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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007 回憶扭曲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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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7 回憶扭曲界
池袋的24小時裏面的每個小時、每一分鐘、每一秒,都很重要。它們牽扯著人們糾結著人情關係,拉動著人們在事件之間周旋成為驅動城市的齒輪,無限無限無限地運轉下去——
黑色的機車馳騁在公路上,追逐著前面那個白色的身影。
機車沒有頭燈也沒有引擎聲,整個車像是潑了一層黑油一樣光滑,又像是黑洞,完全不反光。機車上的騎士也是一樣的,全身包裹著黑色,只有頭盔部份反著清澈的月光和迷亂的燈光。
它與它前方那個目標,呈現鮮明的對比。
——然後,請讓我告知你,現在是池袋時間九月三十日晚上九時十一分六秒。
——距離黑機車追上白衣青年還有七秒。
——距離白衣青年用略長的匕首砍黑衣騎士還有八秒。
——距離黑衣騎士感到疼痛還有十秒。
——距離青年發覺騎士的傷口自己癒合了還有十一秒。
——距離青年判定騎士不是正常的人類還有十二秒。
——距離騎士用影子綁住青年還有十三秒。
——距離青年進行掙扎還有十三點五秒。
——距離騎士用影子捂住青年的口鼻還有十五秒。
——距離青年暈過去還有二十秒。
——距離騎士把青年送到警局還有十分鐘零四十秒。
——……
——……
※※※※※※※※※※※※※※※※※
池袋,Sunshine Building,四小時前。
整棟樓內的手機播放出來的華爾滋響徹耳際,完全不需要廣播系統助陣。在這種情況下,連普通的對話聲都聽不清楚,只有身上帶有話筒的少年及其面前只隔了分毫之距的青年的對話,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到。
“DOLLARS的LEADER么……?!”
“嗯,就是我。”整了整禮服的衣領,少年如是道,“松下先生,雖然我個人只是對於你的個別行徑感到厭惡——但是現在的狀況可不是我整治整治你就可以解決的。”
少年的聲音謙遜有禮,卻話裡有話。
“你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順著他的手指,燈光落在一層的各處,“看,這些人應該在你的記憶里留有一席之地吧?”
“——永沢小姐後方的‘配音行動組’的殘餘部份。”
燈光之下,有已經傷口痊愈的折原九琉璃和聖邊琉璃,有雖遭襲擊卻毫髮未損的栗楠茜和三島沙樹,還有未解開傷口處紗布的狩沢繪理華和園原杏里,她們都被安排戴著左半邊全透明的面具。
然後然後,還有一個人——
“這是給你的再會禮物哦~松下君~”追光燈最後照在了三席的位置上,帶著黑白面具的青年不知何時坐在了那裏,十指交叉,雙手食指上的素戒閃閃發亮,聲音熟悉,“我該說好久不見麽?”
“……折原臨也……?!”
“嗯嗯,雖然在這麼多網友們面前不太方便承認,但是我的確就是折原臨也,”臨也的聲音挑釁而歡快,“我只是遵照我們的BOSS的意思,給了他一些關於你的情報而已請不要感謝我哦~”
“你也是DOLLARS的?!難道剩下的這一部分……都是DOLLARS的人麽?!”
“嗯嗯,確切來講有的是有的不是,不過也沒差,因為不是的人和DOLLARS的成員關係也很密切呀呀呀呀~~~~”
“說完了麽臨也先生?”戴著磨砂面具的少年看到臨也對他點頭示意,“那麼接下來就拜託了,靜雄先生。”
“靜雄?!”
“那個平和島靜雄?!”
“在哪裡啊?!”
“啊啊空氣都臭死了……”陰影里走出依舊穿著酒保服、戴著鬼怪面具的金髮青年,拿下嘴上叼著的香煙一下捏斷,“幽的份、小茜的份、琉璃小姐的份——還有連帶你讓我打不痛快那個死跳蚤的份!”
靜雄右腳一跺,整個地面都微微晃動,同時他本人有如箭一般衝向了那個白衣的青年。完全來不及躲避,直接被拳頭命中小腹,水平地飛了出去。
似乎佈置場地的人早就意料到了這樣的情景,那個方向完全沒有什麽易碎物,青年只是撞到了牆上,整個建築內部的損害也降到了最低。
“這還不夠呢——!”靜雄又補了幾拳上去,直到這個青年吐血。
“哈……”一般人如果接受靜雄幾拳恐怕早就死了,可青年卻還很精神,“還不夠哦……這種程度……”
“啊?”靜雄也不又蹙起了眉頭,停下擊打對方柔弱身體的拳頭。
“這種程度……和以前的病痛相比……算什麽啊?!”
說著,突然站了起來,用袖中暗藏的另一把小刀劃傷了靜雄的左臉。
“你這傢伙——!”靜雄一手打掉青年手上的刀,把他拎了起來,一下摔出了大門,摔得很重很重。
“真是令人不快的傢伙——!”
“哈哈……哈哈哈……”門外的青年站了起來,也不知出於什麽想法,完全不在意路人們好奇的目光,就那樣狼狽地逃走了。
※※※※※※※※※※※※※※※※※
——要殺了他們。
——一定要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的話永沢就只是我的……
——只是我的……
雖然是這樣想著,松下的腳步卻依然向著目標們的反向跑著。
——他們算是什麽啊?那些聲音完全不是我的永沢的啊……!
——是那種甜美的、帶著溫柔笑意的、乾淨而清澈的聲音才對!
——都去死去死啊!!!
——尤其是那個HOLIC REO!竟然還讓永沢認可了那種虛假的聲音!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只有永沢已經失去了的聲音才是真實的啊!
——這個世界已然虛假!所有的人都在無聲歌唱!
——都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身後的黑機車越來越近。
——不能讓他抓到我……我還沒有完成清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再追了!!你這個傢伙是不能明白我的心情的吧?!我是爲了我的愛在奮鬥啊啊啊啊啊啊!憑什麼都否定我——!
被追上了。下意識拔出藏在領子內的刀匕,用力戳刺對方的手臂。
黑衣的騎士不發一言,似乎有痛感卻又反應有些遲鈍,傷口也迅速地癒合了。
——他難道不是正常的人類么?!
這一想法在下一秒被證實。
黑色的影子一般的物質捆綁住他的手腳,打包一般把他系在機車後座。
——不行!不能就這樣就完了!
用力地掙扎,只見那黑色的物質覆上自己的口鼻,呼吸不能。
——這、這個感覺……!好難受!
——不行……
——不行……
——不能就這麼暈過去……
——永沢……
——永沢……
——阿尚……
昏沉之中,青年想起了小時候。
從出生就如同被神詛咒了一樣,全身上下都是毛病,肺部功能最弱的時期里連呼吸都有些問題,各處關節也經常習慣性脫臼——長此以往,有時玩著玩著就會突然昏倒,從小夥伴那裡接過一個小皮球都會導致手腕向後彎成九十度。
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知道那是怎樣的痛苦。
不是像靜雄那樣主動地爆發出來自己的全部力量而破壞了身體,而是極其被動地、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樣一副身體。
家中並不算是非常富有,但對於這個獨子,說什麼也願意盡全力治好他的各種病癥,並且還從小讓他努力鍛煉身體,學習了祖傳的劍道術。
即使如此,少年還是一直被病痛包裹著,漸漸變得自閉,而且小夥伴們、以及後來的小學同學們,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近他,對這個逐漸關閉了內心的少年採取不理睬的態度。他知道,就算有人想要接近他,也一定會被父母拉住然後說“別接近他,會被傳染的”。
但事實上少年雖然有很多病,沒有一個病是傳染性的。甚至整個班裡都在流行什麽病的時候,他都安然無事。
“病原體就是他!所以他自己才沒事!”平時喜歡欺負他的那些人感染病毒性感冒的時候就喜歡這麼說。
“是自身的病癥和那些外界的病相克導致的。”醫生這樣講。
“可能是看他太可憐了上帝才放了點水吧。”一些想要與他交朋友卻又不敢的同學用憐憫的目光遠遠看著他,這樣說。
少年不需要憐憫。他希望的是有個人能來理解自己,帶著自己一起笑,而不是陪著自己哭。偶然向上望,他發覺那片天空藍得遙不可及,藍得憂鬱。
幾年裡,他身體好了很多,卻似乎與這個世界離得越來越遠。他自己沒有意識到,自閉使得他將自己推離了這個日常的世界。他拒絕了世界。
可是世界還沒有拒絕他。
世界送了他一個漂亮的天使,穿著全白的衣裙,笑容甜美。
那個天使就是永沢尚。
“吶,你好些了麽?”就是自己舊病復發的隔天下午,常年沒有人造訪的家裡突然有了陌生的腳步聲,走到了自己的房間前,拉開門,自然而溫柔地說出了這句話。
睜開眼,床邊站著白衣的女孩子,甜甜地對他笑著。
“啊……是……現在好很多了……”自閉的緣故,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班中還有這樣的女孩子,“不過最近幾天可能還不能去上課……”
“沒關係!喏,今天要做的作業我寫在這張紙上了——”說著就從小小的書包裡拿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還不方便寫也沒關係,其中有不懂的題我明天再來的時候會給你講……嗯,大概就這些吧~”
女孩子對著他笑了笑,然後把紙條放在了一旁的書桌上,轉身似乎要離開。
“那個……!”他叫住了她。
“嗯?松下同學你怎麼了麽?”回眸,女孩笑著眨了眨眼。
“那個……那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胡亂凑了個理由。
“噗,不是開學的時候介紹過了麽?你怎麼連你自己的班長都不知道名字呢~”女孩轉回身來,俯下身,用並不尖利的指甲象徵性戳了戳他的額頭,“我是永沢尚~叫我阿尚就可以了~”
第一次與女生、而且是對自己好的女生湊得這麼近。
那個唇角的溫柔笑意近在咫尺。
“那個……呃、阿尚……”
“嗯~就是這樣~”永沢立起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微微臉紅的少年,臉上全是被忍住的笑意,“那我就先走了~”
“呃、嗯……”看到永沢此時的笑,少年的臉更紅,一下把頭蒙到了被子里,“那、那我有些困!抱歉不送了!”
“嘻嘻~知道啦~”
永沢離開后,他從天窗向外望,竟然也覺得那片天空藍得可愛起來。
後來的幾天,永沢果真每天放學之後都來看他,給他講解習題,也陪他聊天,但每次也都是在太陽落山前就要回家。
少年少女之間的曖昧關係就這樣建立起來——或者說,只是少年單方面的曖昧,少女對他一直都像對一般同學一樣熱情,但對於少年來講,這種待遇就是無上的恩典了。
後來永沢搬去了池袋,在池袋上初中,而少年則依舊按照父母的安排繼續在新宿讀書。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一次意外車禍之後,永沢尚漸漸成為了無聲歌唱家,在網絡上大放異彩,不知還記不記得小時候那個總是對著自己臉紅的少年。而松下克也恢復了正常的生活,雖然柔弱的體質讓人很想欺負,但作為劍道部的主將,大家也不過就是疏遠他而已——雖然劍道部內部的人都很尊敬甚至很崇拜他,但大多數人也都覺得他不好接近。
如果一切就像這樣運轉下去,作為城市齒輪之一的他們,誰都不會崩壞。
但,事情就以永沢的死亡作為轉折點,進入了扭曲崩壞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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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Sunshine Building。
混亂之後的現場突然安靜下來。
剛剛擺脫暴走情緒的靜雄不爽地重新點起了一根煙,提前離場,臨也也只是坐在三席的位置上不再說話,主席上坐著的、以及那個男扮女裝的少年也沉默不語——似乎他們在等事件外的人們說點什麽。
“誒對了……這個在台下的少年是我們的BOSS的話……”
“對哦……那個臺上的人到底是……?”
“……”門田等人坐在一個小角落里,看著臺上坐在正中的那個人,似乎是在極力分辨著。
“小田田……那個人……”
“啊啊,對,似乎就是那個傢伙。”
“DOLLARS的創始人在想什麽……竟然這樣的舞會上讓敵人佔據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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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夜晚九時二十二分。
黑色機車到達警局門前時,受到了全體警員的歡迎。
他們原以為這個黑機車不過是極其猖狂的暴走族,就連警長爲什麽要安排這樣的人幫忙管理治安都無法理解,只能以“現在人手不夠”這種完全沒有力度的理由暗暗說服自己。
但此時他們很佩服這個黑機車——因為對方抓到了無聲鬼。
當然,作為下層的警員,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上司與這位騎士、與DOLLARS交換的條件的。
“辛苦了,要在這裡休息一下么?”警長一邊安排警員將後座上的青年關到監察室內,一邊對騎士如是說道。
“不必了。”無頭騎士在PDA上快速打下字符,“我們的舞會還沒有結束,我還得回去湊熱鬧。”
“是么,那真是麻煩了。”嚴肅的警長說著客套的話語,點頭致意后,便轉身走進了警局。身後機車無聲地飛馳向遠處。
※※※※※※※※※※※※※※※※※
當作為DOLLARS一員的賽爾提回到舞會現場的時候,她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
“對,我的確不是DOLLARS的一員哦。”主席位置上的少年笑著,手上握著的手機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臉上的神情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怎麼回事……雖然是“他”安排的我沒多問……但是這個少年如果不是DOLLARS的又不是受害者……
——是混進來的敵人么?
抱著同樣複雜的心情的其他的DOLLARS成員也一臉疑惑,面面相覷,譁然一片,然後在少年的下一句話出來時,全部怔住。
“我是藍色平方的首領哦,”少年走下臺來,在女裝的少年面前單膝跪地,執起對方的手,行了一個吻手禮,“是來向DOLLARS表示效忠的。”
※※※※※※※※※※※※※※※※※
遙遠的記憶沖刷而過。
“喂喂!醒醒了!”突然有人擊打自己的面頰,力度不算毆打又有些重,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呃……”青年從記憶的夢中醒過來,抬起眼皮四望——什麽啊……竟然是警局……DOLLARS的傢伙怎麼把我送來警局了?
“別一臉疑惑,身為犯人應該早就有覺悟來這裡了吧。現在開始,回答我的問題。”看似是警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名字?”
“松下克。”
“那這個平利則島是誰?”
“我父親。”
“哦……那你父親呢?”
“死了。”
“可是我們這裡沒有他的死亡檔案。”
“我殺的,不久前。”
“……你的年齡?”
“記不太清。”
“胡說!”
“我只知道如果阿尚還在世,我比她小一歲。”
“……”
“爲什麽要作案?”
“爲了阿尚。”
“爲了永沢小姐?”
“對,因為一個網友的話啟示了我,所以我覺得這樣做就是愛她的表現。”
“……”警長做出一個“繼續說”的表情。
“他說如果愛一個人,那麼那個人必須成為唯一的存在,否則就不是真心愛她。而我也不喜歡那種虛妄的愛。”
“所以襲擊那些為永沢小姐配音的人?那有爲什麽傷害之前的那些人?”
“那些人該死。”
“……?”
“阿尚的死就是因為他們覺得阿尚目前的名聲有利可圖,想讓阿尚製作收費MV,但阿尚並不是爲了盈利才成為無聲歌唱人的,她只是愛著歌唱這件事——那群無法理解這件事的混蛋們就因為阿尚不配合,就把她殺了,還對外宣稱是舊傷感染……對對這件事情她的父母都有參與,所以我連她的至親都沒放過。”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內幕的?”
“警官,不是什麽事情都是你們警局掌握得多。”松下的唇角揚起一個嘲笑的弧度,“我本來就心存疑惑,就按照網友的提議去找了情報販子,而且當我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對方求饒的話也讓我確認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你已經兩次提到網友了,是一個人么?”
“是。”
“名字?”
“啊啊……真實姓名我不知道哦,不過發E-MAIL時用的網名還是知道的。”
“叫‘奈倉’。”