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寒随春逐

17、赛马

　　香山围场里京城不远，骑马半天就能到，马车的话则需要一天。

　　出发这天，夜泠换上猎衣，长发束成马尾，红色发带隐于其中，在行走间偶尔露出一角。
　　收拾妥当，夜泠推门而出，在将军府外看到了夜枭。

　　夜小少爷穿着和她阿姐一样的猎衣，张扬如火，□□是一匹棕色的马，旁边挂着一柄剑——那是他十三岁时去边塞目睹夜泠一剑掀了一棵百年巨树之后，缠着夜长风给他打造的，削铁如泥，锋利的很，夜小少爷给它起名为斩风。

　　夜长风就在她身旁，看到夜枭的装扮“哟”了一声：“小夜宵今日很英俊嘛。”
　　夜枭昂首挺胸：“是阿姐的眼光好，做的衣裳好看。”
　　夜长风笑道：“我闺女的眼光自然是好。”

　　这两个一个女儿奴，一个姐控，对话让车内的夜长泽翻了个大白眼。
　　夜泠跟夜枭身后马车上的夜长泽夫妇打了个招呼，对知念说：“你去陪二婶。”
　　“好。”知念走过去，玖柒扶她上了马车。

　　“将军，郡主，马牵来了。”小厮说道。
　　两匹红棕色的马被牵来，温顺的停在两人面前。

　　夜泠伸出手，其中一匹乖巧的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夜枭在一旁小声说：“什么时候若初也能让我碰一下呢？”

　　若初是夜泠起的名字，若初若初，若只如初。
　　这是她十二岁时夜长风送给她的，当时她很小，马也很小，夜泠还记得当时夜长风让人把马牵来的时候对她说的话。

　　“这马虽然长得小，脾气却大得很，倔得要命，谁也不让碰，倒是和你很像。你若是能驯服她，她就是你最忠诚的朋友了。”

　　当时的夜泠心情正不好，听完这话，二话不说就要往上爬，夜长风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抓住了缰绳。

　　夜长风蹙起眉却没阻止，驯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只能靠自己，旁人是帮不上忙的。因此夜长风虽心疼，却没有出手。
　　当时的夜泠身手已经不错了，夜长风想着就算被甩下马应该也不会受太大的伤，更何况还有他和那些将士呢？
　　他们都是看着夜泠长大的，谁也不会让这个丫头出事。

　　谁知最后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夜泠爬上了马背，那匹性子刚烈的小红马却并没有把她甩下马，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了，夜泠也怔了一下，她试探地伸出手，小红马歪过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这下子所有人都呆了。

　　夜泠静了片刻，弯了弯唇，轻声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若初，喜欢吗？”
　　若初叫了一声，又蹭了蹭她。
　　夜泠笑出声，揉了把她的脑袋。

　　那之后若初就成了夜泠的专属马，除了她，没人能碰，夜枭有次不死心，摸了把马尾，结果差点被若初踢死。
　　那之后，更是无人敢接近若初，就连刚刚牵马过来的小厮也只是揪着缰绳一角，离她八丈远。

　　夜泠翻身上马：“下辈子吧。”
　　夜枭：“……”
　　夜枭磨牙：“我就纳闷了，若初怎么就只让你碰呢？”
　　夜泠垂眼握着缰绳，闻言笑了下说：“谁知道呢？”

　　彼时夜长风刚刚上马，听到这话顿了下。很多人都好奇为什么对谁都一脸生人勿进的小红马会对夜泠那么乖顺？

　　夜长风回头看了一眼，夜泠右手松松握着缰绳，左手一下下顺着若初脑袋上的毛，而若初任由她弄，乖巧的不行。
　　夜长风收回视线，他想大抵是因为她们骨子里是一样的吧。

　　“走了。”夜长风说了一句，率先前行，夜泠和夜枭分别在他左右后侧，玖柒驾着马车跟在三人身后。

　　**

　　宫门口，夜长风一行人停下步伐，等楚雄他们出来。

　　夜长风许久未曾参加过狩猎，此次难得回来，楚雄说要和他比比谁猎得多，夜长风随他而去，最后临走时说会在宫门口等他，和年少时一样。
　　楚雄说好。

　　也是因此，往常候在宫门的一众皇子王爷大臣都去了城门，在那里汇合。

　　“阿姐，一会儿要不要比一场？”夜枭凑过来说。
　　夜泠瞥他；“比什么？”
　　“赛马。”夜枭说，“咱俩好久没比了，我想看看和你还差多少。”
　　“一会儿陛下就出来了，怎么赛？”
　　“就从宫门口到城门。”夜枭说，“街道上都有士兵把守，百姓都待在屋子里，不会伤到人，之前潇王殿下和成王殿下就比过呢，我也和几个少爷比过，不过他们养尊处优惯了，比起来没意思。”

　　夜泠注意到一点：“潇王和成王比过？”
　　夜枭：“对呀。哎呀阿姐，你比不比嘛？”
　　夜泠刚张口，宫门就开了。

　　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众人远远行礼：“参加陛下，皇后娘娘。”
　　狩猎的时候臣子可以带家属，陛下会带妃子，上次带了秦贵妃，这次带了皇后。后宫事多，不能少做主的人，所以皇后和秦贵妃是不能一起去的。

　　楚雄摆手：“都起来都起来。”
　　“谢陛下。”

　　众人起身，夜枭躬身：“陛下，草民想和安乐郡主赛马，请陛下准许。”
　　楚雄挑眉，这才看到夜泠今日的装扮，他笑了一下说：“准了。”
　　“多谢陛下。”
　　夜枭起身，说：“阿姐，那我们……哎？阿姐你去哪？”

　　夜泠走到皇后身边，看向她身旁的人，问：“比吗？”
　　扎那怔愣看她：“我？”

　　前几天宁王母妃生病，身为宁王妃的扎那公主进宫侍疾，今日跟着皇后一起去围场。

　　夜泠点头：“对，比吗？”
　　扎那喉咙一动，心头蠢蠢欲动，却没答应。
　　夜泠看出她眼底的犹豫，刚想开口，皇后说：“去吧。”
　　扎那转头，皇后轻轻推了她一下：“想去就去。”

　　扎那垂眼跟在夜泠身后走了几步，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马，心头一下子冷了下来，还没开口，就听见夜泠对夜枭道：“下来。”

　　夜枭“啊”了一声，不情不愿的下马，咕哝道：“明明说好了是我们两个赛马的，怎么还带临时变卦的。”
　　“改天再比。”夜泠淡淡道。
　　她把马牵到扎那面前，说：“从这里到城门，认识路吧。”
　　扎那点头。
　　“好。”夜泠翻身上马，“准备好，要开始了。”

　　扎那利索上马，手指握着缰绳的时候竟还有些紧张，她自嘲一笑，调整好姿势。

　　“准备。”夜泠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三、二、一。”
　　话音落下，两匹马同时冲了出去。

　　楚雄眯了眯眼，对夜长风道：“你这个女儿真是不错。”
　　夜长风笑了笑，一如既往地不知谦虚为何物：“自然。”
　　楚雄失笑，招呼众人上车：“我们也走吧。”

　　**

　　扎那好久没这么跑过了，自从来到京城，自从嫁给宁王，她从骄傲的公主变成小心翼翼的宁王妃，明明只有几个月，她却觉得过了好久，就连在草原上策马奔腾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城门处，楚鸿看向身旁的人：“你这身衣服哪做的，还挺好看。”
　　身穿蓝色猎衣的楚潇眯眼笑：“夜泠给我买的。”
　　“……”楚鸿下巴都要惊掉了，“不是吧，你们这进展这么快的吗？”
　　楚潇“刷”一下展开折扇，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
　　楚鸿：“……”
　　你懂，就你懂！

　　楚鸿懒得理他，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马蹄声。
　　他好笑道：“这又是谁家少爷在赛马了？”
　　自从楚潇和楚振开了先例之后，几乎每次狩猎都会有人赛马，以夜枭为首。

　　“不会又是小夜宵吧？”这么说着，楚鸿还探了探脑袋，想要看清楚些。

　　马蹄声渐近，来人也越来越清楚。
　　“我靠，那不是二嫂和夜……安乐郡主吗？”楚鸿硬生生转了个弯。

　　众人循声望去，两匹马相距不过咫尺，一前一后跃过了城门。

　　“吁——”扎那勒紧缰绳，前行的马瞬间停住，而她坐在马上，感受着加快的心跳，慢慢平复着呼吸。

　　余光中有人靠了过来，对她说：“你赢了。”
　　是夜泠。

　　扎那没抬头，等心跳彻底平静下来，她对夜泠郑重道：“谢谢。”
　　谢谢你让我找到了自己，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久违的自由。

　　夜泠一拽缰绳，若初转了个身，她淡淡道：“狩猎场见。”
　　扎那笑起来：“狩猎场见！”

　　夜长风他们还没来，夜泠本想着随便找个地方待着，柳长苏对她挥了挥手。
　　夜泠到了近前：“见过丞相大人，丞相夫人，柳小姐。”
　　“见过郡主。”

　　柳长苏问：“你还会骑马呢？”
　　“嗯。”
　　“你这身打扮也很好看，像个女将军。”柳长苏笑。
　　夜泠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她喉咙一动，转移话题：“柳小姐找我有事？”
　　柳长苏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顺着道：“上次你送我的香包很好用，我娘想谢谢你。”
　　丞相夫人说：“多谢郡主，让小女少受了些苦。”
　　“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听长苏说，那香包是郡主自己做的？”丞相开口问。
　　夜泠点头：“是。”
　　丞相毫不吝啬道：“很聪明。”
　　柳长苏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毕竟他爹很少这般直接地夸赞别人。
　　夜泠依然平静：“丞相谬赞。”

　　丞相挑了下眉，正巧楚雄来了，几人止了话头。
　　楚雄笑眯眯问：“你俩谁赢了啊？”

　　“回陛下，是宁王妃。”夜泠说。
　　“宁王妃蒙古出身，骑术自是绝佳。”楚雄道。

　　夜枭下了马车，跑去了宁王身前，扎那把缰绳递过去，说：“多谢。”
　　夜枭愣了一下：“王妃客气了。”
　　然后抓着缰绳跑到了夜泠身边惊奇道：“刚刚她给我道谢了，我天，我是不是听错了？应该没有，那么多人呢？”
　　夜泠：“……”
　　夜泠不想理他。

　　人都到齐了，楚雄一声令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