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摊开 ...
-
午间是酒楼最热闹的时候,夜泠跟在楚鸿身后避开人流,上了二楼。
楚鸿在某间房前止步,对夜泠说:“就是这里了。”
“我让小二煮点醒酒汤,你们聊。”楚鸿一溜烟去了后厨。
夜泠在门外站了片刻,伸手推开了门。
瞬间,缭绕酒气争先恐后的窜出来,夜泠偏了下头,踏了进去。
几乎是在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夜泠便愣在原地。
楚潇坐在桌旁,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拎着一个酒壶,手边、脚边七歪八扭的倒着一堆酒壶,夜泠粗略扫了一眼,大概有七八个。
楚潇听到动静,微垂的眼睫抬了一下,眸光像是隔着层层雾气落在她身上,模糊不清。
楚潇眨了几下眼,雾气消散,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他像是没想到会看到她,明显有些怔愣,许久才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他嗓音透着哑,低低沉沉传进夜泠耳内。
夜泠沉默片刻,答非所问:“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楚潇扫了一眼身旁的狼藉,笑了一下,又像是叹息。
“因为我不开心啊。”他说。
“为什么不开心?”夜泠又问。
楚潇抬眸看她;“你觉得呢?”
夜泠沉默。
楚潇又笑了一下,像是嘲讽。他抬手打算把酒饮尽,却被人握住手腕。
“别喝了。”夜泠皱起眉。
楚潇垂眸看着手腕上的手,白皙修长,因为常年执剑,掌心有剑茧,轻轻磨着他的手腕。手腕纤细,腕骨突出,上面缠着红色布料。
楚潇知道那是什么,之前请她去参观王府时他便发现她头上的红色发带布料和他在酒楼见她时看见的相似,他那时只是猜测,直到那次比试,楚潇看见她从手腕上解下发带,蒙在眼睛上,他才正式确定。
不仅如此,他还在那根发带的末端发现了一个“泠”字。
那字是用金线绣上去的,只是绣得歪歪扭扭,能看出刺绣之人手艺不精,但夜泠却随身携带,可见赠送发带之人对她有多重要。
楚潇心脏倏地一疼,他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就着这个姿势抬眼看她,问:“你为什么管我?”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极近,夜泠这才发现他的眼眶是红的。
夜泠愣在原地,不知是因为他的问话,还是因为他泛红的眼眶。
“问你呢,为什么管我?”见她不说话,楚潇又问了一遍,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是因为关心我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夜泠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最后一扭头,躲开他的视线,抿唇道:“你喝多了。”
“砰——”
酒壶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楚潇猝然起身,按着夜泠的肩膀把人抵到了墙上。
他的动作是粗鲁的,按着夜泠肩膀的手也很用力,可是就在夜泠后背碰到墙壁的时候,那股力道却陡然轻柔起来。
楚潇一只手垫在夜泠脑后,以防她受伤。
他低下头,呼吸扫过夜泠的脸颊,低声问:“为什么逃避我的问题?”
夜泠伸手抵在他胸膛上,刚想把人推开就听见楚潇说:“因为你害怕一旦说出那个答案,你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你就不舍得走了,因为你喜欢我,对吗?”
夜泠瞬间僵住。
“‘岁岁平安’是你为江岁安做的曲子对不对?你手腕上的发带是她送给你的对不对?她根本就不是死于战乱,对不对?”
“你根本没想过在京城久留,你要去找那个凶手,要为江岁安报仇,而那个人武功在你之上,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你怕自己回不来,更怕承认自己的感情会连累我,对不对?”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句都像一把刀,一下下劈开夜泠的躯壳,露出里面最柔软的地方。
夜泠咬牙:“你猜错了。”
“骗子。”楚潇说着,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心口处,“你感受到了吗?”
掌下的心脏一下下撞击着,越来越快,像是要跳出来。
“你看,我们的心跳一样。”楚潇动了动右手。
夜泠这才发现他的手就放在她的心口处,将她的心跳感受了个全。
“身体是不会撒谎的。”楚潇收回手,也放开了对她的禁锢,“夜泠,你就是喜欢我。”
**
楚鸿踏进雅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的酒壶,他“啧啧”两声,冲站在窗边的人道:“都说开了?”
楚潇看着夜泠上了马车,又看着马车晃晃悠悠离开酒楼,低低“嗯”了一声。
“那你们现在是……”楚鸿拖长了嗓音。
楚潇关上窗,走回桌边,倒了杯茶:“是什么?”
楚鸿品出些不对来:“你们不是说开了吗?”
楚潇挑眉。
楚鸿:“那你们怎么——”
“这么多年的心结,是我说几句话就能解开的吗?”
楚鸿:“……”
那倒也是。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楚鸿又问。他虽然不知道夜泠的心结是什么,但听楚潇的语气也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有些担心。
楚潇抿口茶,沉默片刻后笑了一下说:“还能怎么打算,追呗。”
楚鸿:“……”
“不跟你说了,我脑袋疼得很,要回府了。”楚潇站起身。
楚鸿下意识“哦”了一声,哦完才反应过来,抄起杯子就砸了过去,吼道:“就这些酒你跟我说你头疼?!!”
这人之前有次连喝了三大罐酒都没头疼,这么大点的酒壶七八个就不行了?骗谁呢?
想到这,楚鸿愣了一下,哦,刚有人被骗。
而楚潇一个闪身躲开了迎面而来的酒杯,笑着下了楼。
**
另一边,夜泠刚踏进将军府,管家林奇便迎了过来,说:“郡主,将军在书房等您。”
夜泠应了一声,朝着书房而去。
笃笃两声,随后房门被人推开,夜泠走了进来,反手抵上了门。
夜长风背对着夜泠,手指摩挲着那个花瓶。夜泠就站在身后,一语未发。
夜长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你都猜到了吧?”
夜泠垂着眼,嗓音模糊的“嗯”了一声。
夜长风张了张口:“我……”
“我知道的。”夜泠说,“我知道你看出了我对他的心意,我知道你让夜枭撮合我们,我知道是你告诉他当年之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的。”
夜长风沉默片刻道:“十年了,该放下了。”
夜泠闭上眼,嗓子里透出些哽咽,她说:“可我放不下。”
她忘不了江岁安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忘不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更忘不了凶手的模样。
“我放不下。”她轻声重复道。
夜长风看得难受:“阿泠……”
“爹。”夜泠声音很轻,“我想自己待会儿。”
“好。”夜长风哑声应了。
夜泠回了自己房间,她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右手腕的发带。
脑中一幅幅画面闪过,最后停在酒楼里楚潇的身影上。
“夜泠,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你考虑考虑我,好吗?”楚潇垂着眼,嗓音低得像呓语,却像一记重锤,重重砸进夜泠心底。
那是他们在酒楼最后的对话,准确来说是楚潇在说,夜泠在听。
她始终没有回应,楚潇也没有强迫她,只开了门,送她出去。
夜泠闭上眼,疲累地靠在墙上。
岁岁,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