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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J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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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凌晨,JICE才关掉直播,简单洗漱了一番仰躺到床上,这次,刚一沾床便进了梦乡。
他梦见那一天他签下“JICE”的时候,笔触记忆犹新,就像发生在昨天。
他出生于南方的一个落后县城,这里的孩子大多跟随父母打工去城里,等到初中毕业就被送去职高。
去工厂大螺丝的日子永远比在教室的日子多。索性对读书,他也不是好学的人,更没天赋。这是幸运的。
他的日子在和同学课堂上插科打诨、逃课翻墙去网吧、工厂暗无天日地打螺丝、下班后拿着手机和工友同学开黑中度过。
算不上有滋有味,却算得上浑浑噩噩的平静。
热血破圈是他毫无色彩的生活中唯一的色彩,只有面对那些英雄时,他眼里才有光,那双麻木的双眼才被赋予少年独有的光泽。
于是在永无止尽的打螺丝生活中,他接触到游戏直播,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成为有名的游戏主播,随便打打游戏就能日赚斗金。
可惜,他不是那块料,他不幽默,不会说话,技术也在全国服排不上名号,没有特点,直播间的人来了马上就走,他留不住人,也没有人看他直播。
当初一起直播的一群朋友都早已在毫无希望之路放弃,在零收入中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只有他,日复一日,日日夜夜,从不离弃。
如果白天上课,晚上打螺丝,他就深夜直播到凌晨,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寒暑假被学校送去工厂,晚上十点下班,他就能多睡一会。
他没有悲惨的经历,只有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未来。而热血破圈是他唯一的光。
他为自己的ID打上“JICE”几个单词,祈求有神明的关照。
16岁那年,他必须开始考虑如何在这个社会上谋生,梦想终究是梦想,他明白,他不能让打螺丝成为和他父母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未来。
至少趁着年轻,学门手艺,能够谋生,怎么样也比打螺丝强。
而只要自己能够活下去,坚持热血破圈也就不是难事了。
他决定暂时放弃热血破圈,将时间挤出来学门手艺,可他同时也明白,低头捡六便士容易,抬头再看月亮难。
但“生活”二字,是他一出生就最先明白的两个字。
就在他在当地老字号洗脚城跟老师傅学修脚的第二天,他打算最后一次打开热血破圈然后学成前退游。
那天,他的心情与以往的任何一次打开热血破圈都不同,是复杂,也是决然。是抱着决心,也带着不舍。
等到他终于点开游戏,游戏界面显示开始加载,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叮咚”一声,一个消息弹出来。
是他上次下线前通过的一个同局好友。
他随意点开来看,突然,他睁大眼睛,抱着显示屏,再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看一遍。
他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热血破圈职业俱乐部邀请他参加次级赛的选拔。
他半信半疑加了他留下的联系方式,并留了个心眼,找官方公布的邮箱,询问事情的真实性。
他不敢带希望,就像以往任何一次,不敢去希望,因为他知道,希望之后是更大的绝望。
然而第二天一早,官方邮箱竟然回答他,这是真的,并告诉他,如果他未满16岁可以直接填表报名参加青训。
表现好可以报送参加次级赛,次级赛获胜可以进入职业赛。
青训是热血破圈俱乐部联盟培养人才的地方,在那里,他将获得更专业的训练,还能有工资。
而次级赛表现好的个人如果被会被职业队伍选拔进入职业队,参加职业赛。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一夜之间,离梦想如此之近。
更加令他感到开心的是,他离16岁生日还差2天,就像是天赐良机。
他去辞别修脚老师傅,修脚老师傅没有留他。
却对他说:“去吧,只有热爱才能抵过漫漫人生的枯燥。”
他抬头,望向老师傅的眼,湿润的眼睛充满了慈爱与沧桑。
“那您……喜欢修脚吗?”
老师傅满是褶皱的脸淡淡笑了一下,就像是时光划过的光痕。
沧桑的声音低沉而悠悠,仿佛有道不尽的过往。
“我?不得不,然后习惯了,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也就变成喜欢了。”
JICE不懂其中意,尚在思索其中深意,却听老师傅继续说:“如果你有一天想回来,我还是你的师父。”
JICE不明白,老师傅在界内很有名望,且不轻易收徒,为什么会选择收他为徒。
“您……为什么……”
“因为你心正,置身污泥还能不被影响,非常难得。最重要的是,你救了我。”
JICE努力回想,他并不记得他救过老师傅,也不记得他救过谁,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那一晚。可,要真正说起来,是老师傅帮了他。
有一晚他和同学去网吧,玩游戏的时候叫了几瓶酒,几个人喝多了,摇摇晃晃,在洁白朦胧的月光下踩影子。
等他清醒的时候,眼前是鲜红一片,转着红光的警车停在旁边,镣铐锁着双手,手上也沾染了血迹。
被带上警车前,他在一片刺眼的光亮中回头,地上流淌着蜿蜒恐怖的血流,地上躺着的人被捅了不知道多少刀。血肉模糊,泥泞不堪。
当晚面对审讯,他自己都无法肯定自己没有参与。而就在他觉得自己完蛋的时候,突然被告知有目击证人,证明他无罪。
证人就是被害人的父亲,是这位老师傅。
他儿子孝心,让他父亲早些回去,自己忙通宵。
那天晚上给儿子发的消息救救没回,他出来找儿子,却看到儿子被几个人玩笑着围着捅刀。
“我说韩杰瑞你也一起玩啊,多好玩!”
韩杰瑞是JICE的真名,那时候几个人围着老师傅的儿子,轮流着捅他,就像只是孩子在玩新的玩具。
他们脸上的笑容天真却残忍。
红色的血迹与黑色的影子交叠,别样瑰丽可怖。
而JICE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虽然也是醉酒状态,神智不甚清楚,在原地摇摇晃晃的,想要靠近阻止,走出的步却非常不稳。
“你们别闹了,该回去了。”他的话在几人的笑声中被淹没。几人完全不听他的话,顾自地捅着刀子。
他们享受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乐趣,沉浸在自己迷醉的世界里。
“哇!你们看!更红了!”
“哇!流了好多血!”
“让他再流多一点。”
几人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见此场景,老师傅都石化了,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被人当玩具一样捅来捅去,鲜血汩汩地流出,衣服和头发被血湿透。不停地成串往下滴血。
他用年迈的腿最快速度超儿子扑过去,可他人还没到,儿子就倒在了眼前。
几人看着倒下的人,只是停了一下,手和手中的刀被鲜血连成一片,他们互相疑惑的神情,就像是几个孩子玩得正起劲,可玩具却突然坏了。
很快,他们看到了夜色中悲痛的老师傅,不约而同地笑着朝他走去,此时JICE也终于靠近了他们,想要拉住拿着刀的那个人,结果重心不稳,脚下绊倒,连着人也一起带着扑倒。
两个人倒在血泊里,却没感觉到痛,因为他们摔在受害人身上,滚到了地上,JICE干净的衣服也染上了泥土和鲜血。
他甩手抓住同伴的刀,“别玩了。”
几人听到动静也停了下来。朝向老师傅的脚步停下,回头看身后的动静。
几人也不甚清醒,舌头含含糊糊的。
“哎!你们怎么回事。”
他们行凶是一开始抢了老师傅儿子箱中修脚的工具,工具箱重重地摔在地上,锁碎了,藕断丝连着破损的箱子倒在血泊中。
“当时还好有你,这个空挡警察来了,要是没有你,我恐怕也死了。”
老师傅眼中饱含泪光,在日光中颤颤巍巍。
JICE当时摔了一下才有些清醒,当时清醒的时候他手中握着被血浸透的修脚刀。人不在状况地任由警察在手上套上警铐。
即使面临审讯他也没办法为了逃脱罪名,自信地说出:“这不关我的事,人不是我杀的。”
他只能垂头,不断地低声念叨:“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
“那天和你一起倒在地上的朋友说是你带的头,他阻止你,你却不听,是这样吗?”
JICE试图在血雾模糊的记忆中找寻真相,但只是徒劳,他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当他终于重见天日,被释放出来,也只堪堪见到老人疲惫的侧影,眼泪在脸侧干涸成痕。
“被害人的父亲也是当晚的目击证人,证明你无罪了。”
在那之后,他总是内心惶恐不安,他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当晚在路上他说了一句“好无聊啊”。
他害怕突然事情反转,他再次被抓走,每天胆战心惊。
他不懂为什么那天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次偶然听起街坊邻居们谈起,只见他们叹息摇头。那几个人从少年看管所出来后就搬去了其他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而JICE留在原地茫然。
他的家人因为他的事遭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而他们是工厂老员工,薪资待遇是去其他新工厂不可比的。
他们最终也还是受不住流言蜚语,搬了住的地方,但周围人却只是因为他们是工厂里最低级的工人,没有人相信他们的儿子是清白的。
比事实更加添油加醋的流言游荡开来,赶都赶不走。
那些群众因为他的父母穿着脏兮兮的工服,所以认定他作为他们的儿子也是卑微的。
这个世界上,站得低永远没有话语权。
也是自此,他慢慢长大,在直播一日复一日的惨淡生活中,觉得自己再不能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他得找个营生手段,不想步入那天几人的后尘。也不愿父母为自己背负原不需要承担的压力。
虚无缥缥缈的梦想没有办法填补生活的空虚,只有面对现实,才能身处现实。
拜老师傅为师只是巧合,老师傅是当地最有名的修脚师傅,很多人想要拜他为师,但他只单单留下JICE一人。
JICE甚是感激,但当能离梦想更进一步,他只能愧疚辞行。当部分真相摊开,JICE的愧疚达到顶点。
老师傅只是背过手背对他说:“走吧,年轻人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算不枉青春,总要去闯一闯,才没有后悔。我这里,你想回来了,我永远欢迎。”
JICE不懂苍老的声音里包含了怎样复杂的情绪。心中同样复杂而理不清的情绪闷在胸口没有出口,他缓缓地跪下,深深地扣了一首。
老师傅闻声回头,细碎的泪光挂在眼角,扶JICE起身。
“孩子,你这是何必。”
JICE望向他深邃的眼睛,坚定地说:“你永远是我师父。”
老师傅褶皱的眼角微微湿润,无言点头。
他的同伴杀了他儿子,他却救了自己。失去儿子的痛,让他把JICE当成了半个儿子。
更何况,JICE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不随波逐流,很是可贵。
即使那时在世人眼中,将电竞和游手好闲划等号,老师傅和JICE的父母却对此没有偏见,相信着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JICE也不负众望,在青训表现优异,历经重重考核进入次级赛。
JICE在次级赛中有些吃力,却更加努力,最终还是在次级赛中崭露头角,获得冠军队伍中的MVP,P队花重金和他签约。
在正式参加职业赛之前,JICE深深地感受到很多人只是当逃避现实为热爱。
在青训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不少人只是为了逃学才来,家长们看他们整日逃课去网吧不上学没了办法,索性把他们送来青训。
但这些人往往不出一个月,就自动退出回去乖乖学习。
要把电竞当事业,毕竟是一件比寻常职业更加辛苦的事。
没日没夜的训练技术,没日没夜的钻研技能。不再是忙里偷闲打局游戏放松,而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每一分钟都坐在电脑前打游戏打到吐,做的噩梦也都是在游戏中被人摧残,没有喘息的机会。
在没接受过社会蹉跎的少年们的世界里,这种情况下,游戏变成了令他们呕吐的存在,一个月不到,终究是选择灰溜溜跑回父母身边做个乖宝宝,发誓以后会按时上课、不早退、不惹事。
而JICE不同,这些苦难在他的世界里并不是苦难。是一次又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于是他忙足了劲,一路披荆斩棘,来到职业赛。
他和圈内的大多数人不同,大多数人靠的是天赋,他靠的是努力和毅力。
P队的原选手走了一个又一个,有自己坚持不下去,回去听从父母职业安排的;有因为实力不足,被队伍撤下当替补,却没几次出场机会,自己选择退役的;也有年龄大了,自己和队伍一致决定退役的。
说好听点,年龄大退役,说得不好听点,实力不如年轻人,还不如退役。
JICE作为P队的扛把子,每天都绷着神经,训练,训练,思考,学习,在他成为父母骄傲之前,他不想被迫退役。
在他来P队的第六个月,他的父母因为工厂事故,双双去世。自此,他更加努力,发誓要闯出一个名堂出来。
也是那时候,他养了一只猫。
父母在世时,总说着等退休了就养猫绣花轻松轻松。可退休的年龄早就到了,工厂对她们这种临时工没有保障,也为了他,想要挣多一些钱才一直干到现在。
结果,现在他们永远留在了工厂。
姜蜜桃入P队的时候,他是考核队员之一,灵活的思路和技巧,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他见过也遇见过很多拥有天赋的选手,但没有一个人,给他的感觉能像姜蜜桃一样惊心动魄。
所以在Peach刚入队的时候,他对她并没有敌意。
她刚进训练营的时候,因她很少有时间去冲国服排名,在圈内也籍籍无名。P队队友对于她直接进入职业赛颇为不满。
是JICE说:“她很厉害。”
P队队员才将不满压制下来。
再加上紧接着他们和peach对局确实局局被碾压。
他们默契的队友组队还打不过她和她随便匹配的路人队友。
即使是每个不同位置的选手和她1V1单挑,peach也没输一局。他们不仅讨不到好,反而还被按在地上摩擦。
即使他们看不惯peach笑嘻嘻轻松就能虐暴对手,可不可否认,成为她的队友也会赢得很轻松。她直接用行动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她的实力无人再质疑。
只是她经常不参与队内训练,总是到比赛突然加入。P队的队员和她缺乏磨合,她又总是随心所欲,让他们无法招架。
次数多了,他们又有了新的不满理由,JICE也和其他人一样对她心生不满。
JICE一路负重前行,一刻也不敢松懈,他从不嫉妒有天赋的选手,但他不喜欢不努力的队友。
说到底,这一路来,他用他的行动证明了努力比天赋重要。
他从青训到职业赛,有多少比他有天赋的人被甩在他身后,数都数不清。
在又一次比赛,peach不打招呼独自行动,JICE为了救她自己被对面几人碾压。到了后台复盘,教练说他那时候鲁莽了,peach竟然还接着说:“我心里有数,你们不用来救我。”
peach彼时13岁不到,除了夜空中的星星,世界上最亮的就是她的眼睛。在舞台上比那些霓虹射灯还要熠熠生辉。
JICE欣赏她的天赋,佩服她的心态。但面对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队友,他心中也有些不平,忍不住怼她。
“你心里有数?可你的队友心里没数。不到比赛见不到面,我能多有数。”
peach只是愣了一下,又恢复了笑容。
“相信我,我知道怎么赢。”
JICE低头虚看手中握着的资料,没说话。
当晚,网上论坛拿这次JICE“送死”说事,各种分析他没有意识,嘲讽他实力不行,还好意思当P队的老大哥。又拿peach的冷静和思路清晰做对比,说他没有天赋,再怎么努力也到不了peach的水平,打了这么多年比赛,还比不上peach三分之一厉害。
其中一个队友为他忿忿不平,气得鼻子都歪了。
“我淦!peach那傻逼自己要赌,也不和我们说,不管我们死活,鬼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行!气死我了!”
说着就要去找教练理论——因为peach一比赛完就回去了。
JICE卡住他,“你会受处罚的。”
“网上的人因为她说我们也就算了,他们叫你都说。她peach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她拍拍屁股走人了什么事没有,每次有事都是我们背锅。”
“这次我们赢了,确实是她的功劳。”
“狗屁!我就不信真没我们她一个人还能一挑五!”他胸口起伏不定,这几天真受委屈了,扭头对JICE说,“这事你别管。”
队员集体跟教练抗议,除了他们平白挨了一顿训,peach什么事也没有。
在比赛前一天,peach会提前来营地和队友训练,商量策略。队友们抓紧时间对她使绊子。
她进来的时候,谁都不看她,谁都不搭理她,她狐疑地坐到自己电脑前,感受到了古怪的氛围,但她依旧不予理会,她不觉得有错。
即使几人不配合,她却真的凭一己之力以一打九,还赢了。
几人颓丧趴桌,怨声载道,peach看在眼里,却只单独在JICE那处目光停留久了点。
原因无他,只有JICE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各个好恶表现很明显,就比如此时没有如愿皆是一脸的不开心,而JICE此时却平静地继续看着电脑屏幕。
peach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在JICE看过去时也不尴尬,反而挑了挑眉。
其中一个队友不服输。
“有本事你比赛也继续保持。”
peach也是不怕吓的主。
“奉陪。”
可惜,寡终究不敌众。
四人齐心协力,认同同一策略,把peach排除在外。这就导致了有时候他们就算明知peach的方向是对的,也非要和她对着干。第一时间把她卖掉去挡枪。
而对面早就制定计划要全程针对peach,知道她是队伍核心,只要让她发育不起来,整个队伍都完蛋。
从外人看来,是peach一人脱离的队伍。
peach使出洪荒之力守家,拼命拿下五杀,第五杀的同时自家水晶也爆了。
比赛台上的peach甩了甩抽筋的手,站起身来的时候,从鼻孔发出轻笑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这样的情况持续一个月,JICE以为她一定坚持不下来。
可她什么都没说,技术比刚入队伍之前更加变态,从某种角度来说,JICE很佩服peach。
如果自己处于这种困境,早就放弃热血破圈去修脚了。
可他没有帮一把peach的打算,因为她还是不明白,热血破圈终究是个团队竞技,即使她能力再强,但只以自我为中心终究是不行的。
其中一个队友提了只老鼠过来。
“JICE,猫猫抓的老鼠给我用一下。”
今天是peach来训练营的日子,JICE只想了一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想到上次peach还是一副目中无人、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他突然说:“我来吧。”
自从父母去世,他也把P队当成家,这个队伍的人都想齐心协力闯出一片天地,独独peach眼高于顶,搞特殊化,她是破坏他们计划的人。
可是当那个如天上明星般的少女主动求和,他知道她不喜欢猫,故意为难她要她帮忙溜他的猫,她虽然犹豫,却还是狠了狠心答应了。
他觉得她或许不是那么罪无可恕。
但他也没亲自与帮她调和队内关系。
peach实力没得说,她缺少的是和队友和谐相处的能力。但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她刚入队伍那会所有人对她心服口服,只是特殊化让所有人心中产生不平。
这就是她的魅力,只要给她和队友相处的时间,所有人对她的不满全都会消散。
那会,peach已经成功正式成为P队的一份子,除了过年当晚会回家一天的JICE,破天荒地请了假。
打电竞的选手,轻易不能请假,他们也不会浪费这个时间,皆是争分夺秒训练、比赛、复盘,也是因此当时P队选手也才会和搞特殊化的peach生出嫌隙。
JICE回训练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切都异常安静。他见训练室灯没关,以为是他们忘记关灯了。
结果一进门准备关灯,却发现空旷寂寥的室内,发出沙沙的声音。
按下开关的手一顿,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身影差一点被埋没在电脑屏幕和一堆高高的册子之间。
她身后的夜色寂寥,头上的灯光也冰冰冷冷的,平时那个看上去目空一切又熠熠生辉,闪耀无比的少女,此刻安安静静的。
也是在此刻,JICE才惊觉peach也终究和普通女孩一样,看起来瘦弱、乖巧、惹人怜惜。可peach又终究不止是一个普通女孩,甚至连男孩也比不上她。
peach于一众册子中抬头,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此刻已经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头,朝他望来。
那双坚毅有光、又包含无限美好的眼睛也随之露了出来。
peach见是他,还看着她一动不动,看起来有点傻愣愣。笑了出来。
她一笑,又变成了平时在灯光下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不会晚上迷迷糊糊把我看成女鬼,被吓到了吧。”
JICE无语。
不过他心情不好,也没心思和她斗嘴。
“走了,离开记得关灯。”他转身无力地朝后摆摆手。
peach叫住他。
“喂!你离开了十天,发生什么了?”
JICE以为peach是在指责他”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要是想奚落我,动作快一点。”
peach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很疑惑,“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JICE沉重的脚步一顿,思绪有些飘远。
每个地方都有竞争,有竞争的地方就会有人盼着你出错,然后抓住你的错处不放。
他缓缓侧身看向peach,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近,来到他面前。
JICE的目光中带着暗含的戒备。
起步就是高处的peach当然无法理解JICE的心理,只是觉得他的状态有些奇怪。
“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为什么帮我,我带头让他们孤立你,你难道一点都不介意?”JICE微眯起眼睛,想从她脸上探寻出什么东西。
JICE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有些冲。peach却没生气,只是有些茫然。
“因为我们是队友啊。”
JICE闻言,一切负面情绪瞬间回笼埋藏压在心底,眉间褶皱却没松开。
“你跟我说的,我们是队友,同进退,共甘苦。”
听不出peach的声音有什么情绪,JICE的阴云却莫名其妙消散了。
他垂头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脚步带些仓促。
留下peach在原地不解,不过她没纠结多久,又在一众册子中开始忙碌。
JICE躺在床上,看着溶溶月光,却毫无睡意,翻来覆去一番,起身打算去训练室。
结果发现训练室的灯光还亮着,地上印着peach的影子,她一会盯着屏幕若有所思,一会低头写着什么,一会像是心血来潮开了游戏,偶尔又会从座位站起来在椅后踱步,思索着什么难题。
许是太过专注,再加上peach的位置离门口其实很偏,一直没发现门口的JICE。
直到天空微明,光线从窗帘透过来洒满全室,她才伸了个懒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放松完肩颈部,垂下头的时候peach瞥到门口晃过一道影子。
JICE躲在墙后,等了一会,听到室内的动静才回房间洗漱,下楼吃早餐。但是一直心不在焉的,队友们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摇头说没事。
peach下楼的时候,除了JICE,所有人都在收拾碗筷了,一人提醒他,“JICE,再不快点吃两口训练铃要响了。”
JICE应了声好,就把没动几口的饭收起来放进冰箱。
训练铃声响起,P队队员都加快动作赶去训练室,不过peach把JICE的魂不守舍看在眼里。
她迅速从冰箱取出两个刚放进去的馒头,嘴上叼一个,三步做两步跟上大部队。
等坐到自己的电竞椅上,最后一口馒头也入了口,她用纸巾擦了擦手扔进脚下的垃圾桶里。
一旁的JICE目睹了她一路狼吞虎咽全程,真心发问。
“你边跑边吞不怕肚子抽筋,还不怕噎死吗?”
peach闻言脸色好像不是很好,食指对他竖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个字。
教练看游戏队伍就peach还没入队,把目光投向她时还看到她在那和JICE玩,顿时脸色一肃。
peach头背着教练,JICE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教练的状况,在他说peach之前举手。
“教练,peach吃坏肚子肚子疼。”
peach没好气凑近他低声咬牙切齿:“请你闭嘴。”
peach正起身的时候恢复笑容,JICE却感觉她有些勉强,虽然笑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却看到她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很薄很薄的汗。
却只见peach若无其事地和大家道歉,迅速投身进游戏。
如果是平时,JICE会觉得peach不尊重人,道歉道得跟例行公事一样,很是敷衍,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是此时也只有他能看出,peach在强撑,还滴水不漏。
等大家都收回目光专注自己的屏幕,peach才收起笑容蹙眉,游戏正在匹配对手,JICE连着侧目看了她两次。
第三次的时候,JICE刚一偏头,嘴里就被塞了个东西,他瞪大了眼睛。
peach趁机塞进他的嘴,“嘘”了声,“慢点吃别噎到。”
JICE想要拒绝,peach又说:“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先垫垫。”
说完,她收回手选英雄,JICE自己上手拿住馒头,咬了一口,馒头有点硬,尝不出什么滋味。
这局开局就是弱势,十五分钟落后两千经济,JICE让peach撤退,peach一个走位骗走对面三个大招。
手指跃动,一个拉扯,把队友拉到他们身后,他们下意识放了大,对面敌军全军覆没。
众人惊呆了,peach对他们说:“相信我,我带你们赢。”
她还特别侧目看了JICE一眼。
peach的动作干净利落、杀伐果决、思维灵活、判断精准。
凭一人之力把死局变成胜局。
她有天赋,有努力,有毅力。总有一天,冠军会是她的。
而他,什么都没有。
也什么都没有了。
JICE写了一封离辞的信,站在教练办公室门口看着信封出神。
最终还是决定进去趁着教练不在放下。
出来的时候,刚走没几步,忽然听到后侧方传来故意咳嗽的声音。
JICE回头,见peach抱臂靠在墙上,看样子等了他有一段时间了。
她问:“不想干了?”
JICE答:“不想了。”
“你合同还有一年时间,违约赔偿你准备好了?”她来到他身边,从他身侧探头看他。
JICE别过头,不想让她看清自己的表情。
“卡里没钱,账上没资产,随便。”
他也不管peach,怕她再问,抬腿就走。peach紧紧跟着他。
“喂,什么情况,你最近很不对劲。”
JICE看也不看她,脚步越来越快,径直回自己房间,在她开口之前“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JICE父母死后,把训练营当成家,连过年也待在训练营练习。
他父母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他忙足了劲就是想混个名堂出来让九泉之下的父母也跟着扬眉吐气。
只是这几个月开始,老师傅突然病重,想来是年纪大了,又过度劳累,身子骨早就撑不住了。
他把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砸在医院,老师傅却还是走了。
老师傅走之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看着看着,就这么咽气了。
JICE叹了一口气,用手掌拂过老师傅的双眼。
他或许知道老师傅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
JICE曾经也有过挫败,看着一个个比自己有天赋的人,深感自己怎么样也到不了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到达的高度。
夜夜被自暴自弃、扭曲复杂的心理折磨。
当时是老师傅安慰他。
“如果真的觉得不快乐,就回来。”
JICE拒绝了,他坚持电竞,是想让父母扬眉吐气。
修脚,名气再大,也是蹲在别人身下。
可是现在看着老师傅下葬,他突然没了斗志。
在电竞圈打了那么多年比赛,技术在职业圈内也只是平平过,队伍水平也只是末尾。
想要在这里混出名堂,就像是痴心梦想。
在这个追逐梦想的舞台和幕后,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人遗憾退场。
说到底,老师傅失去儿子没了依靠,和他脱不了干系。
每当坠入梦间,就会出现他也捅过老师傅儿子的记忆,半夜惊醒,双手血腥,一眨眼又什么也没有,再一眨眼,又好像有痕迹。
他的亲人都已不再世上,生活不再富有意义,他也没有理由活着。
他一步一步走向河边,他当然没有钱付违约金。
他看了眼护栏外冰凉的河水,抬腿跨过护栏。
缓缓倾身。
再即将坠落水面的那一刻,他听到一声呼唤。
可随之而来的是他坠入水面的声音,他的听觉被河水包裹,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水流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
水波起起伏伏。
他的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求生本能让他挣扎,肺里进了越来越多的水,他的眼皮渐渐沉重,沉重地眨了一下又一下。
他的手向上伸去,见明月模糊晃动。
隐约间,他似乎看见一个人影朝他游来。
peach在他跳下的第一时间甩下自行车跟着跳了下去救人。
她想救人却忘记自己不会游泳,还被本能求生的JICE拖得越来越下去。
不过还好peach把自行车甩在马路中间,司机刹车探出窗骂娘,却听见她落水的声音。
车辆赶忙停下围在桥上看情况,有会水的拖了外套和贵重东西就往下跳救人。
就这样,两人被路人救下。
当peach躺在医院醒过来看见自己操碎心的母亲的时候,顿时心里把JICE臭骂一顿。
好你不容易安慰了母亲,让母亲放心回去。扭头看向还在昏迷的JICE,peach目光和善,嘴角微笑。
JICE感觉一阵恶寒,就这么一哆嗦。
peach掀开被子下床。
“别装了,你早就醒了。”
她来到JICE床边,居高临下看他。
“说吧,你怎么回事。”
JICE白眼一翻,眼皮一闭。
peach抖了抖他的被子,有气无力叹道:“别装啦~”
JICE没办法,装不下去,只能坐起来。
他垂眸看着眼下白净净一片被单。
“你不会明白的。”
peach没说话。
他的气性却上来了。
“你有你妈妈疼你,你知道什么?”
peach转眸,语气认真。
“我想要赢冠军,是为了我妈,你不是吗?”
JICE被她的话震惊了,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想赢冠军。
圈内能人众多,竞争激烈,宙国电竞没落,至少在宙国,没一个人敢放大话说自己要拿冠军。
JICE的睫毛颤了颤,掩下眼睛。
“你妈支持你打电竞?”
peach有些不自觉的骄傲,“我做什么我妈都支持我。”
JICE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虽然工作劳累,没有时间管自己,没有资本溺爱自己,也不会过多的责怪。
不会在他成绩不好上不了高中的时候对他打骂,他以前以为,那是父母对自己是漠不关心。
可是当他说要去学修脚的时候,父母却跟他说,如果想读书可以继续读书,家里钱够,没必要那么急着出去赚钱。
当他说要去打电竞的时候,他以为他的父母会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样,指责自己游手好闲、心比天高、痴心妄想。
可他们并没有。
只听peach又接着说:“我想赢冠军,赚钱,让我在步入社会之前,我妈能不这么辛苦。”
她问他:“你呢?你想赢冠军是为了什么?”
JICE看了她许久,突然释然地笑了。
他长得不算好看,但笑起来却有点好看。
他重复。
“对,我想赢冠军。”
peach朝他伸出手,自信道:“放心,我会带着你们一起赢冠军。”
JICE笑着重重点头,将手放在她手上。
两人偷偷摸摸回到训练营,怕惊动教练挨骂,JICE突然想起来什么,直起身来。
“糟了,信。”
peach说:“你是说留在教练办公室的信吗?”
JICE点头,急忙抬脚,想朝教练办公室跑。
peach淡定地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不过已经湿透,掏出来的不全。
“放心吧,我拿出来了。”
她好奇问他:“你……写了什么啊?”
JICE别开她探究的目光,迅速把东西抢了回去。
“没什么。”
其实peach口袋里的那部分,写着——来生再谢。
还好整封信都被水泡烂了,字迹也都化成了一滩墨水。
peach挤了挤脸,结果厅里的灯光突然亮了。
peach微笑,咬牙低声跟JICE说:“得,三堂会审来了。”
“你们什么也不说,逃了一天训练,说吧,什么事,两个人一起逃训练。”
JICE刚想张口,peach先一步上前。
“抱歉教练,是我突然想回去,JICE跟着我劝了一天。”
教练明显不信。
“说实话。”
peach看起来犹豫地巡视了一眼周围的队友,最后看向教练,一口咬定:“是真的,教练,我因为受不了被孤立,所以想回去。”
其中一个队友顿时火冒三丈,就差没跳起来指她。
“你!”
教练示意他别说话。对peach说:“既然你说你起的头逃的训练,那你就打扫一个月训练营卫生和做一个月早饭。”
peach乖巧垂头:“好。”
教练的目光满含深意,“你再无故旷训练两次,就真的要滚出训练营了。”
peach鞠躬道歉:“对不起教练,一定不会有下次。”
“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吧。”
等他们走后,peach拿扫帚扫地。
JICE跟在她身后帮她。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实话?我说的就是实话啊。”peach直起身,扫把一甩,“剩下的交给你了。”
面上黑影一闪,JICE连忙接住。
再回过神,视线里就只剩下peach瘦弱的背影。
而现在他又看见那个背影了。
就像她曾经毫无预兆消失一样,她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