辞离职,刘三建出面,在村头为他弄了块城郊结合的宅基地,动手建房,干起了鲜为人知的“生意”。
生意日进斗金。刘三建一改往日谦谦模样,在村民面前大谈特谈“笑贫不笑娼”,逢人便夸姑爷有头脑。
刘三建嘴里,二人联手之下,“开门纳客”之后,客人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有道是因果轮回。店里死了一名年青女性,惊动公安。公安出警,查封了店铺,让生意关张。
至此,夏树仁伤天害理的生意大白于天下。
刘三建脸上无光。
不想,很多事情一旦有了开头,便多了之后的无数。
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必有三。
这头村东边的夏树仁“鸡店”关门大吉,另一头,村西边的另一家店很快开张。
店名取得文艺,取名“青苹果乐园”。邻居家很快看到衣着暴露的年青女子进进出出。
如此黑店,戳瞎了村子里的老人眼睛不说,到了晚上,邻居们还得忍受“半夜鸡叫”的洋罪!
四叔的话让王志山震惊。
他和四叔一样,找不到答案:乡村这是怎么啦?
在家养病的几天,王志山闲来无事,去看过“青苹果乐园”。
“青苹果乐园”是一套沿街铺面。
乍一看,店面宽敞亮堂,一切正常。可到了晚上,摇曳的粉红色灯光忽明忽暗,飘忽着一种暧昧气息。
门口不时会有身着短衣皮裙的女人,个个油头粉面,斜瞟门外。
一两个男人在门口张望。女人们出了门,和男子搂肩搭背,上了楼。它的三楼,知情人传出话来,是大大小小的几顶帐篷。账篷露天,到了半夜,多了男男女女。
第二天一早,男的不知去向,女的继续扮演店员身份,继续招揽生意。
类似夜店,县城也有。
一个个幽深的巷子里,多了类似店面的影子。
令人诧异的是,县城刚新建不久的地标式建筑,上头印有鲜红的“工商”徽标大厦,它的顶楼,堂而皇之搭起了帐篷,沦为夜店!
王志山惊讶着变化。
他实在不明白 ,县城怎么变了天?怎么几年时间过去,一方净土,多出这么多生存的皮囊,少了鲜活的灵魂?
病好后,他回了小镇。
在小镇,他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小镇的变化。
小镇作为乡村一角,终将难以独善其身。
即使小镇的熟人文化根深蒂固,也难抵挡外来大潮的冲击。
大潮之下,小镇难保步入县城后尘。
不仅生活在县城的人们迷惘,就连生活在小镇的人们,也难逃迷惘!当人们什么都可以拿出交易之时,还会有什么事情不发生的呢?
王志山每天的工作,奔波于小镇大街小巷之间。
他眼里所看到的,是时间冲刷一切,也裹挟着泥沙。
大气候决定小环境。小镇与他初来乍到时相比,外面世界刮起的风暴,一步步席卷、漫延至江北这个山乡圪崂里。
小镇和县城相比,像是小了许多的乡村集市。只是它紧随县城步伐,发生着不小的变化。
不经意间,街道在扩展,楼房在新起。
小镇地盘在一天天扩大。
吸人眼球的,是满大街的录像厅、游戏厅、歌舞厅,如雨后春笋,拼了命地向外冒、向外涌出;昔日宁静的下海湖周边,不时拔地而起一栋栋豪华宾馆、酒店。每到华灯初上,昔日清冷的湖边,像是一个个浓装艳抹的女子,掀开青涩,奔放着,闪亮登场。
腰包渐鼓的游人们纷至沓来,推高了娱乐山水的一拨拨浪花。
下海湖边的茅草屋、瓦片房,摇身一变,打出了鲜艳的“湖鲜鱼庄”、“农家饭店”,一时间家家暴满,一座难求。
司空见惯的湖鱼,一天天涨着身价。
靠海吃海的村民们,再度迎来了银鱼丰产。
上头一声令下,划定开渔季。
开渔季一到,村民们纷纷张网开渔,下湖捕捞。
开渔季丰收的银鱼,带来商机无限。
与外地老板们相比,李富有经营冷库多年,在小镇已是树大根深,人脉资源满满。再加上与赵振海联手,近水楼台先得月,先机占尽。
每天冷库一开门,四面八方村民肩挑背扛,争相赶来。
李富有开称收购,开出高价。
纷至沓来的游客和慕名而来的老板,让他声名鹊起,再次成为小镇炙手可热的人物。
李富有生意的火爆,惹红了一伙人的眼。
他们心动难安,瞄上了李富有。
之所以盯上李富有,缘于他的生意火爆,让他们很难分到一杯羹。李富有的存在,像是剜了一些老板们的心头肉,让他们怀恨在心。
傍晚时分,天色稍稍暗了些,人们也倦了。
电影院门口,金黄的夕阳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电影院门口的一家卡拉OK厅前,来了李富有。
张罗过一天的买卖,李富有盘算着当天的赚头,心满意足。他找了个位子坐下,打量着四下。卡拉OK厅多名几名女子,吟唱情歌,回荡着歌舞升平、迷离缱绻。
他微熏微醉。
歌厅的老板赵金洪见到李富有,热情招呼着他,打开冰柜,取出李富有想要的冰镇汽水。
拿到汽水,李富有爽爽地喝下一口。
正待起身,背后一个酒瓶子突然从身后砸向他,“怦”地一声,沉闷地正中他的后脑勺。
他重重栽倒在地。
派出所闻风出动。
所长曹质华来了。
一番勘察现场,他连夜带人四处追查凶手。
可诺大一个小镇,除了风高月黑,哪里追查行凶者?
盘查几天无果,曹质华一时焦头烂额。
令他不安的,是距离小镇不足五公里的叠翠乡派出所连连告急。
全所上下紧急出动,去处置一起偷捕水库鱼案子。
派出所的出面制止,却遭到暴徒冲击。
暴力案件一个接着一个,上报至县公安局。局长秦捷强为之震怒。他紧急下令增加警力,并紧急向县政法委作了报告。
县政法委办公楼和秦捷强一样,彻夜灯光,焦灼难捱。
春节前,各乡镇接到成立乡镇治安联防队紧急通知。
江北镇的治安联防队紧急成立。
小镇街头惊现日夜巡逻的迷彩服。迷彩服个个装备精良,手持胶木警棍,头顶钢盔,身着野战军绿色服装,巡逻街头巷尾。
严防死守之下,小镇俨然回归安宁。
可安宁不易。
一股粉红风尘,向小镇袭来。
街头巷尾多了录像厅、游戏厅、歌舞厅,燃起年青人无处安放的躁动。
四面八方涌向小镇的游人,推高了繁华掩盖下的小镇变迁。一时间,小镇多了大大小小的理发室、美容室,按摩院,足疗堂。
它们如同一夜间换装,处处充斥着昏暗、粉红色灯泡,照得人人如同热天一样燥热。
红灯泡下的临街门面,小镇清白的月光黯然失色。
月光照不进的店面,多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浓艳女人。她们衣着暴露,不时搭讪路人:
“老板,来耍唦!”
“帅哥,来玩嘛!”
娇揉做作的叫嗲声,渐成大杂烩。
行走在小镇街头,不少土生土长的人,不知身处何地?
进出里头人脸上闪着新鲜刺激:发廊来了又一拨小姐!
一时间,“发廊”渐成风月场所代名词。
世风不古。
很多人一声叹息:世道变了!
小镇清纯不再,几人欢喜几人忧。
上了年纪老人满怀不安,年青人们却是喜形于色。
这个世界的不同人,总好比一片游戏扑克牌里的不同角色,相克相生。
钱包渐鼓和物欲膨胀如同一对孪生兄弟。当老城陷入一片灯红酒绿,酒精刺激搭上了胆大妄为与暧昧情愫。
跃跃欲试的年青人开始四处刷存在感、聚集成伙。
势力最大的一支,当数东山脚下村子的“刀疤脸”。“刀疤脸”带了一伙人,不时晃动膀子,亮相小镇街头;小镇往东,素来被公安称为“小香港”的龙泉,冒出了一支取名叫“地老鼠”的年青人;后来,又新增一队外号“青蛙”的年青混混。
小镇的何老五耐不住寂寞,拉了一帮人,亮相街头。
距离小镇最近的小回营村,冒出了一支以“黄毛”为首的痞子队伍。
几队年青人效仿港剧角色,争抢地盘,斗狠耍横,不时上演纷争。
一时间,小镇街头多了成群结对、无所事事的年青人。他们有的骑上卸下消声器的摩托,轰鸣着招摇闹市;有的身着宽大肥胖的衣服,争抢标新立异。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们头上的搞怪发型。理发室、美容室,按摩院,足疗堂成了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从里头出来,头发变了模样。有的叫做“鸡冠头”、有的叫做“一片瓦”,甚至还管叫“一撮毛”的,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没有理一头怪诞发型的,会将头发染成一片金黄;或者单独抽取一撮出来,白白的一绺。
一帮年青人大摇大摆,终日晃悠街头,游手好闲。实在找不到挑逗对象的,甚至连行街边的石头也会踢上一脚。
江北小镇多出的一帮混混,搅得小镇居民不宁。
和外头的纷纷扰扰相比,税务分局的院坝反倒显得安静。
谷文武很忙。
小镇近来的变化,是他最高兴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谷文武一改往日的低调,不再躲在茶室,走出小镇,不时乘车往省城钻。从省城回来,他满面春风,逢人便吹嘘:
“你们来看看这几个,年青漂亮的女人,上档次,还有钱!”
每个人将信将疑。
谷文武亮出了一沓花花绿绿的照片,上面是一个个搔首弄姿的女人。谷文武瞇了眼,拨弄着照片,说这个是省花灯团的,花旦,国家三级演员,人是相当漂亮。她要腰条有腰条,要才艺有才艺;这个是省艺校的,大学生,年纪轻轻轻,前途无量。
照片塞到董留成面前,董留成看了看,呵呵笑了:
“老谷,这么多的红颜知己,你这是要梅开几度呀?”
正在说笑,分局驶进了一辆桑塔纳。
桑塔纳直冲院坝中心,车门轻开,走下来一人。来人远远地见到董留成,高声叫道:
“孙老师!”
是一位顾盼生辉的年青女子。她笑意盈盈,惊呆了谷文武,手拿照片,却死死盯着女子曼妙的身姿,不住地问:
“老流,这个人是谁?你不跟我介绍介绍?”
董留成又喜又惊。
来人是普艳艳。
普艳艳是董留成当年小学代课时的学生。几年不见,过去的黄毛丫头,如今出落得像是出水芙蓉一般。她在半海乡卫生院当了几年护士后,最终与地区公安局的一名武警喜结连理,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办了停薪留职,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
关于普艳艳的一切,董留成大多听刘丽红讲起。如今,普艳艳突然造访,于他而言,很是意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普艳艳会在分别多年后,特意奔他而来。
当下,董留成请普艳艳上了宿舍。
打量完董留成宿舍,普艳艳一脸不不好意思。她满怀歉意地道:
“孙老师,我这次特意来找你,是因为我有个妹妹。她叫‘艳梅’,不听话,说是要来你们这个地方开个发廊。你看她一个女孩家家的,刚刚高中毕业,不懂事,又不想读书,就想要做点小生意、自食其力。可她出门在外,开的又是什么发廊,我放心不下。你看,现在外面有点不太太平。她想做正经生意的出发点是好的,我就怕她处世不深、误入岐途。特别是现在的人,都把开发廊认为是‘鸡店’的代名词,不是好行当,我很担心。所以,我今天特意过来找你,烦你费点心,替我看着点她。千万别让她与那些混混吃在一堆、混在一块,到时候吃了亏。”
如此托付,董留成不敢大意。
普艳艳走后,董留成叫来王志山,去了普艳梅的发廊。
发廊不大,租的是老秦头家的木头房子。木头房子用白纸装裱了门窗和墙壁,透着一种节俭而朴实的清新,各种理发美发工具摆在不大的桌面,为数不多,一看就是新开的。
两人看过普艳梅,她面容姣好、面容清秀,闪着秋水般清彻的双眸。
见到两人,普艳梅甜甜上前,叫了声“董叔”、“王哥”。
普艳梅令两人眼前一亮。
她的身上,多了和普艳艳一样美人坯子的身影。和姐姐相比,她多了一副富实、高挑匀称的身材,并不如普艳艳一样,略显苗条与苍桑。和姐姐不同,妹妹的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特有的青春活力。说话间,自然流露出一种入世未深的清纯。
她是那种再安分不过、却惹人怜爱的姑娘。
和普艳梅分别时,两人给她留了分局的电话号码,劝她多到税务分局里走动,尽量避开混混们的骚扰。
回分局路上,王志山低头不说话。董留成笑问王志山:
“阿瓜,你看普艳梅怎样?你不是想找个漂亮媳妇吗?要是你找普艳梅,我跟你做媒,怎么样?”
王志山没有心思与董留成开玩笑。
他心事重重,想的全是如何保普艳梅周全?经历过与郭佳荷的感情纠葛,他明白人心险恶。阳光普照之下,有时却无法照亮像普艳梅这样弱小的花骨朵。是否能佑一个小姑娘周全,他心下没底。他所不知的,是自己所在的税务分局,能否为普艳梅撑起一把伞,成为她的庇护所,让她独善其身?
王志山的担心,很快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