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共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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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说的是真的。
我都听到了，所以，我绝不后悔我向父皇的坦白。
所以，我会用我毕生的力量去完成我的誓言，哪怕明天就是我的死期！
“什么？”路曜吓了一跳。
“你说，只要你在，就永远不会让牧青受到伤害。”少年的眼里流光闪动，路曜下意识的避开，没敢去看。“那是真的吗！”
他听到了这句话？
“……我确实说了，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啊，而且……您是太子，谁能伤到您呢？不是吗？”
路曜紧张地连称呼都改了。
牧青一愣，盯着路曜逃避的侧脸沉默了好久。
路曜见机急忙岔开话题，“太子殿下现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不用……你，叫我什么？”
“太子殿下啊。”
“你刚刚不是这么叫的……嗯？你这又是做什么？”牧青支起手臂，上半身坐了起来。
“臣不该直呼太子殿下名讳。今后不会再犯了，还请太子殿下赎罪。”路曜行了个礼，半天直不起腰。
不要再叫我太子殿下了。
牧青手臂一松，又倒回了榻上，他把被子抱在怀里，翻了个身，背对路曜缩成了一团。
“啊……”他沮丧的发出了小小的呻吟。
牧青又气又难过，半天不愿意理他，就让他这么弯着腰赔着礼。
牧青在肺疼的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依稀还记得路曜握着他冰凉的手，一遍遍的喊他的名字，叫他牧青，阿青，你不要出事，你要活下来……我需要你活下来。
他的每一声呼唤都仿佛是撕心裂肺的，一次次将他从求死的边缘拉扯了回来。
那时他的手温暖极了，温暖到现在牧青回想起来都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再十指相握，而现实却只能抓到虚空。
他背对着路曜盯着自己的手指尖，看了许久许久，然后突然握成拳放在心口，将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长发下白白的耳尖绯红绯红的。
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他只恳求他的心跳声能再小一点，不要被心上人听到。
路曜觉得腰都要断了，只好再问了一次：“太子殿下，您现在还觉得难受吗？”
牧青：“……”
“殿下？”
“……不难受了。”
“呼……那就好。”
牧青背对着他，纠结了很久，“你，就这么一直拜着？”
“那……您让我起来吗？”路曜都用上了敬语。
“……嗯，起来吧。”
“多谢太子殿下。”他礼貌极了。
不要再叫我殿下了！
牧青气的不行，他翻身从被子里出来，眼角一挑，瞪了路曜一眼，光着脚径直绕过他，拿起了一旁的水杯，咚咚的灌了几口，然后又躺了回去，闭眼睡觉。
路曜正想问他什么，却被他一个翻身全部挡了回去。
他纠结了再纠结，还是问了出来，“殿下饿吗？张管事送来了晚饭，您……”
牧青：“别吵。”
路曜：“……那臣，就先告退了。”
路曜看他要休息，便准备离开，他将灯吹灭，大大的书房里，就只有桌前放了一盏灯。
透过窗户，路曜能看到殿外有星星灯火，有侍卫来回走动的影子，和远处屋顶，逆着月光的翟也的萧肃身影。路曜端起餐盘，起身准备开门出去。
却被太子闷闷的声音叫住了：“路曜。”声音不大，路曜却一下就听见了。
他将餐盘放回了桌上，回到他旁边，低声道：“臣在。”
“你今天能不走吗？”牧青声音被捂在被子里，听上去软软的。
他想了想道：“明日没有早朝，臣留下应该可以。”
他仿佛听到了牧青松了口气。
“那，臣就在书桌那里，您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叫人来守夜。”他的自称在臣、我之间反复变化。
说完就抬脚往外走。
“不用了。”牧青急忙喊停，接着道：“你在就好了。不需要他们。”
远处树枝上的翟也看到路曜想往外走，于是刚要起身，见到他又被太子叫了回去，便也又坐了回去。
“是，臣明白了。”路曜这句话像极了侍卫和他说话的语气，生硬，没有人情味。
“你！”牧青被他气的差点又一个气儿喘不上来。
气过之后，是满腔的沮丧和失落，这个人明明才说过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你为什……”牧青长长舒了一口气，强行把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赌气一样：“没什么，你就在那吧，别发出声音……”
紧接着声音低低地跟了一句：“别走。”
“好。”
不发出声音的吃完了夜宵，可把路曜辛苦坏了，他把餐盘收到一边，刚刚想端出去给外面的侍从，却想起了牧青的要求，而他又不能发出声音喊他们过来把餐盘端走，于是他在书桌旁转了两圈，把餐盘放到了桌子下面，从桌上拿起太子的课业，借着昏黄的灯翻看了起来。
与精致的外貌不同，牧青的字大气又凌厉，做的笔记内容很少，却字字精髓，逻辑性极好。
到了半夜里，路曜觉得自己困的不行了，他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准备再看看牧青然后趴在桌上睡一会。
牧青出了些薄汗，平躺着侧着头，乱发遮住他的双眼，呼吸沉沉地，路曜上前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有些发烧——每一次他不按时吃药之后都会发烧，所幸只是低烧，不需要吃药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但保险起见，他顾不得和太子的约定，还是请来了太医。
李太医摸了摸下巴的小胡子，道：“国师大人放心，这只是不按时吃药的后遗症，休息一天就能好，这里有一些药片可以增加免疫力，可以不用吃，如果殿下后半夜醒了，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吃罢。”
谈话期间，张管事派人来收走了餐盘，又怕后半夜里太子醒来肚子饿，于是再送来了一个沉甸甸的食盒。
“您要不要再留下来看看，如果殿下他有突然有什么……”路曜还是担心，想让太医再留一会。
“没事的，太子殿下这是老毛病了。”李太医将提前准备好的那小瓶药片塞给了路曜，然后就踏着夜色干脆的走了。
路曜看着李太医离去的样子，想起了张管事对他的评价——他懂医人，却不懂太子。
也许他这辈子见过的顽疾太多，对这种小打小闹全靠自身抵抗力就能痊愈的病不会放在心上，可……
可他还是心疼牧青。
不过说实话，朱太医已经把太子的身体照顾的很好了，他的饮食起居，每日的水果、甜点的品类、成分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连陆太医都对他的医术赞不绝口，只是，他不关心太子罢了。
他手里握着药瓶，默默的回到牧青的榻前。
路曜刚想摸一摸他的额头，手突然被他捉住了，他一边将路曜的手握住贴在了他的脸上，一边张开眼，用绵绵的嗓子喊他：“老师。”
原来牧青醒了。
他的脸因为发烧变得热热的。
“嗯？”
“我突然觉得，活着真好。”他眯着眼睛，侧躺着缩成一团往他的手上又贴了贴，粘人的不行。
路遥怔了一下，在他面前蹲下来道：“当然，本来就很好，突然怎么了，这么说？”
“因为，会有人期待我活着。”牧青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又平静的将目光收了回去。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嘶哑，带着些鼻音。
“？期待你活着的人很多啊。”
他放开了他的手，手臂用力一撑缓缓坐了起来。
肩背微弓，一条腿伸直，右手擦了擦鼻尖，然后手臂搭在了弯曲的右腿上沉默了一会。
“噗……哈哈……”
他眼皮微垂，睫毛纤长，眼尾却稍稍红了。
病中的人思维模式总会不受控制的变得有些消极，路曜正要再说些安慰他的话，他却起来了。
他从长榻上下来，薄被从榻上掉下来了一半，路曜帮他捞了起来放回去，抬头就看见只穿了一间薄薄的白袍的牧青。白袍材质轻薄收身，他此时身材看上去纤瘦高挑，臂膀细长，正随手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薄毯子裹在身上，气质在夜色的衬托下闲散又慵懒。
他走到书桌前，将桌上他的那些课业随手收拾了一下，然后把一旁张管事送来的夜宵点心拿出来一口一口的吃掉。
路曜站在阴影里，突然觉得牧青和平时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他说不上来。
利利撒撒的吃饱了饭，牧青一个人走回了屏风后，掀开被子继续睡了。路曜才想起来他忘记提醒他吃药了。
“路曜。”
牧青在里屋叫他，路曜走了过去，看见牧青伸手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
“在这，别走。”牧青侧躺面对着路曜，闭上眼没多久就安稳的睡着了。
看着牧青完全睡着后，路曜还坐在牧青的旁边，他伸手撩了一下牧青额前的黑发，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额头上的薄汗。
仲夜里，月光勾勒出了远山青色的轮廓，堆积在窗户薄薄的那层纸上，又挤进了房间里，擦着牧青力挺的五官落了下来，显得他眉目纯净又脆弱，从正面看上去一边是月色，一边是暗幕。
过了许久，路曜刚想站起来，却被牧青突然捉住了袖子，他又醒了。
路曜身影一顿，回头，看到了月色下太子的那双勾人心魄的黑眸，他心下一跳，晃了个神后忙蹲下轻声问道：“殿下觉得不舒服吗？太医送来的药要吃吗？不苦的。”
牧青没有回答，只是翻了个身趴在了床上，眼睛被头发遮住了，路曜看不清他的表情，袖子还是被他攥在手里。
路曜没办法，也不忍心把袖子抽出来，再仔细看去，发现牧青又睡着了。他纠结了半天，只能就这么背对着长榻坐在了地上，一只手被拽着，他只能伸直平放在太子身侧，另一只手搭在曲膝上。
窗外的夜色美极了，银色的、又仿佛透明的光穿越过枝叶，还有植物的清香钻进窗户氤氲满屋，诺大的太子府除了蝉鸣和林间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背靠着长榻，后颈能感受到牧青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那痒痒的感觉，顺着脊椎随着血液，无声的生长蔓延到了全身。
路曜偏着头盯着屋顶的犄角旮旯，内心抗拒着，矛盾着，身体却一动不动。
“路曜……”牧青突然醒了过来，让路曜吓了一跳，他想转身，但牧青醒来之后手里攥着的袖子攥得更紧了，他没办法，只能偏过头，往后倒。
“殿下，您……”
牧青往他这边靠了靠，抓着袖子的手直接环过他的胸前，搂住了他。
“路曜……你不要叫我殿下了……”他的声音糯糯的，软软的。
路曜一愣，下意识的回道：“可，殿下，这是……”
“路曜，你不要走……”太子说完这句话后又朝他靠了靠，脸都埋进了他的长发里。
路曜意识到，太子在说梦话。
他面色一暖，柔声回道：“殿下，我不走。”
“我不吃……太苦了……路曜。”
“我不喜欢父皇……”
“路曜……老师……帮帮我……”最后那个尾声，牧青的嗓子都哑了。
自小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长大后需要独自面对只有严厉又放纵的父亲，日后也要独身一人承担千万黎民百姓，路曜就成了他人生里唯一可以自由任性撒娇的梦幻岛。
“……我不想出生……不想长大……”
路曜低着头伸手握住了他肩上的那只手，抬头望着窗外，说到：“太子殿……阿青。”
“……我陪你长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共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