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1、返乡分工

　　车子驶进了客运站。车站内外，王志山如同站在了时光的两端。两小时前学校城市的焦灼与喧嚣，与两小时后脚踏县城的宁静与安详，相隔千年岁月。熟悉的县城，浓浓的生活气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如此亲切。
　　看到老家的一刹那，他双眼湿润了：到家了！
　　站在家门口，他像是从梦中醒来。故土普通凡常。老宅一如曾经的坚守。蜿蜒的街心、低矮的土房、青瓦，破旧朴实，一洗内心躁动，变回心安。都说心安之处即故乡。这是飘泊三年后的港湾。不知道外出的每一个人，是不是一样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回来？王志山对自己说，或许它不是你的未来，但一定是你倦鸟归林的地方。这是你的根。不论你向着太阳爬得多高，飞得多远，你将抛舍峰巅山远，放下层层迭嶂，回到这里，小憩生息、养精蓄锐。
　　王清远和三婶眼里满是喜悦。三婶不断地对王志山解释，先前不让你留在地区城市，是怕你再回不来。
　　王志山心头多了酸楚，默默自责。不是你们的错，不是你们的错，是儿子我一把好牌，被打烂了，输了回来。
　　重回小房间，昏暗中多了幽静。
　　三年在外，终得一晚心安。
　　第二天王志山醒来，去了县人事局。
　　人事局在县政府办公楼一楼。
　　王志山赶到时，比他来得早的好几人，将办公室站得满满的。一屋子的人。后头还有跟来的。不用说，他不是第一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人。
　　人事局的几名工作人员不断翻找着东西，很是慌乱。
　　慌乱让人心焦。
　　来人忍不住了，七嘴八舌，说学校一再让我们第一时间找你们报到的，你们怎么会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救急的领导来了。是人事局的一名副局长，他叫张留柱。在扫了一眼满满一屋子人后，他皱起了眉头：
　　“你们都来问分工的事？分配方案还没下来呢！先回去。等档案齐了，我们会请各家单位把用人计划报上来，交县里讨论；会过了，才能通知你们到意向单位报到。”
　　叽叽喳喳声停了。有人往外走，有人不死心，上前继续问：
　　“那，有没有个准信？我想问的是，我们大概要再过多长时间过来？”
　　张留柱沉吟着。问话的跟着补充了一句：
　　“我问的是大概？”
　　张留柱坐下后又起了身，道：
　　“说不准。”
　　有人来了一句：
　　“不是说包分配的嘛——不是我说的，学校说的。”
　　张留柱像是受到挑衅一样，怔怔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包分配’？可以啊！新成立的烟叶复烤厂要人，要的还不止一个。我现在就分你过去，怎样？”

　　那人小声道：
　　“那是家企业单位，自苦自吃的那种。”
　　张留柱来了气：
　　“什么企业单位、自苦自吃，还不是一样拿工资！人家国营企业，只是非财政拨款单位而已。企业单位同样在我们分配范围！莫到时候分你到企业单位去，你不服从分配。机会只给一次，过了这个村，再无下个店。我们不搞二次回收。”
　　那人头一扭：
　　“算了，省省吧。难不成我三年书白读了，去个那样的单位！还‘包分配’呢，原来有名堂！”
　　张留柱脸拉长了，话里有气：
　　“你知道什么叫做‘包分配’吗？还‘名堂’、‘学校说的呢’！你是不是书读傻了，连‘包分配’啥意思都搞不明白？那是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接收单位，由我们来兜底做工作，为你们牵线搭桥、想法子，找出路！有绝对的‘包分配’吗？说白了，现在用人单位不多，毕业生倒挺多。人家上一年毕业的，还有空耽着的呢！一句话，你想进财政拨款单位，僧多粥少。人人要进财政单位，不可能。我们人事局跟婚介所一样样的。只能管到供需牵头，当好媒婆。要不，来挑好姑娘的倒是像你们一样排成队，可好姑娘在哪里啊？你倒想要找好姑娘，可人家看得上你吗？同学，你太理想化了！”
　　人人往外走。王志山不死心，留在人后头。人少了，他陪着小心，问：
　　“领导，我想问下我们财校毕业的，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
　　张留柱手一挥，道：
　　“一样一样，都一样。”
　　或许是王志山给他的印象好些，王志山要走，张留柱叫住了他：
　　“同学，该主动还得主动点。能联系家好单位，对方也中意的话，我们这儿你根本不用来。对方会直接联系我们转档案的。你连提个人档案都不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