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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退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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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去城外狩猎。”
谢燕昭打断她的话,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手中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玉扇,不甚在意道:
“回城路上恰好碰到你被他们刁难,那梁家我早就看不惯——”
马车似乎压过了什么,猛地颠簸了一下,谢燕昭不自觉伸手,却又顿在半途,然后若无其事收回,接着道:
“且这次帮你,也不过是顺手而为之,若是换了旁人,我亦会如此,你不要多想。”
宋玉闻言,敛眸不语。
一年多前他为护着她被马蹄踩断了胳膊,断骨刺破皮肤的时候,她冷漠地转身离开。
之后她从书院退学,他们便再未见过面。
宋玉本以为,自此两人各不想干,却未曾想他今日又帮了她。
马车缓缓停在了巷子口,宋玉下了马车走出两步,背后灼热的视线终是让她再难迈开步子。
她心中轻叹,回头对上谢燕昭的视线,低声道:
“左右这次是我欠你的,但小侯爷天之骄子,想来什么都不缺,唯有你义母那里我或许可以帮上一二。”
那姑娘站在月光下,微风轻轻拂动她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一朵弱不禁风的玉兰。
可她面纱外的目光却澄澈而平静,冷漠的没有一丝波澜。
谢燕昭微微握紧了拳。
片刻后他摊开掌心,微扬起下巴,语气傲然道:
“小爷我既是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焉知不能替义母寻来天下间最好的大夫?就不劳烦宋姑娘了,此后我们仍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言罢,他放下帘子,敲了敲车壁,不耐道:
“陈吉顺,走了。”
宋玉曲着指,手心处传来丝丝冰凉。
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拐入了另一条街,才转身朝漆黑的巷子里走去。
宋玉与祖父相依为命多年,祖父宋惟昌虽在太医院供职,但因性格古板执拗,不受贵人待见,因此日子也过得相当清贫。
此前两人还住在环境稍好些的梧桐巷,那里多住着些职位不怎么高的官吏。
可半年前因一桩案子,祖父被同僚拖累,克扣了俸禄,无奈之下祖父二人只好从从前的院子搬了出来,在这平民巷子里寻了个小院。
巷子太窄,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宋玉摸黑进了院子。
祖父房中的灯还亮着,听到院门响,宋惟昌从房中出来,沉着脸将宋玉上下打量一番,而后未发一言,又回了房子。
随即,宋惟昌房中传来落锁之声,紧跟着灯便熄了。
宋玉无奈,深呼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打了水坐到妆台前。
铜镜中的少女皮肤吹弹可破,只是在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杯口大的烫伤,伤疤呈深红色,凹凸不平,看着十分骇人。
宋玉抬手轻轻摸了摸这疤痕,而后用湿帕子敷在伤疤上,过了片刻,那伤疤竟然随着帕子一道脱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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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马车拐过转角便停了。
谢燕昭盯着方才宋玉坐过的位置出神。
过了半晌,车窗外传来侍卫鹤秋的声音:
“主子,宋姑娘已经回房了。”
谢燕昭敲击几案的动作一顿,鼻腔中“嗯”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理着袖摆,一改方才玩世不恭的样子,眸中寒光乍现:
“永城侯有梁竞川这个儿子,实乃家门不幸,我记得,梁竞川此前与一个女子攀缠不清?”
鹤秋:“是,此女子从前是叛党吴王的小妾。”
“唔,这不就有意思多了。”
谢燕昭眼神微动,笑得不怀好意:“不过鹤秋,他这人这般祸害女子,是不是该先给他点甜头尝尝呢?”
陈吉顺在门外听得一头冷汗,不自觉摸了摸自己某个地方,一股冷意直窜后背。
他就说以他家主子的性子,谁若是得罪了他,当场就还了回去,这次怎的轻飘飘就揭过去了,原是在这等着呢。
陈吉顺偷偷瞄了眼谢燕昭,心道自从一年多前那件事之后,自家主子当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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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宋惟昌一直因着她私自退亲之事对她不闻不问。
宋玉原本以为出了这样的事,即使有谢燕昭帮她压着,私下里也定然会传得满城风雨,她还想着祖父若是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保不齐会气成什么样。
然而一连好几日过去,坊间竟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
而在事发第三日晌午,永城侯府忽然派了人来。
彼时宋玉正在院中晒着新采来的草药,忽听得有人敲门,她心生疑惑,走到门边听是一个婆子的声音,这才开了门将人放了进来。
这婆子她是见过一面的。
从前她去永城侯府给侯爷的小妾诊治时,就是这婆子领的路。
当时那婆子丝毫没将她当做未来的二少夫人,反倒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好似自己踏在她永城侯府的地上,都能将那地染脏了一般。
然而今日那婆子一见她,便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了半晌,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
宋玉僵硬地将手从婆子手中抽出,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才淡声问道:
“不知赵嬷嬷来我这里有何贵干?我早已与永城侯府退了亲。”
那赵嬷嬷见她冷淡,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这才谈及正事:
“哎哟我的姑娘,老奴今日来此,可不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宋玉的庚帖,之后又掏出一张银票,笑着递到宋玉面前,谄媚道:
“这是姑娘的庚帖,这是五百两银票。我们老爷说了,姑娘受了委屈,这是我们对姑娘的补偿,还望姑娘莫要嫌少才是。”
宋玉垂眸盯着赵嬷嬷手里的东西,从她手中接过庚帖,将银票推了回去,神情没什么变化:
“多谢侯爷好意,但宋玉无功不受禄,补偿更是谈不上,只盼着此后能与永城侯府再无瓜葛便好,还请嬷嬷回去转告梁二公子,日后相见便如陌路。”
不知是不是宋玉的错觉,那嬷嬷在听她说到梁竞川的时候,眼神似乎略有些闪躲。
不过宋玉没心思计较这些,如今庚帖退还,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赵嬷嬷举着手中的银票,还想劝上几句,宋玉赶在她开口前重新拿起草药,不冷不淡地赶人:
“庚帖拿到了,嬷嬷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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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燕昭与孙方几人在酒楼。
听了鹤秋的汇报,他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回了声“知道了”就让他退了下去。
“燕昭,要我说,那宋玉就是个白眼狼,一年多前的事还不够你长教训的?”
孙方给谢燕昭杯中添了茶,揶揄道。
他是孙大学士家的二公子,自诩风流倜傥,常年流连秦楼楚馆,自认为自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谢燕昭掀了掀眼皮,赏了他个冷眼,将手中把玩的骰子狠狠弹到他额头上,冷笑:
“都说了一年前的事谁再提谁他妈就是找死,怎的,你孙二是活够了?!还有,小爷又不是做慈善的,我只是看不惯梁竞川,又关她宋玉什么事?”
孙二故作此牙咧嘴的揉了揉额头,一听他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从椅子上弹起来问他:
“你这一年多,当真再与她没联系?”
谢燕昭脸色有些不豫,冷冷道:“没有,她都订亲了,我莫不是贱得慌。”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赵时庆忽然开了口:
“她如今不是退亲了?”
可不就是退亲了,还是鹤秋亲自去永城侯府逼着永城侯退了庚帖。
谢燕昭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手指在杯沿上慢慢摩挲着,骨节分明的手在天青色茶杯的映衬下更显瓷白。
良久,他忽然抬眸看着赵时庆,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关切:
“听说你媳妇儿这胎怀的不稳?若是为了避嫌何不请个女大夫去为她瞧瞧?”
赵时庆当下便要拒绝:
“上次大夫来已经看过了,月姝她就是……”
话未说完,一旁孙方忽然拧了他一下。
赵时庆一顿,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
“月姝她确实胎像不稳,听说宋姑娘对于治疗女子之疾颇为拿手,我明日就请人……”
“下午便请。”
“可下午不是说好了去鸿旺赌场……”
“我们去替你赢回来,你回家。”
谢燕昭将茶杯墩在桌上,慵懒地靠着椅背,转一圈玉扇,最后定在指间,笑看着他。
赵时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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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这边才送走赵嬷嬷,没过多久,尚书府便来人,说是府中六少夫人胎像不稳,想请宋玉前去瞧瞧。
看出宋玉疑惑,来接人的婆子忙笑着解释,是李将军的女儿给她们夫人推荐的宋玉。
宋玉确实曾经给李将军的女儿看过诊,便也没再多想,进屋提上药箱上了门口候着的软轿。
见到沈月姝,替她把了脉,宋玉道:
“夫人只是身子寒,怀孕前并未调理好,是以这一胎才坐的辛苦,我为夫人开些调理的药,夫人这几日切记多卧床休息便好。”
那沈月姝闻言朝她笑道:
“那就有劳宋姑娘。”
宋玉忙说客气,开了药方递给丫鬟,见没什么事,便打算告辞。
沈月姝却在此时叫住了她:
“月姝可否再麻烦姑娘一件事。”
宋玉道:
“何事?”
沈月姝看起来颇为为难道:
“不知姑娘对于治疗心疾可有什么妙招?我姑母,就是卫国公的嫡长女,常年被心疾困扰……”
见宋玉皱起了眉,她又急忙道:
“宋姑娘若是不方便就算了,我也只是觉得姑娘医者仁心,想着帮姑母问问——”
说到一半,沈月姝便咬着下唇不再吭气,面颊也不自然红了起来。
毕竟宋玉给她们看病,几乎与义诊无异,只收取极少的诊金,有时候甚至不收钱,她还如此得寸进尺要求人家,实在说不过去。
宋玉自然看到她的为难。
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研制的药丸,恰好对于治疗心疾有些用,略一犹豫,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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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府的别院熙园坐落在城东。
宋玉从前在书院时便听说过这位国公府嫡女沈婉仪,听闻她当年在书院上学时,与当时的授课老师一见钟情,后来不顾家中反对,以死相逼嫁给了她的老师。
但两人才过了几年蜜里调油的日子,她夫君便忽染恶疾去世了,从此这沈婉仪便从她和他的家中搬了出来,一人住在熙园中,整日里深居简出,一住就是几十年。
而她的心疾便是丈夫死时候悲伤太过导致的。
宋玉一路坐着软轿来到熙园的东院,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女人。
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苍老一些,倒不是面上皮肤或是身材怎么样,只是她眼中一片死寂,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光彩。
她见宋玉进来,浅笑着让她落座,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亡夫姓顾,姑娘若是不嫌弃,叫我顾夫人便好。”
宋玉闻言,不知该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她将手腕伸出来,又问了她些日常起居的问题。
顾夫人倒是没什么大户人家的架子,笑着一一做了答。
宋玉诊断过后,替顾夫人施了针,随后又将自己前几日刚炼制出来的药丸给了顾夫人:
“此药是救命之药,可在心脏绞痛难忍之时含一颗在舌下,我再开些煎服的药给夫人,还有,这针灸得连着做三次,我明日下午再来为夫人做第二次。”
顾夫人收了药,道了声“有劳了”。
她知道宋玉看诊向来不收钱,自己若是拿钱给她未免显得俗气,便从腕上抹下一个镯子,套在了宋玉腕上。
宋玉推脱不下,终是勉强收了下来。
出府的时候,仍是直接从东院门口被软轿抬着出去。
及至快到府门口的时候,轿帘摇晃间,宋玉忽然看见远处似乎有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朝着东院的方向而去。
她心中诧异,待要仔细再看的时候,那背影已然不见了。
宋玉放下轿帘,心道这大户人家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秘辛,自己来府上只是为顾夫人看好病便可,是以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谁成想第二日出府的时候,宋玉又见到了那个背影。
到了第三日,也是为顾夫人最后一次施针,宋玉原想着尽量避开那个年轻男子,便比前两日提前一些去了熙园。
可谁料到刚到大门口,便见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在熙园门口不远处。
宋玉面上一僵,料想定是那男人今日也提前来了。
正打算先行去别处回避一下,岂料一直候在门外的婆子见她来,立刻热情地让人将她迎进了府里。
宋玉眼看着软轿已经到了东院门口,犹豫了片刻,她低声对那婆子道:
“顾夫人似乎有贵客来访,我还是等等再进去吧?”
那婆子脚步未停,只笑着宽慰:
“姑娘且放心,公子不是外人,是我们夫人故友的儿子,听说今日也是寻了些治疗心疾的药送过来,姑娘恰好给帮着掌掌眼。”
这婆子都这样说了,宋玉再推拒便显得有些矫情。
宋玉进去的时候,那男子正背对着门坐在床边的梧凳上,似乎说了什么笑话,逗得顾夫人掩着帕子直笑。
听闻有人进来,顾夫人看向门口,温声道:
“宋姑娘来了,快进来。”
宋玉正要应声,抬起的脚步忽然僵在了原地,她的目光直直盯着转过来的年轻男人,面上神色一瞬间变得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她以为两人自那夜分别之后,便当真能如他所说,井水不犯河水,谁料这么快便又见了面。
直到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这顾夫人,便是谢燕昭一直说的那个“义母”,而自己前两日看到的背影,应当也是谢燕昭了。
相比于宋玉的震惊,谢燕昭倒是显得十分淡定。
他从杌凳上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对宋玉挑了下眉:
“想不到义母口中医术不凡的姑娘竟是你。”
顾夫人诧异:“怎么,你们认识?”
谢燕昭瞥了宋玉一眼,用手中的玉骨折扇在下巴上点了点,轻飘飘道:
“昔日同窗罢了,不熟。你们先忙,我去书房坐会儿。”
说罢,他竟真就未再看宋玉一眼,抬脚越过她,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
宋玉坐在谢燕昭之前坐过的凳子上,愈发觉得思绪烦乱,只恨不得施完针立刻离开。
然而今日恰好是最后一次施针,为了巩固效果,要施两遍,最后还要配合药浴和推拿才算完成。
如此一番忙碌下来,竟是不知不觉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顾夫人特地命人做了一桌宴席用以感谢宋玉。
宋玉盛情难却,正在左右为难时,谢燕昭推门进来,见她二人已然忙完,仍是看都不看宋玉,只对顾夫人道:
“义母看来是要和宋姑娘用膳了,那我便不叨扰了,这就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