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寒随春逐

37、身死

　　话音刚落，江旭已经闪至身前。
　　他松开手，轻雾坠落，被他修长带血的手指握住，刺向自己的主人。

　　“铛”一声，轻雾被斩风截住，夜枭挡在夜泠身前，红着眼眶对面前的人喊：“阿旭哥！醒醒，我们是你的家人啊！”
　　江旭恍若未闻，手上用力，轻雾下压，逼得斩风划破了夜枭的肩膀，也逼得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哥！”

　　木棉上前用短匕格开了轻雾，反手一根银簪脱手朝着江旭的右手而去。
　　江旭右手一转，银簪划过剑身，发出当啷一声响，掉落在地。

　　毒鲉身形一动，樛木抬手拦下他。
　　“让他们打吧。”他说，“自相残杀，我最喜欢的戏码了。”

　　江旭内力强悍，但不太会用剑，木棉便利用这一点，暗器见缝插针的从不同方位袭来。
　　叶晟则是利用木棉创造出来的一线时机，猛地上前。

　　他俩一个远攻一个近战，相互配合，却始终留有余地。
　　下手有顾忌，便拿不出全部实力，以至于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某一瞬间，他们听到一声大喊：“让开！”
　　是夜枭的声音。

　　两人没有迟疑，纷纷退开，就在那一刻，剑气裹挟着内力呼啸着冲向了江旭。
　　风带着沙尘，扑了众人一脸。

　　夜枭脱力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斩风掉在他身侧。
　　他们大半的人都已经趁着这一瞬翻出了院墙，木棉和叶晟过来搀扶他。
　　他失了气力，叶晟背起他，和木棉正要跃上城墙，背后陡然升起无尽寒意。

　　剑气磅礴而出，斩碎了漫天风沙，也将他们三人扫翻在地。
　　江旭持着轻雾，剑锋直逼夜枭。

　　夜枭瞳孔骤缩。
　　一只玉簪破空而来，打歪了剑刃，同时被震成几段，掉落在地。

　　夜泠捡起斩风，挥手一劈，逼退了江旭。
　　她站在江旭面前，双眼一点点变红：“走！”

　　叶晟费力爬起来，和木棉一起带着夜枭跃出了院墙。

　　樛木瞥了一眼他们离开的背影，视线落到夜泠的赤瞳上，挑了下眉：“原来如此。”

　　我食言了，夜泠在熟悉的痛感中想。
　　她与江旭相对而立，内力浮在身旁，连风都变得凌厉。

　　同一时刻，两人身形一动。
　　两剑相抵，四目相对。

　　夜泠在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瞳里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自己——赤红的眼眸，发红的眼尾，苍白的面颊。
　　和小时候没有半点相似。

　　她变了，他也变了。
　　眼里没有从前的温柔和笑意。

　　这一分神，颈侧被剑气划破，渗出鲜血。
　　夜泠回身后退，江旭紧追不舍。

　　交手几个回合，夜泠便有些支撑不住。
　　她本就受了伤，又强行使用秘法提升内力，能坚持到现在已是极限。

　　夜泠咽下口中血沫，奋力格开划破手臂的轻雾，红眸闪烁，一剑挥出。
　　她这一剑留了力，毕竟若是完全使出，江旭一定会重伤。

　　夜泠呕出口血，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院墙，拢起破碎的玉簪，跃上了院墙。

　　在她身后，金铃声响，江旭听到樛木的声音：“叫她阿泠。”
　　江旭看着那道红影跃上院墙，轻声道：“阿——泠——”

　　许久未曾开口的嘶哑嗓音唤停远处故人的动作。
　　夜泠身形一顿，猝然回头。

　　“噗嗤——”

　　轻雾刺破她的胸腔，直取心脏。

　　万籁俱寂。

　　鲜血从她的心口涌出，向下流淌，淌过衣衫，落于墙面。
　　夜泠顺着染红的剑身向上看向那双眼，轻轻唤：“哥哥……”

　　江旭噗嗤一声拔出了剑。
　　夜泠退后一步，跌下城墙。

　　斩风无声地落在地面，夜泠却感觉自己在下坠，一直下坠……
　　她收拢左手，握紧，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刻，脑中闪过楚潇的脸。

　　对不起……

　　**

　　远在南疆之中的楚潇正用手指顺着发尾，指尖绕着发带打旋，突然间，心脏一疼，失手拽下几根长发。

　　楚潇伸手摁住砰砰直跳的心脏，蹙起眉，问一旁的守卫：“陛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侍卫恭敬回答：“没有。”
　　见楚潇捂住心口，侍卫关切道：“殿下身体不舒服？”

　　楚潇摇摇头。
　　他只是有点担心和不安。

　　那日他被御林军抓捕，在御书房听着身旁的姚温思言辞激烈，一顿输出，把自己说的面红耳赤，给他扣了一堆罪名，最后谏言把他打入大牢，向北沥皇帝讨要赔偿。

　　姚玉竹沉吟片刻，只说先把他关在冷宫，严加看管，而后去信北沥，与楚雄好好谈谈楚潇来南疆的目的行为以及赎回儿子的代价。

　　姚温思仍不甘心，却被姚玉竹按压，只道楚潇是北沥皇子，虽犯了错，但不可严惩。
　　姚温思这才作罢，但却存心不让楚潇好过，三不五时的过来给他脸色瞧。

　　见楚潇仍皱着眉，侍卫安抚他：“殿下放心，若是有消息，陛下会派人过来告知的。”
　　楚潇点了下头。
　　他握紧发带，心道：阿泠，你可要千万小心。

　　*
　　夜泠的死讯瞒得很好。
　　百晓阁把消息封得很死，除了他们这些人外，再无旁人知晓。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暗影那边竟也没人放出一点风声，很是可疑。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为什么了。

　　夜泠的遗体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火化。
　　木棉说，夜泠在很久以前跟她说过，若是有一天遭遇不测，就把她的尸体火化，撒在岁岁的坟土上面，罩着她。

　　夜枭红着眼眶跪在放置着夜泠身体的木堆旁，氿娘往木堆上洒着夜泠最爱喝的晚日醉，医尤生举着火把走过来，点燃了木堆。
　　火舌蜿蜒向上，舔舐夜泠的衣裙，长发和躯体。

　　木棉单膝跪地，沉声道：“姑娘走好。”
　　一众人单膝跪下，齐声道：“姑娘走好！”

　　燃烧的热浪将夜枭滚落的泪珠蒸发成了水汽，烤的他脸颊发烫，眼底通红一片。
　　阿姐，走好。

　　火化结束后，夜枭将骨灰装进盒子里，背上包袱，告别了医尤生。
　　“我答应了爹爹和大伯，要把阿姐带回去。”夜枭摸着骨灰盒，“虽然我没能把她平安的带回去，但是，也要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医尤生说好。
　　木棉和叶晟陪他一起回去。
　　三人在日落之前策马出了城。

　　樛木得到消息，问了一句：“只有他们三个人？”
　　“是。”
　　“消息可传到南疆了？”
　　“前几日就已经传回去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好。”
　　樛木应了一声，走到垂着头的江旭面前，看着他手中的轻雾，说：“好歹兄妹一场，你也该去送一程，而且，你也许久未曾回家了，也该回去看看家人了。”

　　樛木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笑得眼角皱纹浮现：“他们见到你一定开心极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