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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汤药 ...

  •   屋内炭火烧的极其旺盛,檐外风雪飘摇,迎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冷风,苏如琢拢了拢身上的雪敞,静立一片天地之间。
      不过片刻,便有一身着便衣的仆从迎着风雪朝院中走来,临近门前,朝苏如琢递过一暖手汤婆子。
      苏如琢接过道谢,拿仆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消半晌,又转首离去了。

      苏如琢大约在屋外吹了大半柱香的冷风,里面才传来的响动,苏如琢转身,刚好遇见收拾好东西出来的张焕,身后跟着端着血盆的何欢。
      殷红红的一片,看着分外刺眼。

      张焕拉上门,隔绝了门外的寒风,去看苏如琢的脸。
      “如何?”

      张焕面色不解,一张周正的脸上皱起,微微摇了摇头:“他身上箭伤好几处,深浅不一,幸而没伤及要害之处,但我瞧着,从河源郡一路上来,路途奔波,伤口恶化严重,怕是路上受了不少苦楚。”
      张焕一面说,一面去瞧苏如琢的神色:“说到也是奇怪,其他几位太医院的太医都瞧过了,那伤口大半月有余,就是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照这么下去,伤口反复……”

      他话说到这儿,就没有继续往下说去,什么意思也都是心知肚明。
      苏如琢眉头紧蹙,又或者照张焕看来,自从入了这公主府,眉头就没下来过。
      “可有把握?”苏如琢问道 。
      张焕摆了摆手,又偷偷瞧了瞧里面:“太医院都快将这儿门槛踏破了,药方我也统统瞧过,大体都是相同的,在下可不敢许诺些什么,里面哪位,现如今可算得上是烫手山芋。”

      苏如琢眉头愈发的紧促,张焕拍了拍他的手臂,又唤了他的字,还想再宽宥上几句,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和身后的何欢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
      苏如琢反复将张焕话在心底过了几遍,他这话倒是不错,商偃的确是出于风口浪尖,宫里盯的紧,稍微有些脑子的,都不会愿意和这位不受宠的皇子扯上太大关系。

      目光有停留在身后的厢房上,终是推门而入。
      苏如琢放缓了动作,没料到里面的人却是没睡下,四目相对,二人均是一愣。
      商偃一身雪白亵衣,半靠在床上,维持着苏如琢离开之前的动作。
      屋内炭火旺盛,琉璃镜上又浮了一片扰人的雾气。

      苏如琢被遮挡了视线,一时之间静默良久,谁也没有再说话。
      良久之后,才听商偃道:“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呢。”

      苏如琢没答,又听商偃接着道:“至我死也不会。”

      商偃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想从他身上看到些别样的神色,很可惜,让他失望了。
      苏如琢好似永远清冷自持,克己守礼,商偃还记得他失态的样子,是在三年前……

      苏如琢不知道如何去接他这两句话,看不清少年的神色,下一秒才听清少年压抑的咳嗽声。
      苏如琢连忙急步行至床榻边,下一秒又听少年低笑:“我以为,苏大人打算一直站在哪里,不打算同我这将死之人说上几句呢。”

      商偃唇角带着笑意,面色却算不上好看,唇色惨白的吓人,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眸光却清亮认真的望着他,眼中只倒映着他一人,同三年前一样。
      一切恍似他们之间,从未隔着这三年。

      苏如琢不算个善于交际的人,他知礼守礼,从不逾矩,百官也多不于他交集,除朝堂之上,平日大多都是点头之交,多是问一句能答上一句,良久之后只能生硬问道:“感觉如何?”
      商偃抬起眼瞧他,一手去拉苏如琢的手,感到身边这人手一僵,拉着人在床头坐下,他目光停留在苏如琢的脸上,半支起身子,去摘苏如琢脸上的琉璃镜。

      苏如琢向来不喜人触碰,下意识的往后躲去,只听眼前人轻声道:“别动,如琢”

      少年音色清朗,苏如琢随之一愣,眼中有一瞬的茫然,眉目微瞪,去看眼前的少年。

      商偃像是没注意到苏如琢不自然的神色,从枕下摸出一方巾帕,曲起细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擦拭着琉璃镜上的水雾,又自顾自的说着:“你的眼疾相比于往日犯的更厉害了。”

      他的往日还值得三年前,记忆中的这人,还是不带琉璃镜的。
      完毕后,又微微近身,亲手为他带上,少年的身子微微压过来,带着多日而来的清苦药香,苏如琢还是不喜欢于他人的亲近。

      “不如何。”
      商偃这二字没头没尾,听着苏如琢也是一愣。
      商偃又接着道:“不好”

      他在回答苏如琢刚才的提问,商偃说他不好,眼稍稍往下压着,眼神微微抬起,语气透着些可怜:“如琢,我疼。”
      他没说哪里疼,就这么看着人,像是一只被抛弃的狼崽。

      苏如琢心头泛酸,微微与人靠近了些,放下手里的汤婆子,将人揽过来些,靠在自己的肩头,又学着儿时母亲哄他睡觉般,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商偃闻着鼻尖日思夜想的熟悉的竹香,这人、这味道,曾是他的梦魇,伴着他无数个日夜。
      商偃指节缓缓用力收紧……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人声:“殿下,炉上的药煎好了。”苏如琢冷声叫了声进,来人是张焕身边的何欢。
      “放一旁,你且先下去。”商偃温声道。

      何欢识趣的照做,让后行礼对商偃道:“还请殿下宽恕,我们家夫人刚才派人来寻大人回去,恐是出来急事,大人未曾告别,也就先回了,特派小的前来告罪。”
      商偃挥了挥手,温和道:“无妨,你且回去寻你们大人罢了。”
      何欢恭敬的退了下去,顺带关上了们。

      这一开一关门的行当,商偃受了风,又低声连咳起来。
      苏如琢见状,起身去端了桌上的药碗,从厨房过来,见了一阵风,此刻温度刚好。
      商偃却道:“我不喝那药,放哪儿吧。”

      苏如琢回眸看他,商偃又咳了好几声,才缓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牵动了伤口,本就无甚血色的脸,倒显得更白了几分。
      苏如琢双眸紧盯着他,冷声问道:“这皇宫里多日送来的药,你是一口没用?”
      商偃靠在床上无力的喘着粗气,双眸紧逼,不去看他,良久之后,复又睁开眼,语气无助道:“可是兄长,我怕啊。”

      兄长二字,终是压垮了苏如琢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仿佛又看到雪地里瘦瘦小小的一团,跌坐在积雪里,任由一群人欺负着,还朝他人讨好的笑着。
      他以前也是跟着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脆声声的叫着他兄长,尽管他费尽心思的纠正过他。

      商偃唤他,告诉他怕!

      他在怕什么?自然是怕这吃人的上京城,怕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

      商偃还是很喜欢笑,笑里却藏着苦:“我怕啊!”
      “你可知那日箭入我胸膛之时,我真怕我死在外边,若不是瞿将军来的及时,我恐怕已经命丧当场了,那日之事,明眼人一瞧便是要置我于死地,可案子到了如今也交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也知,瞿将军来的及时,其中定有你的手笔,可是如琢”
      他言语一顿,悲戚道:“京中盼望我死的,何止有俞氏一家,不是吗?”
      “这些日子以来,我诚惶诚恐,明地里暗地里不都是紧盯着公主府,过他人之手之物,你让我如何敢入腹?”

      苏如琢良久没有说话,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压下的清眸里,藏着情绪,直至手山的药碗凉透,他也只能道出一句:“对不住。”
      他这话说的奇怪,没头脑的一句,商偃却也没有深究的意味。

      苏如琢看着手里苦涩的汤药,就着汤匙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然后才端着药,坐在了床榻边上:“无事,喝吧。”
      苏如琢一勺一勺的喂着,二人隔的很近,近的他又能闻见那好闻的竹香,眸光流转在苏如琢好看的脸上,又敛下眼底的其他情绪。
      直至药碗见了底,苏如琢才重新起身,把碗放回了原处。

      “时辰不早了,殿下既然服了药,就好生休息,以后每日殿下所服之药物,都从御史府送过来,殿下大可不必担心了。”
      苏如琢语气疏离,隐隐有了告辞的意味,商偃听了进去,面色一变,连忙追问:“大人明日不来了么。”

      “明日早朝。”苏如琢好似在陈诉事实般,他目光对上在少年一双殷切的眼,半晌之后补充道:“会晚些过来。”

      直至苏如琢的身影消失,商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门口,嘴角向下弯着,良久之后竟低低的笑出声来。
      林复端着药进来的时候,便也知今日殿下的心情不错,他有些意外的看着一旁空出来的药碗,不由的啧啧几声道:“我这药可还需备着?”

      商偃摇了摇头,林复见此,又不由得心疼自己这一口碗里上好的药材,心下确是松了一口气:“也好,这药效下的太猛,你这伤口多日不愈,多喝几日,我还真怕殿下虚弱到一命呜呼过去了,到时候公主定要将属下千刀万剐。”

      林复和商偃相识于三年前,一手医术精湛,只要他开的药还喝着,那伤口定然是好不了的,那药药效凶猛,副作用也大,这半月以来,林复料想商偃这人,定然是在梦魇里整日整日的睡不着,不过堪堪数十日,身子骨就瘦了一大圈儿。

      商偃勾出一抹笑,他这些日子是辗转反侧,可是上京的水太深。

      有人盼着他生,又有人又盼着他死,只要他一日这么半生不死的活着,有的是人为此深夜难眠,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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