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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仗露】于是世界上只剩下东方仗助 ...

  •   *全文14k,一发完

      *无法界定HE还是BE

      1.

      “啪!”

      几声嗡嗡的电流声后,暖黄的灯光亮起,笼罩在餐桌上,照亮这一小片屋子。桌上摆着一个陶瓷的盘子,金黄的咖喱和白花花的米饭盛于其上,盘子下压着一个小纸条。

      东方仗助拖着脚步从漆黑的走廊靠近,双手落在椅子上,抬起一些,拉开了。他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将手中装着工作文件的厚实背包放到脚边,手肘支撑到腿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有点亮大灯的东方宅,只有餐桌的一小片灯光柔和地洒在屋内,客厅的时钟咔哒咔哒走着,指向晚上十一点的位置。东方仗助坐在餐桌前,眼睛下一片青黑的痕迹,胡渣隐隐约约从下巴冒出,他垂着头,只是一动不动地听着指针在夜晚的空气里吵闹地跑动。

      咔哒,咔哒,咔哒。

      时间终于跑到了表盘的尽头,随着一声稍有不同的咔哒声,靠近终点的三根指针在这一秒内同时向前迈进一步,秒针、分针、时针重叠在一起——漫长的一天结束了。

      僵坐了许久的东方仗助终于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暗沉的眸子转向餐桌,又落在那张纸条上。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舔了下自己干涩的嘴唇,伸出手去将盘子抬起一些,拿出折叠了一层的纸条。

      他没有立刻去查看内容,而是握住了搭在盘子边的勺子,将早就凉透的米饭混合着干巴巴的咖喱块一勺一勺地,机械性地送入嘴中。土豆和米饭只让他本就发干的口腔更加黏腻,牙齿咀嚼着硬硬的米粒和黏糊的土豆块,吞咽一口,食物粗糙地蹭着食管滑下去,空了一整天的胃部随着沉进来的物体抽搐一下,这才迟迟地运转起来,履行它该有的义务。他搅动着舌头,将上颚粘住的淀粉块抠下来,随着一点分泌出的唾液,又咽一口。

      他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将满满的勺子塞进嘴里,咀嚼,吞咽,接着是下一口。直到他刮着盘子将最后一粒米也吞入腹中,这才将勺子归位到空空的盘子里。纸条被他攥在手里已经发皱,一些浸出的汗水透过纸面晕开了一点墨,东方仗助的视线落在那滴渗过来的墨水,瑟缩一下,这才小心捏着边缘将其展开了。

      ——仗助,咖喱饭记得热一下再吃哦,工作辛苦啦。

      ——东方朋子

      只是短短的两行话,熟悉的字迹印在纸上,东方仗助盯着看了许久,左右扫视着,又将它翻过来,在褶皱的缝隙里找寻着,就这样翻了几遍,这才缓缓放了下来,摸出一旁的笔,用工整的字迹在上面写下回复。

      ——知道啦,妈。很好吃。

      他顿了顿,又接着写下去。

      ——谢谢。工作加油。

      ——东方仗助

      可能是夜晚有些凉的原因,即使在暖色的灯光下,东方仗助仍觉得这段话显得过于冷淡了。他抬起笔,想再添上几句俏皮话来,但只是几团印在话语尾端的墨点显出他徒劳的努力。他牵起嘴角笑笑,将笔盖合上,压在那张纸条上方,将碗筷收拾到洗碗池里。

      没有费力去洗漱,东方仗助悄悄走到自己的房间合上门,草草地脱掉了外衣,就那样和着蹭来的灰尘和干了的汗水在昏暗无光的房间里闭上眼。

      厚重的窗帘外,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空,没有云层的遮挡,月光柔和地洒在街道上。

      今天一定会是晴朗的一天。

      2.

      天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压向地面,随着又一道闪电劈下,轰隆的雷声传来,豆大的雨点被呼啸的风裹挟着从窗户的缝隙挤进来。昏暗的屋内传出不满的嘟哝声,接着一双白皙的手在又一道闪电的光亮下按住窗户推上,将插销合好。哨子般的风被隔绝了,只剩下雨滴钝钝地砸在玻璃上。

      房屋的主人回过头,看向正缩在被窝里的人。静下来的屋子让他的抱怨声也消融了,只撅着嘴,抱着胸前团成一团的被子缩了缩,在被暴雨浇凉的空气里汲取一些温暖。

      看着他手里代替自己被蹂躏的被子,岸边露伴咧了咧嘴,坐到床边。没有月光的夜晚,屋内漆黑一片,在又一道闪电划开夜幕的一瞬,岸边露伴将手指精准地按在自己年轻的恋人皱起的眉间。东方仗助在他的手下哼唧两声,往他的体温蹭了蹭,紧皱的眉渐渐舒展开来。

      岸边露伴轻哼一声,拽了拽东方仗助抱成一团的被子,在后者松开的动作里拉住边缘抖一下,让展开的被面盖住两人,这才挪着躺下来。刚一闭眼,另一人的胳膊就循着他的温度揽过来,绕过他的胸口,搂住了他的肩头。岸边露伴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住,翻了个白眼,双手推着那只胳膊,让侧身凑过来的人离远点。

      还没等到他第二次闭上眼,那只胳膊就又凑了过来。这次似乎感受到压住他的胸口会让他呼吸不畅似的,转而往下盖住他软软的腹部,揽在他的腰上。变本加厉地,他的头也凑过来,靠到岸边露伴的脖颈边上,呼吸轻轻地晃动岸边露伴耳边的发丝。

      岸边露伴往旁边挪一下,他又追着凑过来,肉嘟嘟的嘴唇这下直接贴到了岸边露伴的脖子上,湿热的气息让岸边露伴缩着脖子抖一下,这才放弃地翻个身,往下蹭蹭,把自己塞到另一个人的怀里。

      窗外轰隆的雷声闷响着,厚重的云层间倾倒下的雨幕让气温也随之降下来。雨点拍打到窗户上,汇聚成水流,缓缓往下流淌。又一阵风刮过来,木质的窗框碰撞着发出令人心烦的声音,让岸边露伴皱着眉从暖呼呼的睡梦中醒来。他在黑暗中睁着眼懵了两秒,这才意识到叫醒他的并不是喧闹的雨夜,而是凑在身旁哼哼唧唧地扭动着身体的自家恋人。

      岸边露伴把手从东方仗助紧紧的怀抱和被子的包裹里抽出来,摸索着打开床头的灯,暖黄的灯光铺满卧室的墙壁。只是这一点儿的时间,东方仗助痛苦的□□声仿佛又大了些,一下一下地吵得岸边露伴的心都在雷声的轰隆声中颤抖起来。近在咫尺的恋人正皱着眉咬住下唇,他伸手抚摸上去,被汗湿了黏腻的额头染湿了指尖。

      他先是猜测这是东方仗助的又一个噩梦。自从因为在大学中表现优异而提前参与到一些警局的行动中后,他偶尔会因白天的经历映射进梦里而在夜里辗转反侧。岸边露伴起先没有意识到这点,直到有一次偶然的起夜才发现东方仗助沉默地侧身对着他。对上他的视线,东方仗助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从缺乏睡眠的脑袋中翻找出理智,赶忙闭上眼装作熟睡的样子。

      漫画家没有拆穿他,让夜色掩盖过年轻恋人想要保有的小小防线,顺着本来的意思起身去了卫生间。等到回来的时候,他就拉住东方仗助按在枕边的手,让手指交织进去,把自己塞到恋人的怀抱里。他闭上眼,听着耳边故作绵长的呼吸声等待着,直到确认他睡着的东方仗助短促地吸一口气,手臂收紧着揽住他。

      从两个人睁着眼一同听到清晨的第一声鸟鸣的那天起,岸边露伴就变得对枕边人细微的声响敏感起来。在噩梦吵醒东方仗助之前,岸边露伴便会先醒来,或是摸摸恋人的耳垂,或是一下一下用手指梳过他的头发,等到触碰使他的呼吸轻缓了,他才揉揉自己困倦的眼睛,拉起被子陷进柔软的床垫里。

      他想东方仗助可能偶尔是知道的。在一些梦魇漫过呼吸的夜晚,东方仗助在他打着哈欠的触碰中颤抖一下,接着安静下来。岸边露伴盯着他看一会儿,停下了动作,而那个本应该装作睡着的人却轻轻地睁开眼,他们在夜色里对视几秒,直到东方仗助握住他悬在空中的手,凑过来亲上他的额头。岸边露伴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被他贴过来的嘴唇堵住了,便只好放任他把现在的行为归进某种不清醒的梦游症上,沉默地放轻了推拒的动作。

      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岸边露伴缓缓挪动着坐起身,这才注意到自己像裹粽子一样被一圈圈裹进了被子里,而身上什么也没盖的东方仗助则死死搂着他这个粽子,在冒着寒气的屋里打着颤。岸边露伴上下打量一眼,发现他的一只手正按在蜷起的腿上,而那里似乎就是造成他出了一身冷汗的原因。

      岸边露伴想起几年前还未长成如今高大模样的少年,撅着嘴坐在咖啡厅里用他拖着甜腻尾音的独特语调对着好友们抱怨自己生长痛的事情,当时还未成为现在关系的岸边露伴坐在隔壁桌放下咖啡杯,翻了个白眼,无非就是青春期小鬼幼稚的炫耀罢了。而如今这份他错过了的痛楚却像要报复他当时的嘲笑一般,又降临到困倦的他身上来。

      东方仗助在疼痛的睡梦中又哼哼着凑过来,让岸边露伴认命地叹口气,把被子从自己的身下扒拉出来,展开盖到东方仗助的身上,又往床尾的方向坐过去,捏住东方仗助正抽筋的小腿。揉捏几下找到紧绷着的肌肉,就那样使着巧劲儿按起来。

      在恋人嘟囔着小下来的声音里,岸边露伴小小地打个哈欠,维持着手指的动作,在夜里暖黄的灯光里看向窗外,霓虹灯在窗户上汇聚的溪流里模糊地透过来几朵花一般绽放开来的光晕。明明是喧闹的雨夜,此时在两个人共享的空间里,却仿佛连轰隆的雷声都远去了。

      看了会儿打在窗户上的雨点,岸边露伴用手掌贴到那块已经暖呼着柔软下来的部分,将视线落到已经微张着嘴露出一副天使模样睡颜的东方仗助脸上。自己在这任劳任怨地给他因为莫名其妙的睡姿造成着凉抽筋的腿按摩,他却在那幸福地整夜安眠,因为困意而升起来的火气让岸边露伴捏住他的鼻子,却又在窒息感让他皱着眉醒来前松开了,转而按灭床头的台灯,安心拽着被子的一角躺下了。

      3.

      东方仗助是在不适的抽痛感中缓缓醒来的。发懵的脑袋让他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这才在不受控制的抽搐感中坐起身,脚踩在有点冰凉的地面上站起来。他挪着有点别扭的步子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让皎洁的月光透进来。

      腿部的疼痛还在继续着,没有费劲去按摩,东方仗助只是打开窗户,撑着边沿踮脚转着脚腕。他的呼吸在凌晨的空气里打出几团白雾,视线落在风尘仆仆地跑动着经过的路人身上,漫不经心地估计着此时的时间。

      “才三点啊......”

      几年的警察经历让他对疼痛的敏感性降低了许多,比起钝钝地抽着筋的腿,此时更困扰他的是如何度过这难捱的夜晚。他的噩梦愈发频繁了,与之相对应的是他理所当然减少了的睡眠。东方仗助努力回想醒来前的梦境,最终只是在抽痛的脑袋中习惯性地放弃了,只长长地吸着气,让早冬凌晨的空气带着水雾进入肺部。

      在无数个惊醒的晚上,东方仗助急促地呼吸着,尝试着在冷汗浸湿的衣服里想起梦境的内容,但脑海里除了夜幕一般的黑色以外再无其他。并不是闭上眼就袭来的梦境让他恐惧,只不过每每在破碎的夜晚里睁开眼,他都无法坦然地面对脑中一片麻木的空白罢了。

      湿乎乎的衣服让他在吹来的风里打个寒战,闻闻自己仍穿着的执勤时的背心,被含着露水的空气洗刷后的鼻腔促使他在这股混合着汗和灰尘的奇怪味道里打了个恶心,他揉揉仍混着发胶和脏污的脑袋,终于决定做点事打发掉这段时间。

      “要是被他知道了,得嫌弃死我吧。”

      东方仗助脱掉衣服,对着镜子看了会儿,只觉得惨不忍睹到好笑了起来,他伴着这股滑稽的笑意拉开浴室的门,为了不让热水器运作的声音吵醒还在安眠的东方朋子,只旋到冷水的边缘,对着头发冲刷下来。仔细清洗了几遍头发,规律地伸直在冷水下又有了点儿要抽痛起来的腿,想了想,按了按东方朋子的沐浴露,将一股冲鼻的香味揉上自己的身体,让那些仿佛洗不掉的硝烟味被短暂地掩盖起来。

      他踩着湿答答的步子走到镜子前,拿出剃须刀,混着泡沫把胡渣刮掉。揉揉眼下散不去的青黑,他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水顺着发丝滴下来,让他的笑容也落下了。就算再怎么牵起嘴角,缺少了的部分终究是无法填补的。

      他又回到开着的窗前,坐到床边,任由夜风吹起潮湿的头发。他茫然地盯着窗外,直到黑暗褪去,被刺眼的白昼取代,他才打个喷嚏,捏着已经干了的头发,对着床头的镜子,用发胶一下一下梳好他的发型。拿出替换的警服穿好,他又从窗户伸出头去,直到家里的响动逐渐安静下来,然后目送着东方朋子打开门走远了,这才关上窗户,走出房间。

      洗碗池沾着咖喱的盘子已经被清洗好,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沥干,这几乎让东方仗助有些愧疚了。他让难过短暂地占据了上风,像想把那股沉重扔出体外一般长长地叹口气,抓起一块面包走出门。

      到警局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同事端着咖啡聚在一起聊天,东方仗助咬着面包加入其中,听了两句,似乎是在讨论田中警官家的小女儿。

      “我家女儿最近刚学会走路,可爱得不得了啊。”田中警官一脸幸福地说着,他抿一口咖啡,转而掏出自己的手机,“要不要看看视频?”

      东方仗助在吵闹声中也凑过去看两眼,一岁大的小姑娘扎着冲天辫颤颤巍巍站起来,正冲着镜头软软地笑。将嘴里的面包咀嚼咽下,东方仗助随口搭话道,“真可爱啊,你女儿叫什么?”

      “哎?”田中警官将手中的视频暂停,疑惑地看过来,“叫什么......?”

      “啊——”东方仗助眨眨眼,在田中警官愈发茫然的视线里舔了下嘴唇,三两下将剩余的面包塞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说起来我要去巡逻了,你们继续聊。”

      真是不走运的一天。刚从警局出来没两步,仍在嚼着嘴里干巴巴的面包的东方仗助就在一个拐角处遇上了广濑康一和虹村亿泰。

      “唔哦,这不是仗助吗,感觉好久不见了啊。”虹村亿泰看着撇过头想要换条路的东方仗助,大声搭话起来。

      “工作时间要叫东方警官啦。”广濑康一小声地说着,又转过来对着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没有如愿躲过这场相遇的东方仗助只好转过脚步,往这边走过来。在东方仗助刻意的回避下,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遇见过两位学生时代的好友了,他仍感激着两位对他一如既往的亲近和友善,但另一方面还是祈祷能回避掉这样的场景。

      “哟、哟——早上好,亿泰,康一。你们怎么没去上班?”

      “我正要去见客户呢,亿泰君就是普通的睡过头迟到了。真是的,都说了再这样下去便利店老板就要辞退他了。”广濑康一举了举手上的公文包,又用以往那种对着好友抱怨的声音向东方仗助控诉虹村亿泰的行为。他盯着东方仗助看一会儿,有些担忧地皱起眉,“仗助君,你最近有好好休息吗?”

      “啊,嗯,没关系的,只是有点忙。”东方仗助挠挠脸,“这段时间过去就可以好好休息啦,加班总是停不下来呢。”

      “倒是没听说杜王町近期有什么大案件......不过毕竟也有保密协议什么的吧。东方警官为了保护小镇还真是辛苦了,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说哦。”广濑康一一如既往可靠地说着,“我们也要去工作啦,加油哦。”

      东方仗助点点头,冲他们挥手,看着他们转过身走远。虹村亿泰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回来,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扔过来,被东方仗助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是一瓶罐装可乐。

      东方仗助看看手里还冒着冷气的可乐,摸了摸自己起了皮的嘴唇,“......扔过来的可乐可没法喝啊。”

      虽然这么抱怨着,他依然在路边找了块地方蹲下来,将可乐放下,拉着拉扣打开。摇晃后的可乐带着气争先恐后地从开口处喷涌出来,落到四周的地上。他就那样将手肘放到膝盖上,盯着咕嘟冒出的甜腻汽水发起呆来。

      如广濑康一所说,杜王町近期并没有任何大的案件,东方警官也根本不算忙碌。他只是揽了许多职责之外的活,危险的、烦闷的、无趣的,只要是他能够完成的,他便都会去做。他总是故意忙到很晚,晚到东方朋子已经睡去才回到家中,又在确保她已经离开后才打开房门。巡逻路线同样避开了所有他的熟人可能经过的地方,友人的上班路线、母亲午休时常去的餐馆,以及某个漫画家午后会待着的咖啡馆。

      东方仗助又想到田中警官茫然的表情。只是在询问一个他理所应当知道的问题,一个最不应该缺失的角落,但他那样疑惑着看过来的视线在东方仗助伪装得一如往常的日常生活上敲开一条裂缝。即使他避开了所有熟识的人,假装着一切都没有变化,但世界吱吱呀呀运转着,总会在一些零件的缺失下发出刺耳的声响,提醒着他——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真实,唯有东方仗助这个人罢了。

      “真是有情调啊东方大警官,居然堂堂正正地在工作时间悠闲地看可乐喷泉。还是说里面藏着什么危险物品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东方仗助颤抖一下,他看了眼渐渐停下来,只剩小半罐的可乐,伸手握住沾着黏腻的瓶身,一口灌下。散去大半气泡的冰凉液体滑入他的喉咙,嘴里的糖分让他突然揪紧的喉咙放松了些,他便回过头站起身,开口回答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又再陌生不过的人。

      “.......只是亿泰给的可乐啦,才不是什么危险物品的说。”东方仗助低头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睛,“倒是露伴,今天不是截稿日吗?往常你应该在家里休息一天才对。”

      “冬天喝冰可乐,不愧是你们这些小鬼干得出来的。”岸边露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嫌弃地看一眼东方仗助捏着的,还在往下滴糖水的易拉罐,摸索一下从口袋里甩过去一张干净的手帕。“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东方仗助用白净的帕子擦干手,又开始擦易拉罐的瓶身。“有什么事要找东方警官吗?”

      “不,”岸边露伴随意地看过来,往前迈一步,而东方仗助像从他温和的笑容里感知到什么威胁一般,往后挪动一下。“我是来找你分手的。”

      “......”东方仗助手中的易拉罐因为变形而发出咔啦的巨大声响,但没有人注意。他浅浅地吸口气,敛下神情,“是吗。......你终于同意分手了?”

      “我拒绝了你的分手请求十一次。”岸边露伴抱着手臂总结着,“不,我不是同意了你的请求,我只是来提出分手。毕竟你才是那个总躲着的人,而每次来见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找我分手。论起理由来,我有更多的正当性来提出这个要求吧?”

      “嗯......对。”东方仗助压下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在半是释然半是愤怒的情感中挤出一个笑容。“所以我被露伴老师分手啦?嗯——我猜以后我就可以不用躲着你走了。”

      “随你便吧,前男友。”岸边露伴还是那样淡淡的表情,似乎身份的转变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似的,就如他来时那样,轻飘飘地转身,金色的耳夹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接着走远了。

      东方仗助站在原地。事情就如他所想的那般发展了,他理应感到开心,而不是像被挖走了什么一般空落落的。他因为一场失败了一半的战斗而来到这个世界,好的部分是他拯救了所有在乎的人,而坏的部分——东方仗助不想将这样的遭遇称作是某种交换或者代价,就好像将他这份偶然的不幸归责到正平静生活着的人身上似的。总之他因为一些慌乱下的差错或是无论什么自己的疏忽,导致他跌入了这个映射出的虚假世界里,并且再无回去的可能。

      除了东方仗助,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从那个他来的真实世界里映射出的,像一段复制过来的精密代码,让世界维持着运转。但这样的映射是残缺的,每每在东方仗助就要忘记的时候,从阴影里出来对着他麻痹了的脑袋敲一棒,告诉他,你现在正交谈着的,正试图了解的,只不过是一段投影罢了。

      东方仗助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弄明白两个世界的规则。映射世界是从主世界随机取出数据,投射到这个世界的,因此主世界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会在这个世界发生。同时,主世界中与之相对的,留下了一个东方仗助的映射——这是到这个世界一年后,东方仗助在信箱里看到的来自广濑康一的信件了解到的。

      那是一封来自主世界的信件,其中写着一些那边探明的事情。比如,这边的东方仗助所做的事情,同样会有一部分投射到主世界那个映射出来的东方仗助身上。比如,两个世界的物品会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有交织的情况,就像世界重合了一瞬间,却只有物品掉落了过去。比如,聪明的朋子女士在多方的隐瞒下仍然发现了真相,于是他们不得不告知她这件事。

      基于这些信息,广濑康一表示他们仍然会如对待真正的东方仗助那般对待他的映射,并且会在给东方仗助的物品上画上一颗钻石作为标记,这样在随机的世界交织中,他便可以分辨出哪些是真正来自友人的物品,哪些不是。

      在那之后东方仗助收到过几次不同的东西,东方朋子放在桌上的便签、广濑康一寄到警局的慰问品、虹村亿泰从便利店顺手给他拿的一块面包、空条承太郎寄送的一本海洋学笔记或是乔瑟夫先生的一封唠着家常的信件。东方仗助起初是感激的,在每一次与这个世界中熟识的人交谈时收到的善意中,在熟悉的话语和微笑中,总让他能在这股温情里放松下来。

      但后来他又开始嫉妒起留在主世界的自己的那个映射来,乃至于迁怒起自己的好友们。如果他们对着自己的映射表现得就如他在时一般,那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甚至无法分辨他们的态度究竟是想要传达给他的,还是那个已经代替了他的伪造品,毕竟他们可是隔着一个世界呢,与其去费劲思念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将情感寄托在绝大部分时间里看起来都完全一样的替代品身上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东方仗助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怒意都是毫无缘由、毫无道理的,他一边唾弃于自己这样否认跨越世界传递过来的爱意,但又在每一个颤抖着醒来的夜晚,每一个模糊起来的过去里,深切地希望——不如把我忘记了吧。他宁愿让这个世界里所有他所熟知的人,所有爱着他的人,所有他爱着的人,都忽略他,或是恨上他,而不是让他在这些相似的行为中越发记不起从前的他们,越发想不起真实,越发分不清了。

      但他的态度同样会映射到主世界里,迫使他对着遇到的人们维持着过去的笑容。于是他开始躲起来,减少相遇的次数,就好像不用再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了。

      他开始对着偶然遇到的漫画家提出分手,但对方只是一遍一遍地拒绝着。为什么呢?对着那个冒牌货,答应这件事应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他仍被一遍一遍拒绝着。每次从这个岸边露伴的嘴里听到拒绝的话语,仿佛就能在耳边听到他那个年长些的恋人拒绝他的声音。在难过的同时,不知为何又在心里隐秘的部分雀跃了一点儿。

      哦,现在只能说是前男友了。东方仗助咬住下唇,在最初放下了什么包袱的轻松感中,却莫名地生出一股火气。连最后这点主动权都不给他,还要过来提出分手,就这么讨厌他吗?毕竟已经很久很久了,他那个没有耐心的恋人,哈,前男友,就这样放下了,这一点儿也不值得奇怪。

      即使这是东方仗助的心愿,即使东方仗助一直期望他能甩了那个冒牌货然后去过无论什么他喜欢的、只是追求漫画的生活,或是再找一个、——再找一个随便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过他妈的幸福生活去,即使这样、即使这样......东方仗助还是会在他真的这么做的时候生气。

      真是虚伪啊。

      东方仗助被舌尖的血腥味拉回思绪,用手背蹭蹭咬破了的嘴唇,将捏扁了的易拉罐丢到一旁的草丛里。他就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对着无数个乱扔垃圾的人说这样做不好,但他实际上也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手扔掉。他说着希望所有人都忘记他,但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忘掉他。东方仗助其实一点儿也不好,他在这个世界里并不开心,但他也并不想要失去了他的世界像无所谓一样,每个人都快乐地生活着。

      今天是东方仗助的生日,而他得到的礼物就是分手快乐。棒极了,他那个恶劣的恋人,特意挑着这一天跑过来,狠狠敲开他的伪装。他不在乎了,然后他要让东方仗助知道,他要让这个胆敢当面对他岸边露伴提出十一次分手的东方仗助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心口不一的骗子,他要一笔一画写出,东方仗助有多在乎岸边露伴。

      东方仗助几乎要气疯了,他想要追上那个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就轻飘地走掉的岸边露伴,然后狠狠揍他一顿,把他按在地上告诉他,对啊,我就是他妈的有这么在乎你,可是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即使我爱你爱到无法再看一眼这个与你相似的替代品,我也无法跨越一整个世界的距离去贴近你。

      东方仗助按住自己有些发热的眼眶,绝望地发现自己甚至在这股愤怒里久违感受到的真实而开心起来。岸边露伴,那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衣服不重样的漫画家,还是一如既往地这样让人讨厌。

      “叮铃。”

      有什么东西掉落到脚前的声音。东方仗助挪开手去看,是一个G笔笔尖模样的耳坠。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经过,东方仗助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的事情——就在刚刚,真的岸边露伴在主世界经过了这里,并且掉落了这个耳坠。这个认知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弯腰捡起那个熟悉的形状,他几乎没敢仔细去看,只是又环视了一遍周围,然后握住手心里的物品,匆匆朝家里跑去。

      东方仗助踉跄着把鞋子踩掉,回到房里关上门,这才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去看手里的东西。这是岸边露伴的耳坠,但又不完全是记忆中的模样,因为这是一个耳钉。缺失了耳堵的金属耳针连接着一个紫色的圆形宝石,下面才坠着东方仗助熟悉的那个G笔笔尖模样的装饰。

      东方仗助几乎立刻就摸上了自己的耳朵,触及那块圆圆的耳钉时又被烫到似地收回了。他又摆弄了几下手里的物件,发现那个G笔尖似乎是个立体的形状,摸索着用一下力,便掰开了。他伸手拿出里面那张折好的纸,上面画了一个钻石的形状。这是东方仗助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收到岸边露伴的东西,他抿了抿唇,犹豫一会儿,这才展开了。

      生日快乐,仗助。

      字条的最开始用他看了无数遍的字迹这么写道。

      我先回答你最想知道的问题——不,我没有打耳洞,也没有把这个东西戴上,即使我本来准备要——你知道,在发生这事儿前,你想在周年纪念日的时候送给我。

      我猜你已经收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一份你期待已久的分手快乐,是我作为恋人送你的最后一样礼物。喜欢吗?哦,你不会喜欢的,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了让你在今天及时收到这份祝福,我甚至动用了天堂之门作了点儿弊,好让世界可以在随机的物品中选中这个耳坠。

      我已经被你的那个映射总跑来提分手的事弄得烦不胜烦了。在我打从你不见的瞬间就决心让你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的时候,这张蠢脸却总是晃过来。不过,总的说来,我仍是一个友善的人,今天毕竟是你的生日,所以我会送你作为朋友的第一份礼物。我猜你仍然在被噩梦困扰,所以我打算送你一场午间的美梦。

      我可真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好人啊,你会为我鼓掌吗?东方君。

      字条在这个讽刺一般的称呼下落尾了。

      4.

      “为什么我要浪费宝贵的时间来逛超市不可啊......”

      “因为今天是仗助君的生日啊!”穿着休闲服的广濑康一推着购物车往前走着,而虹村亿泰正不断从四周的货架拿取东西放入其中。“露伴老师,您作为仗助君的恋人,帮忙准备惊喜派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我岸边露伴的字典里可没什么理所应当。”岸边露伴抱着手臂慢吞吞跟在斜后方,他的视线顺着虹村亿泰抛进购物车的大瓶可乐看过去,皱了皱眉,似乎一点也不想与那一车看起来就写满了“今晚将会十分吵闹”的东西挂上钩,“何况我已经答应把家里客厅借出来了,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吧?”

      “但我们敲门的时候,露伴老师都换好衣服了啊?”虹村亿泰一边眯着眼研究一袋半成品炸鸡的说明,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都说了我平时在家就是这么穿的。喂,”岸边露伴按住那袋没有被看懂就要被丢进购买列表的炸鸡,举在眼前,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在上面,“这个已经过期了。况且,先不说为什么冷冻区的东西会出现在零食区,这个密封包装明显已经鼓起来了吧?当然如果你的目的就是去医院一日游,就当我没说好了,反正我可不会吃这东西。”

      “哦哦!真的过期了!”虹村亿泰接住被扔过来的包装,看了看刚刚被指出来的生产日期,脚下跟着购物车拐个弯,随手将这袋明显过期了的东西塞进了薯片货架里,又拎几袋不同口味的薯片放入。

      “好啦亿泰君,别拿那么多零食了,我们晚上煮火锅吃吧?”广濑康一瞥了眼已经装满半车的各种零食,拿出手机翻看空条承太郎发来的给女儿过生日时的购物清单参考着,“锅和电磁炉上次聚在露伴老师家跨年的时候仗助已经买过了,蛋糕的话乔瑟夫先生已经订好了,气球和礼炮是由花子、未起隆和喷上君去买了......我们再买点食材应该就行了,正好顺着去生鲜区和冷冻区,再去结账就行。”

      “我直接去收银那里等着付钱行不行?”岸边露伴凑过来看一眼单子,只觉得自己下午没有坚定拒绝出门的行为蠢到家了。显然东方仗助会喜欢这种哄宝宝式的惊喜派对,但岸边露伴光是想象其中的麻烦和吵闹就觉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那露伴老师应该至少有给仗助君准备礼物吧?”广濑康一幽幽地看过来。

      漫画家难得在挚友的视线里心虚了,便挪开视线,掩饰般地拿起一袋东方仗助夸过的糖果,掂了掂,扔在一堆薯片的上方。“咳,又不是刚谈恋爱的小情侣......好吧,好吧,明年生日我会给他准备礼物的,我保证。”

      最后他们不得不又推来一个购物车,结账以后每个人都分到三四个沉重的购物袋,岸边露伴看了看自己走到门口就已经被塑料袋勒红的手指,叹口气,在两位刚工作不久的人的崇拜目光中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到达自家门口时,负责购买其他物品的三人已经到达了,岸边露伴在从未有过的热情包围中打开门,放进去这一堆刚毕业的年轻人们。

      到了分配工作的时候,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了过生日的主角的恋人,也就是房屋的主人,岸边露伴的身上,似乎认定他会偷懒似的。岸边露伴张张嘴,脑子里预想的清闲的下午化作泡沫,在正午的阳光下漂浮起来,然后啪地破碎了。他垂下眸子看看桌上不同的卡片,挑选了对他来说更简单的活儿——剪彩带。

      广濑康一和虹村亿泰负责了晚饭,支仓未起隆给气球打气,山岸由花子将气球和彩带贴到墙上,而喷上裕也则包揽了所有搬重物的体力活。

      傍晚乔瑟夫先生订的蛋糕到的时候,岸边露伴已经无聊地开始把手里的卡纸剪出不一样的花儿来了。他扔下剪刀,活动一下肩膀,起身去给配送人员打开了门,SPW财团的工作人员搬进来一个三层的大蛋糕——即使岸边露伴十分尊敬乔瑟夫先生,也不由得感叹美国人的作风太过夸张了。

      生日派对的准备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很快就到了东方仗助下班的时间,屋里的一切也已经布置得当,就等着今天的主角到来。又过了会儿,门口响起了短促的门铃声,虹村亿泰一马当先地拿着礼炮冲到门口的一侧,支仓未起隆有点茫然地捏着手里的东西,也凑到另一边。岸边露伴则慢吞吞走到门前,先从猫眼看了一下。

      “等一下,是朋子女士。”岸边露伴冲大家摇摇头。东方朋子应该去警局接东方仗助下班,以防他们这边没有布置好时可以阻碍他一会儿,而此时她却是一个人来的。

      岸边露伴拉开门,侧过身让东方朋子进来。后者则带着有些歉意的眼神环视一圈东方仗助的朋友们,开口道,“抱歉啊,我过去以后才知道仗助他突然接到任务所以已经不在警局了。”

      “啊?那我们可以等哥们回来。”虹村亿泰说道。

      “其实......他应该已经不在杜王町了,至少今晚是不太可能赶回来了。让你们费心准备这么多......”

      “没关系,反正有他没他本来就一个样。”岸边露伴接话道,“这几个人只是想找个借口一起热闹地聚聚罢了,不是混......不是仗助的生日也会是什么邻居生小孩了之类的。朋子女士也进来吧,这些小鬼买了不少吃的和酒,有人能看着也不至于出乱子。”

      东方朋子张张嘴,本来要说出口的拒绝话语被突然喷出来的彩带打断了。她拽了拽头上闪着光的带子,和众人一起看向一脸无辜地歪着头的支仓未起隆。外星人茫然地眨眨眼,“不是要开始派对吗?”

      有些僵硬的空气在礼炮声热闹起来,东方朋子便也没有拒绝,跟着几人进了客厅。岸边宅有着精致纹路的墙上被彩带和气球贴满了,昂贵的地毯上七扭八歪地摆着各种饮料和零食,火锅已经煮开了,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蛋糕则被放在桌旁的推车上。

      岸边露伴坐下来跟着吃了点东西,对着东方朋子打个招呼,便走到相对安静的窗户边,推开窗透了口气。有时岸边露伴觉得他们总选择在这里开派对,仅仅是因为他这儿是个独栋,不会遭到邻居的投诉。

      吹了会儿夜风,岸边露伴抬头看了眼指向十点的时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亮。与东方仗助的聊天框停留在早上他发过来的“等着我回家!”的信息上,自家恋人从来不是个迟钝的人,估计早就从好友们的举动中猜到了今天的安排,只是为了不破坏惊喜而没有戳破罢了。

      如果是需要在外过夜的任务,东方仗助总会在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报个平安,除非他的任务真的严肃和紧急到无法做到这一点。岸边露伴放空了看着亮着的屏幕,直到对方的名字出现在突然弹出的通话界面上,在开始响铃前按下了接通。

      “露伴——我今天突然有任务,呜呜呜仗助君超级忙!”刚一接通,那边带着点儿装出来的委屈的声音便透过话筒传过来。

      “东方大警官有升职的预感了吗?”岸边露伴看着天上闪闪的星,随口接话道,“朋子女士过来说了。”

      “我还是实习啦......我妈也来啦?那我岂不是错过了一个超级大的生日派对!”

      “已经变成你的吐槽大会了,朋子女士正在披露你的童年丢脸事件呢。刚刚他们切了那个乔瑟夫先生送来的三层蛋糕,我估计他们会给你留一点的,如果你能尽快回来的话应该可以尝个蛋糕的尾巴。”

      “哇,已经跟我这个生日的主角没有关系了。”

      “本来跟你关系也不大吧。”

      “哎——?”

      岸边露伴在恋人拖着长音的抱怨声里笑了笑,把手机按到了免提,朝吵闹的源头凑了凑。已经打开了几罐啤酒喝起来的年轻人们互相吵闹着,过了会才在东方朋子的提醒下看过来,挨个凑到话筒前大声对着东方仗助说话。他们先是说着生日快乐,又抱怨起东方仗助不在,叮嘱两句让他注意安全以后,很快因为打岔的话题开始说起了别的事情,没多久还连通着的电话就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了。

      岸边露伴取消了免提,又拿着电话靠回窗边。“我都说了吧。”

      “我怀疑他们连蛋糕都不会给仗助君留啦——”年轻的警官笑起来,“露伴明天又要对着留下来的一滩狼藉大皱眉头了吧?”

      “往常都是你收拾的,不过我猜你明天赶不回来了。”

      “还不一定吧?如果我明天一早能抓到那个犯人的话。”

      “不,你没有赶回来。”岸边露伴把一只手伸出窗户,让微凉的夜风吹过指缝。对着话筒那端继续说着,“朋子女士先回家了,而剩下的小鬼们闹到了半夜,早上酒醒了以后才被我赶去上班,下午我叫了清洁公司来打扫。一周后蛋糕快坏了,所以我拿出来吃掉了。又过了一个月你才从这个任务中匆忙赶回来,久到我收在柜子里准备吓你一跳的彩炮都被我忘了。我不知道任务的结果,但你又开始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话筒那头安静下来,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岸边露伴任由这股安静蔓延开来,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在寂静的夜晚里交织起来。直到话筒的那端发出很轻很轻的,带着点儿鼻音的短促吸气声时,他才开口。“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我想,”颤抖的声音有点失真地传过来,他深吸一口气,让声音稳下来,“我正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中心。我在这里很久很久了,这里很安静,什么也没有......连根让我支撑一下的浮木都没有。我想我只是在......沉下去,一直一直,慢慢地往下沉。”

      “你仍在做噩梦吗?”

      “我只是梦见你们——梦见过去。但当我醒来,我会忘记......我会忘记我梦到的。我觉得你们在消失了,而我正在不断地往下坠落。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我睁开眼,但仍然在这里,只有时间在一圈一圈地转过去。”

      “你想忘了这里吗?因为你总是知道的,等到你彻底忘记的那一天,等到你彻底沉下去,等到窒息感没过你挣扎的呼吸,到那时,你就会从沼泽里脱困了。没有噩梦,你也再也不会往下坠了。这是你所期望的吗?你在痛苦,在难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记得,但又不想记下去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哭声压抑着传递过来,“或许再早些我可以回答你,我想记得,我会永远记得的。怎么会忘记呢?但......但是我太难过了,太久了,太久了——我没法......我没法像我本以为的那样坚强,这比我想象中的难多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痛恨于自己在忘记你们,但、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太想要解脱了吗?”

      “你讨厌我吗?”

      “什么?不,我爱你,露伴。你知道的,我爱你胜过一切。”

      “但我讨厌你。而我一向不会让一个讨厌的家伙轻松地活下去的,你明白吗?东方仗助。”

      “......”呼吸声停滞了一瞬。

      “你想要坠下去。不,东方仗助,就算那是你的意愿,正因为那是你的意愿——你不会如愿的。我会在你沉入沼泽前拉住你,你永远无法摆脱噩梦了,也再也无法得到轻松的呼吸。你会在窒息感里挣扎地索取空气,然后求我再把你往上拉一点儿。”

      “......露伴。”

      “无论这对你来说是诅咒还是祝福。”岸边露伴轻轻地说着,“生日快乐,仗助。”

      电话挂断了。

      5.

      东方仗助从漫长的午睡中醒来,从桌子上支起身,窗外的阳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月亮柔和的光。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封信,而这次,午间的梦仍清晰地映在他的脑中。

      东方仗助吸吸鼻子,捻了下手里的纸,在他的手下摸过一小片不平整的地方。他凑过去看,叫出很久未出现的疯狂钻石,对着那一小片,嘴里轻轻地念叨了句“嘟啦”。他捏着那块材质不同的地方,看着一些不规则的碎片从窗外、门口挤进来,接着拼接成完整的一片。

      这是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岸边露伴侧脸的照片,取景只能看到他的耳朵和侧颈。他的耳垂上,正戴着一只镶嵌着紫色宝石的耳坠,长长的在阳光下闪着光亮。而耳坠的另一只,正摆在东方仗助的手边。

      东方仗助盯着看了许久,接着把照片翻过来,熟悉的字迹正印在上面。

      ——骗你的,我们永远成为不了朋友。我讨厌你。

      任由漫上来的泪意淹没自己,东方仗助将脸埋进胳膊中。

      “露伴,露伴。”

      我也讨厌你。好讨厌你。

      床头的时钟正按部就班地转动着。

      咔哒,咔哒,咔哒。

      咔哒。

      三根指针重合到一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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