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时》温山月

41、春江月

　　乔成济住的病房是单人间，乔南英进去后她就关上了门。
　　病房走廊的休息椅子上，纪臣风低声对乔向文说：“坐一会儿，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好的，姐夫。”
　　随即，纪臣风见他从兜里掏出烟盒，熟练地点了支烟吸了两口。
　　看着要上高三的乔向文吸烟，纪臣风没有用成年人的语气去制止他，只是给他指了指医院墙面上的标示：禁止抽烟。
　　乔向文赶紧把吸了两口的烟蒂摁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姐夫。”
　　两人沉默了很久，乔向文冷不丁地喊他。
　　“我姐在这里过的好吗？”
　　纪臣风不假思索说：“从前或许不好，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
　　“我和我爸…对不起她。”乔向文垂着脑袋，精神状态在此刻瞬间低沉。
　　纪臣风侧身看着这个穿着旧牛仔外套的男生，经过多次水洗，外套已经由原本的黑色逐渐发灰。
　　乔向文身高一米八几，裤子也像穿了很久的样子，有点短了，根本盖不住脚踝。
　　“我知道，现在我或我爸说什么对不起她的话都是无济于事，我姐以前受到的心理创伤不是一时半刻能忘掉。我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她走出来。”
　　乔向文带着哭腔说。
　　明明在年龄上也算不得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但纪臣风觉得他心思稳重，懂事克制，比一般的少年成熟都有担当。
　　家庭，不是他能选择的，父母，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你姐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乔向文眼睛含着眼泪抬眸，看着纪臣风。
　　纪臣风自认也不知如何说安慰人的话，除了乔南英之外，任何人的悲欢在他这里都只是人类该经历的情绪。
　　但这会儿很想安慰面前的大男孩。
　　“你放心，我会让她走出来。”

　　当晚十点二十，乔成济因病去世。
　　纪臣风提前联系好了殡仪馆，火化了尸体后，乔南英让乔向文决定要把骨灰葬到海城还是南城。
　　海城是他们的老家，但南城也有生活的痕迹。
　　乔向文决定大学要在南城读，以后的工作说不定也要在南城。
　　南城还有他们曾经生活的旧房子，那里是乔向文出生的地方。
　　当然，也是乔南英童年阴暗的角落。
　　之后的一周，纪臣风陪着乔南英回海城迁了母亲的墓地，在南城的公墓里选了两个墓地，没有挨在一起，但很近。
　　杜雁活着的时候受到乔成济家暴，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上过得都是憋屈的生活。
　　简单的仪式进行完，乔南英送乔向文到飞机场。
　　纪臣风嘱咐乔向文，不要问乔南英在病房里的说了些什么。
　　这几天她的情绪很平静，处理事情的时候逻辑清晰，逝者已逝，再问来问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有没有原谅乔成济，那是乔南英自己的事，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暑假即将过完，领证的事儿，纪臣风和乔南英两人不约而同谁也没有提起。
　　下半年乔南英退了房子，搬过来和纪臣风一块住。
　　自从游达办了个人画展后，整个人的画风飞起，不仅接到许多价格美观的商稿，还在一所绘画机构里当了老师。
　　叶方和米轲也在为各自的画作努力。
　　除夕这天，乔南英临时接到甲方的通知，需要改一些画稿的细节，一到早就去了工作室。
　　毕竟工作室里面的东西齐全，比在家画要方便一些。
　　“嗯，好的，您可以看下第三张，我把人物的手势改好了，如果还有问题，我们随时联系。嗯，行，没问题，应该的，嗯，您先忙。”
　　乔南英拿过来桌子上的小闹钟，已经下午六点了。
　　这时，外面的鞭炮声已经稀稀拉拉响起。
　　【臣风，我现在回家，需要带什么回去吗？】
　　乔南英收拾完东西后，走到门口给纪臣风发了个消息。
　　很快他回复：【不需要，路上注意安全】
　　乔南英：【好，我知道啦】
　　一整天没有见他，画画的时候没有心思想，这会儿放空脑袋后，满脑子都是他。
　　紧接着她发了一条：【想你了】
　　纪臣风正在厨房忙活，他刚一转身就听到手机又响了声，不顾手指上的水渍，划开屏幕，会心一笑，单手敲了几个字：【我也想你】
　　回家的这条大街上似乎是最有年味的一条。
　　乔南英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外面浓浓的烟火气。
　　红灯笼高悬，大鞭炮齐放，生鲜超市门口站满了来买菜的人。
　　带孩子玩雪的父母、逛街腻歪的情侣……
　　乔南英坐在冷冰冰的公车椅子上，还碰到了一对要去商场买东西的老人，纠结要买什么品牌的面粉的争论，一上车他们就争论不休。

　　到了小区，仰头望去，各家各户也都亮了起来。
　　出了电梯，乔南英见到纪臣风家门口多了许多空纸箱子，她印象中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装东西的箱子。
　　拿钥匙一打开门，齐苗就拿了整蛊道具躲在门口吓她。
　　“南南！”
　　齐苗兴高采烈地搂着她的肩膀。
　　“苗苗？”
　　令人意外。
　　“呦，南英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再往前走两步，顾言在客厅摆弄着餐具。
　　“顾老师？”
　　“南南，我们下午都来了，等你好几个小时了，过年了都还不忘工作，你可行啊你。”齐苗轻轻捏了捏乔南英的手。
　　顾言腾不开手，弯着腰说话，“你是闻着饭香回家的吧？哈哈哈，快快快，你师母也在厨房呢，她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今天一大早就起床了。”
　　乔南英让齐苗自己玩，去了厨房，发现纪臣风在掌勺炒菜，吴相和打下手，郑婉背着手教他们。
　　“臣风，顾老师和苗苗他们过来，怎么没有提前和我说一下呢？”
　　乔南英平静问。
　　纪臣风被她拉到卫生间那边。
　　“想给你一个惊喜。”
　　人一多起来，屋子里的确变热闹不少。
　　乔南英踮起脚尖，微一微笑说：“你的惊喜，我很喜欢。”
　　说完，挽起袖子要去帮忙。
　　被纪臣风立马又拉回了卫生间，关上门。
　　“我呢？”
　　“也喜欢。”
　　“不奖励一下？”
　　乔南英亲亲他的脸，娇羞道：“好啦，老师他们还在外面，我得去帮忙。”
　　纪臣风不满意，反锁卫生间的门，狠狠吻了吻她几分钟，才不情愿地放她去帮忙。

　　餐桌上。
　　顾言举起橙汁道：“多亏纪教授，他啊，提前一周给我打电话约时间，这小子，我觉得是故意的，除夕夜只有我们老两口子，巴不得要去别家蹭饭呢。”
　　众人笑着看他。
　　“闲话不提啊，咱们举杯，不说那些咬文嚼字的，一句话，新年快乐！”
　　众人举杯：“新年快乐。”
　　顾言动了筷子后，齐苗迫不及待尝了尝那道翡翠鸭掌。
　　折骨鸭掌鲜嫩可口，浓卤汁欲滴，绍酒的余味清香绕鼻，齐苗举着大拇指，有点躺，她口齿不清道：“太……太好吃了！”
　　这道菜是吴相和做的，看着喜欢的人这么捧面，他心中窃喜。
　　“还有白萝卜海带汤，我给你盛一小碗。”
　　齐苗张不开嘴说话，只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顾言看她吃饭的样子很讨喜，笑得合不拢嘴。
　　乔南英用公筷给郑婉夹了道爽口的西芹百合，她知道郑婉的肠胃不好，也不爱吃肉类，平时在学校都是多素食。
　　“郑老师，您也尝尝。”
　　乔南英刚才吃了几筷子，味道很好。
　　郑婉看着这之前消瘦的乔南英现在脸终于圆润了点，吃完后，内心很开心，“南英，这都是纪教授学习能力强，即便是第一次做这道菜，但菜的精髓是一点就通。”
　　纪臣风微笑点头。
　　顾言面前的米饭已经空了，纪臣风又给他盛了一碗。
　　“还别说，南英丫头，我以前都不知道这小子还会做饭。总是见他在学校食堂吃，还以为他不会做饭呢。”
　　郑婉拆他的台，“怎么在学校经常吃饭就不会做饭呐，那你不爱吃学校的饭，也没见你厨艺好到哪去。”
　　乔南英忍不住笑，“顾老师厨艺不佳，但品菜的水平高。”
　　顾言一听夸奖，整个人支棱起来了，不停在郑婉面前吐槽学校哪个食堂的饭确实不好吃。
　　“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我是不会做饭，那怎么了嘛。”顾言说。
　　“瞧瞧，他还挺自豪。”郑婉开玩笑说。
　　顾言：“那当然。”
　　齐苗搭腔：“我也不太会，但是呢，我也会吃，哈哈哈，有吴相和呢，所以我也不想学做饭。”
　　乔南英由衷感叹自己，就算是刻苦去学似乎也学不会个一二。
　　只好加入另一支队伍。
　　乔南英：“我也不懂怎么才算好吃，但今天的饭我一定愿意多吃点！”
　　热热闹闹的除夕夜，有家的感觉。
　　送走了顾老师和齐苗他们，收拾完屋子，虽然今天工作很累，但乔南英觉得很满足。
　　“南南，等过了年，结婚证就不拖了好吗？”
　　乔成济去世后，纪臣风在照顾她的感受，她不是不知道。
　　而今，一切尘埃落定。
　　“嗯，不拖了。”
　　床上，乔南英枕着纪臣风的胳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